第二天,我把我的狗窝收拾得十分整洁,可白纯在卧室里关了一整天,不吃也不喝,任我怎么叫也不应。不会是想不开寻短见了吧?吓得我差点拨110了。
好在天黑时她出来了,脸色很差,眼睛又红又肿,看来哭了很久。她也不理我,提着手提袋出门了。
我心里既纳闷,又空落落的。白纯也没有把我当朋友,她不想把心事告诉我,我们只不过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庄一说得对,最遥远的距离就是人与人的距离。
我感到无聊,而越是无聊的时候越有无聊的事。申世飞打我电话,跟我说了一堆无聊的话。我简直怀疑他是个女人,啰里巴唆地说个不停,我不耐烦了,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申世飞小心翼翼地说道:“潘高来北京了。”
我一惊,没等我反应过来,申世飞又说潘高想见我。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各种滋味一齐涌上心头,十分复杂。
自从和潘高分手后,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再见他,更何况我来了北京,距他千里之遥。
申世飞见我不说话,在电话里劝我:“你好歹见他一面吧,人家大老远来趟北京不容易,而且你也得给他一个认错的机会嘛。我理解他,他的确有苦衷,其实他还是蛮爱你的,刚一下飞机就要我联系你。吴晴,做不了恋人做朋友总可以吧,你……”
“好啦,在哪儿?”我懒得听他絮絮叨叨了,我知道他这个人认准的事一定得说服你才肯罢休。估计很多人和他打交道不是被他的“道理”说服,而是懒得让耳朵受折磨。
申世飞说在民族饭店。我于是去了民族饭店,但我没去潘高的房间,我让申世飞在酒店的大厅等我。申世飞见到我满脸笑容,说担心我不来,我白了他一眼,他装出一脸的委屈。
不一会儿,潘高下来了,见到他的一瞬间,我心里一颤,莫名感到一阵紧张。分手后我们有一年多没见过面了,他的样子一点也没变,依然风度翩翩,变的是神态,意气风发。我的心像平静的湖面被扔了颗石子,荡起一圈水波,我以为我忘了他,可事实上我对他仍有感触。
潘高的眼睛在我身上停了几秒钟,向我伸出手来,他想和我握手,我拒绝了,潘高有点尴尬。申世飞赶紧说吃饭的事,这家伙现在很会察言观色打圆场。
本来潘高第一次来北京,申世飞想做东请他吃全聚德的烤鸭,可潘高说刚下飞机有点累,没什么胃口,因此就在民族饭店的餐厅吃了晚饭。餐桌上申世飞的话最多,叽里呱啦说个没完,他可能是想调节气氛,对于我和潘高的事他一清二楚,昔日的恋人再见面很尴尬。我没有胃口,一直喝茶,灌了个水饱,潘高也没怎么动筷子,不停地看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
吃完饭,申世飞说有事先走了,他想给我和潘高留点空间。他已经光荣地完成了他的使命,功成身退,很明智。他走时对我眨了眨眼,我视若无睹,没给他好脸色。他习惯了我对他这种表情,仍然嘻嘻哈哈的。
申世飞走后,潘高露出一丝亲密的笑容,问我:“晴晴,你还好吗?”
“还行。”我淡淡地说,我不想和他太亲密。
潘高不以为意,说道:“本来,我以为你不愿意见我呢。”
“不能不给申世飞面子,他请我吃过饭。”
“我听世飞说你在这边的情况了,我没想到你会来北京。在长沙当老师不是很好吗,干吗要到外面来打工吃苦?你父母一定舍不得。”
“我现在挺好的,没有吃苦,而且待在长沙也不见得是享福。”
潘高有些尴尬,说道:“你觉得在北京好就行。有时间吗,能不能陪我去看看天安门的夜景?我这个乡巴佬只在电视里见过天安门,不比你,想看天天都能看到。”
我见他好像真的很想去天安门,于是同意了。从民族饭店到天安门打个车十分钟就到了。
天安门广场上的人一点不比白天少,晚风阵阵,吹走了白天的炎热,十分凉爽。很多人在照相,潘高也拍了张快照,问我要不要来一张。他说的不是合影而是单人照,拍单人照我没必要晚上照,照得人脸上白一块黑一块,我拒绝了。潘高也不勉强,拿着自己的照片说夜景拍得不错,人却没拍好。我瞟了一眼,的确拍得不好,不及他本人英俊。说实话,潘高真的很英俊,当年追他的女孩子排着长队,做他的女朋友压力还不小呢。不过,现在他的英俊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了。
一个小贩经过我们身边时问我们买不买风筝,潘高被她缠得不耐烦了,对我说不如买一个放吧。我没那个心情。小贩怏怏离去,晚风送来一句“没情调”。
不放风筝就没情调?真郁闷!
