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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中国现在似强未强,似熟未熟

邱震海:中国现在更多面临着主观上的问题。我几次提到北京奥运的荒唐。奥运会本身很好,但是我们的组织方式很荒唐。非常宽容地说,我们能理解,1908年第四届奥运会举办的时候,中国正被侵略,2008年我们用百年的悲情,倾举国之力办百年奥运。我们在这背后感受到一些东西,感受到我们的崛起,是悲情基础上的崛起。我们坦率地讲,今天的中国是似强未强,似熟未熟。表面成熟了,仔细一看未熟;表面强了,仔细一看没有强。

辛亥革命爆发100周年的时候我们拍了一部电视片《百年中国迷悟之间》。我们往往处于“迷与悟”之间,发现自己醒悟了,搞明白了,但一眨眼又发现我们还在迷惑,还没有搞清楚,但理着理着似乎又清楚了。所以迷悟一百年,不但是对我们过去心理的描述,也是对我们现在心理的描述。一夜之间我们迅速地超过德国,迅速地超过日本。现在我们又在算我们哪一年超过美国。

2008年,就总量来说,我们是世界第三大经济体;就发展状况来说,中国还处在欧洲一百三四十年前的水平。研究过欧洲社会发展史的人知道,今天中国正在经历欧洲工业化时的进程。我们那么多的农民涌入城市,带来那么多的城市问题、农民问题,我们的很多机制在转型。当那么多的问题同时产生的时候,我们的心理秩序是失衡的。一方面我们感到很自豪,这种自豪无可非议,这种自豪我们要细心地呵护;但是这种自豪一不小心就会走向傲慢。办奥运是件很好的事,但是有必要倾举国之力吗?就算号称是全世界最好的奥运,但是也没必要把人家前面99年办的奥运全部否定了。这就是一种似强未强的心态。

我发现13岁到15岁的少年,肌肉日日在增长,心里头不断产生叛逆的想法,尤其是叛逆他的父亲母亲,这很像我们国家的成长期。我们的经济实力日益增长,20世纪90年代,我们到欧洲去,虚心向西方学习。今天我们的学子,在2008年北京奥运结束后,在欧洲举行了一次大规模反对西方的游行,他们的这种自豪是我们当年没有的。当年我们到西方去是为了学习,而现在年轻人有一种自豪。这种自豪背后又有一种傲慢,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自负,因为中国用过去十几年时间走过了西方一两百年走过的路,这种自豪感使我们非常自大。如果这些是主观原因的话,还有一个很大的客观原因,就是我们的认知水平严重落后。中国今天的内政外交有许多深层次的逻辑,是需要我们好好沉下心去研究的,但是我们没有去研究。

我写了一本书《访与思——中国人成熟吗?》。这本书里面有很多比喻,比如我们就像救火队员,每天都在救火。我们是救火队员,但我们无法预防火灾,不知道明年或者明天哪里起火,所以我们是盲目的。更关键是,我们手里拿着的这种液体,今天到这里可以把火灭了,这时这种液体是水;明天同样的一种液体,到那边就会把火点起来,这种液体又变成油了。比如韩国的天安舰事件,这个事件现在还是无头案。美国和韩国在黄海中国的家门口举行针对朝鲜的军事演习。当时我们的政府和军方非常气愤,咄咄逼人地表示抗议,也在黄海进行军事演习。我们当然不能天真到对整个西方和它的阴谋论熟视无睹,但我们至少应该要从源头分析,知道它针对的主要是朝鲜,而不是中国。

但问题的复杂性在于,这个军事演习是在中国家门口举行,在黄海。黄海在历史上给我们的记忆太深,帝国主义的海上入侵很多是从黄海开始的。再加上美国核动力航空母舰的作战半径,已经能够覆盖整个辽东半岛,甚至覆盖包括北京在内的整个战争圈。

更关键的是,当时我们没有意识到,2010年的时候,黄海根本不是中国的主要问题。2010年下半年发生了******事件,后来南海又出了事。现在我们把东海、南海、黄海放在一起看的时候,黄海还是问题吗?中国的军队再强大,也不能在东海、南海、黄海都打一仗。我们的海军不具备这样的能力,国力也承受不起。所以如果我们没有对周边的局势、国际关系好好研究,也无法预估未来会发生什么。

一如对国内问题我们也没有进行很好的研究。今天国内的转型出现了很多问题,没有人好好研究,所以才变成维稳的问题。但其实维稳不是政治问题,而是一个专业转型的问题,但是由于没有人研究,结果就用很激烈的方法来解决。就像刚才我们说的,我们手里的这桶液体,在这边能把火灭了,在那边可能就把火点起来了。我们没有看见事物的内在联系,这是因为形势发展得太快。另一方面是由于,我们的体制现在是报喜不报忧。中国的政治文化是自上而下,下面的是研究所的人,主要是在提供资料证明最高领导的想法是对的,而不是提供真正的专业建议,告诉他我们到底该怎么做。

西方国家的领导人比我们国家的领导人蠢很多。布什上任时有外交经验吗?******上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外交经验,只有当参议员的经验。很多西方领导都没有外交经验,但是他们的体制很专业。德国有一个科学研究会,有一点情报背景,里面有一大批很专业的技术人员,能够提供很专业的一流建议。他们的网站上有一句话,翻译成中文就是“只有独立的研究才能提供严肃咨询”。如果我们的专业人员不独立,是不可能提供严肃咨询的,这是体制问题。还有我们国家这几百年没有当过大国,缺乏当大国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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