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日渐沉,余晖似雾,放眼望去满目胭红。五月初五端午节,宫内依往年习俗,本应在乾清宫设宴,今日因着太后要在三品以上官员家里挑上几个满了年龄的小姐入宫,这宴席便设在了太和殿。
殿内两排大红灯笼高高的挂起,东西两侧排了两排楠木雕花低脚桌,中间空出走道和歌舞表演的距离。大殿正前方摆着金漆龙纹椅,雕花精致,皇上韧徽端坐与椅上道“君臣一家,今日众爱卿就当是家宴,不必拘谨。”众人纷纷应是。
皇后“臣妾记得皇额娘每逢端午,必饮这松阳端午茶,今日的茶臣妾叔父命人特意挑选了藿香、野菊、桑叶……”皇后惠和抬了抬眼见太后有些不耐烦,忙道“皇额娘尝尝。”
“嗯,不错。”太后轻抿了一口道。身后的徽音轻叹了一口气,这皇后怎的这么耐不住性子,宴会才刚开始,便积极奉茶,可不是等着往宫里送人吗。
太后并不在意,只不过多个人伺候皇上罢了,想到此便顺势道“哀家听说你叔父家的二小姐郭络罗氏景瑶今日也来了,叫她上前来,哀家看看。”
皇后惠和见太后这般,忙陪笑道“正是,正是。”又冲前面招了招手,那郭络罗氏景瑶早在就竖着耳朵听着太后与皇后二人的对话,如今见让自己上前去,忙整了整发髻缓步上前道“臣女郭络罗氏景瑶见过太后,皇上,皇后娘娘。”
太后不禁微微皱眉,果然不出所料,眼前的人确实有些美色,尤其那深邃修长的桃花眼顾盼生姿,勾人魂魄,只是一身樱桃红流仙裙,与发间艳粉色的蝴蝶簪相配简直妖艳非常,一下子把人拉回了现实,若是不说,实在没人相信这会是个三品朝臣家的正经小姐。
皇后颇有些尴尬,景瑶的打扮实在过于惹眼,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就听下首有娇柔声音想起道“我还当是多美的人儿呢,早就听说景瑶小姐美若天仙下凡,如今看来,这天仙也不过如此。”
“锦瑟,不得无礼。”太后轻声斥责了一句,又直视景瑶道“可曾读过什么书?”
景瑶似早就知太后会如此发问,微微一笑胸有成竹道“回太后,只读了《女则》与《女训》。”
太后瞥了皇后惠和一眼,见她面露满意之色,又顺势问道“既是如此,便背诵几句《女则》给哀家和诸位后宫妃嫔听听。”
景瑶毫不惧怕朗声背诵了几段,又恭谨道“臣女献丑了。”
太后点了点头道“那你可能说说,这《女则》是何人所著为何所写?”
“这……”景瑶咬了咬下唇,有些紧张的抬头看了一眼皇后。
“只能背诵内容却说不上是何人所著?以后路还长着呢,退下吧。”太后头也不抬懒懒的说了一句,又道“哀家人老了话又多,扰了诸位的兴致。良妃本是善舞,如今正在将养多有不便,哀家听闻卢家有女舞技超群,不知可否舞上一段给哀家、皇上和诸位欣赏。”
太后说的正是当朝三品骁骑参领卢风华之女卢月柔。
只见一身着鹅黄色莲步裙的女子聘聘婷婷走上前来道“臣女卢月柔,愿献舞一曲。”说罢,随乐声盈盈舞动,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腰间还挂着一串银铃阵阵作响,众人皆陶醉其中。
一旁歆玗也不禁悄声道“确是舞技高超,不过不及姐姐罢了。”
良妃温婉一笑,不置可否。
一曲舞毕,皇上拍手道“卢风华英勇善战,没想到女儿竟是舞艺超群,此舞可有名字?”
卢月柔福了福身道“回皇上,这舞是臣女在家时闲来编出的,并不曾取名。”
皇上点了点头“朕见此舞仿佛若云,飘飖如风,不如就叫《洛神舞》如何?”
“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正是出自《洛神赋》里的话,当真是极高的赞誉了。”歆玗低声道。
良妃笑着泯了口茶点头道“这卢家小姐恐怕是要入宫了。”
“听说太后要选上三两个入宫的,一会儿应该有不少节目呢。”清漪在一旁道。
“听你的口气,这是不想看了?皇上身边有才能的女子是越来越多了。”歆玗玩笑道。
清漪无奈的摇摇头“我从初遇皇上那一刻便知道这样的结果,他是皇上,谁又能把他占为己有呢。如今的我只要与你与良妃姐姐,在这宫里安然度过余生便好。”
歆玗笑了笑不再回复,自己与皇上虽相识晚,可那晚他与自己说的话却当真难忘,自己的父亲如今虽升到三品,却只是个闲官,皇上没必要安抚自己来稳定前朝,那些话如今想来,依旧是情真意切的“只有在你这里,才能感到真正的轻松自在,才能……”
“想什么呢,快看,太后又选了一个中意的呢。”清漪打断了歆玗的思绪,歆玗抬头见身着一淡绿色平罗裙的女子盈盈上前“臣女富察氏墨韵见过皇上、太后、皇后娘娘,见过诸位娘娘。”
清漪悄声道“听说这位是礼部侍郎富察氏明康之女,习得一手好字,尤其擅写大字。”
众人说话间,一幅吉祥安康一挥而就。歆玗看了不禁点头赞叹道“果然不可小觑,习字本就需要凝神静气,写大字更是不易,要笔画丰满雄健,所以不能写的瘦骨如柴,结构开阔,又要紧凑,就这幅字看来,绝不是一日之功。”
那富察墨韵盈盈一笑,又从一旁婢女手中拿过一本《佛说观无量寿佛经》道“这是臣女平日写下的一本佛经,特献给太后,望太后不要嫌弃才好。”
太后早已一脸满意道“能静下心来写字本就是个好的,难得你又有这样的心意。”说罢,示意徽音上前收下了佛经。
其余官家女子或是乐理或是诗书,均表演了几个才艺,或许是夜色渐晚,又或是没有几个特别出彩的,皇上与太后对之后的表演都提不起多大的兴致,端午夜宴就这么平平淡淡的过了去,只是皇后惠和依旧有些不自在,自己猜到了太后会问景瑶是否读书,便让她提前把《女则》背了个滚瓜烂熟,可谁曾想太后竟然会继续发问《女则》出自谁之手,太后方才的话,言犹在耳“只是背诵却说不清是何人所著为何所写,以后的日子还长着……”
这话绝不是只对景瑶一人所说,也是在提醒自己。因为景瑶不知,她自己却清楚《女则》是唐太宗的皇后长孙氏所著,长孙皇后坤厚载物,德合无疆,自己与之相较,不,自己根本没有一个资格与之相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