风筝有什么好呢,一旦断了线就不知归路,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在你的视线里,或者坠地被别人拾起。你向她索要,她却一脸无赖,凭什么说这只风筝是你的,写你的名字了吗?潘高身上没写我的名字,所以我没法说他是我的,只能面对他已成人夫的事实。一想到他现在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了,我心里就痛苦不已。
潘高似乎看出了我的不高兴,于是说去对面故宫看看。我也不想待在广场上看人家放风筝,免得又被人骂“没情调”。虽说故宫早已关门,但故宫前的游人不少,金水桥上照相机闪光灯闪个不停。
我和潘高走过天安门、端门,走过长长的青砖路,除了看人没什么可看的。最后我们从西华门出来了,这里一下子清静了许多,除了过往的车辆,游人稀少,一边是高高的城墙,一边是宁静的筒子河。筒子河边的垂柳舒展着长长的柳枝,在幽幽的路灯下寂寞无言地面对着静静的河水。
潘高问我:“这条河叫什么名字?”
我说:“筒子河。”
潘高问:“有什么典故吗?”
我说:“听说是一统江山的意思,不过也有人叫它胭脂河,以前的宫女嫔妃们洗下的胭脂全都倒在这条河中。”
“胭脂河更好听。”
“江山和美人,男人大多更爱江山,所以皇帝佬儿更爱叫筒子河。”
“你还恨我,对吗?”
我不知道还恨不恨他,总之再次见到他我的心不平静。我答非所问:“她漂亮吗?”
潘高看着我不说话。我无比沮丧,从前我每问他某某女生漂不漂亮时,他总说比不上我,现在他却不说了。因为我问的那个女人是他妻子,他要维护她的尊严,维护自己的尊严。
真笨,怎么会幼稚到问这种问题呢?
我冷冷一笑,说:“其实女人漂不漂亮并不重要,对不对?”
潘高低声说:“晴晴,你还不能原谅我吗?其实我也很后悔,她……她不能生育。”
我一惊,看着他说不出话来。潘家就他一个儿子,而且在山区,思想落后,她不能生育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我虽然恨潘高曾经背叛我,但这种情况还是令我震惊。
“我结婚后才知道的,他们一家人骗了我。我父母逼我和她离婚,可是我如果跟她离婚,我和我妹妹都完了。我可以不顾及个人的前途,但我不能不考虑我的妹妹,她们才过了几天好日子,我不忍她们回到原来的生活……晴晴,你知道吗,我现在真的好累。”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要得到必定要付出代价,不过潘高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我看着他脸上的痛苦,心里也不好受,毕竟我爱过他,哪怕我们分手了,我还是希望他好。
我安慰道:“现在医学发达,总会有办法的。”
潘高摇了摇头,“没用,我们去过很多医院,民间偏方也试过,一点用都没有。现在我心灰意冷了,可能老天真的在惩罚我,惩罚我伤害了你。”
“你别这样想,也别泄气,她还年轻,会治好的。”
潘高又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问:“晴晴,你……你现在有男朋友了吗?”
秦渊的名字从我脑子里蹦了出来,心里一震,难道我爱他?我没说话。
潘高见我不说话,于是说道:“我明白了,他对你好吗?”
我知道潘高误会我了,但我不想给他留丁点念想,于是将错就错,“我不想说这些,你不会想离婚吧?”
“有过这样的念头,可是我不忍心,我辜负过你,不想再辜负她。其实她是个不错的女孩子,她以前也被人伤害了,所以没法生育。她并不想骗我,是她父母不让她说,他们担心她嫁不出去。一个女人失去了生育能力,哪个男人愿意娶她?是我太天真了,当初还以为是好运降临到我这个穷小子的头上了。”
“你好好待她,老天爷会怜悯你的。”
潘高叹了口气:“但愿这样吧。晴晴,我能抱抱你吗?这是我最大的心愿。我不开心的时候总是想起你,想起从前的日子,我真想回到从前,那时的我们,多好。”
看着他颓废的样子我心里很难过,让他抱了我。我的身体像一根没有知觉的木头,我想柔软,可柔软不起来,我的身体不听大脑的使唤。这个男人不再属于我,我也不能再爱他了。
潘高叹了口气,说:“晴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吗?”
“是的,再也回不去了。”
过去就是过去,现在就是现在,将来就是将来,我们谁也回不去了,时光把我们抛弃了。
晚风吹过,有些凉意,我打了个哆嗦。北京昼夜温差大,白天炎热,晚上比较凉。
潘高见我穿着吊带裙,担心在风中站久了感冒,于是爱怜地抚摸着我的后背,说道:“咱们走吧。”
我点了点头。于是我们拦了辆出租车走了,筒子河畔长长的柳枝仍在风中摇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错!错!错!
潘高一直握着我的手,我想抽出来,他握得更紧。我们坐在车里,谁都没说话。快到饭店时,潘高说道:“晴晴,陪我一晚,好不好?我明天就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你。”
我明白他的意思,拒绝了,“潘高,我们不可能了,你好好保重自己吧。”
潘高沉默不语,让司机先送我回家了。
我回到家,白纯也回来了,又在卧室里哭,不理我,我心里也不好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