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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中国历史上第三次大规模禁烟运动(南京国民政府时期)(5)

第一,腹省禁烟成绩较好,偏远地区较差;大城市较严格,乡僻之地较松弛。如上所述,在“六年禁烟”期间,腹地的苏、浙、皖、赣、湘、鄂、豫、闵等省成绩较好,川、滇、黔、陕等省禁烟也取得一定成效,但总的来说,是腹地先禁且成绩较好,而边远地区则比较差。四川禁绝种植后西康省的鸦片大量运销于四川,致使20世纪40年代后该省鸦片重新泛滥。同时,禁烟期间由于高额税收,不少烟商赔累,为寻找出路,多铤而走险,参与走私,致使“走私日渐增多,缉私难严”。由于局势不稳,大部分缉私人员的活动地区“不过大市场及省会县城而已”,“缉私机关,不过在不怕匪的城市内市场徒资骚扰而已”。同时,一些地区在禁种后,民间仍藏有陈年鸦片,这些存货大多由地痞流氓继续走私贩运。1936年10月,四川万县视察员派人到巫山县调查,该县毗连湖北,为鸦片产区,1935年禁种之后仍有不少存土,省禁烟委员会虽在该县设有禁烟事务所,厉行查缉,但仍有人“借名内销”,将陈年鸦片“偷运出境”。该县到1936年10月为止,“烟民因未办检举”故内销鸦片数量无法统计。类似巫山情况者,全国当不在少数。

第二,有些省份因种种原因,动作迟缓,不仅未能禁绝烟毒,反而明禁暗放,“寓禁于征”。这种情况,在原来鸦片盛产的省市并不鲜见。例如,甘肃省在“六年禁烟”期间的第三年,即1937年,全省共种鸦片914,667亩,比1935年增长近1倍,总产量达23,472,805两。全省62个县中,种植万亩以上的有武威、天水、永登、张掖、西和、成县、靖远等13个县;产量最高的武威县达218.4万两,永登200万两,天水125万两,10万两以上的县23个。正是在这种全省大面积种植鸦片的情况下,当年甘肃全省共征收特别税1,659,817元,其中兰州市32万元;征收禁烟正税2,497,659元,其中兰州高达42.66万元;征收烟照费161,800元,其中兰州2.4万元。总计征收3项税款为4,319,276元,其中省城兰州一地高达74.9万元。

第三,日本占领区烟毒继续泛滥。“六年禁烟”的第三个年头日本侵华战争全面爆发,日本侵占我国大片领土之后,实行“以华制华”和“以战养战”的政策,在中国东北和江浙地区实行鸦片专卖,在其他占领区推行毒化政策。侵华期间,凡日本浪人和医生所到之处,都肆无忌惮地进行鸦片毒品走私,因而使中国的烟毒不能真正得到治理,葬送了禁烟成果,掀起了新的吸毒狂潮。

国民政府的“六年禁政”,从规划上看,不仅规模宏大、缜密周详,而且配套法规也齐备森严,并采用了毒品犯罪适用军法审判的严厉措施。然而其施行的成效与预期的目标却相去甚远。由于国民政府对在中国这样一个幅员辽阔、情况复杂的大国,全面推进禁毒工作的内在难度估计不足,其“六年禁政”明显脱离实际,在实施过程中面对纷至沓来的各种困难和问题,既不能排除各种阻碍不折不扣地贯彻禁令,又不能在人力、物力和经费的双重约束下对原先的计划进行大幅度调整,只能在执行时由官员因事变通。变通太多无法协调,其结果自然是顾此失彼,相互脱节,矛盾层出不穷。加之在指导思想上强调禁烟禁毒与征费征税并重,在对各级官员缺乏有效监督制约的情况下,导致各级政府从自我利益出发,只重征税、征费,轻视禁烟禁毒,甚至为多征税款而擅自变通法律规定,使禁烟禁毒法令往往蜕变成施禁官员敲诈勒索的凭借,使这个“救国利民之善政”,实际上变成了“百弊丛生之渊薮”。尽管如此,还是可以肯定地说,“二年禁毒、六年禁烟”运动时期,是整个国民政府在内地统治期间最富有成效的一个时期,达到了一个顶峰状态。国民政府外遭国际舆论谴责,内要筹措“剿共”经费,加强中央集权,提高个人威信,因而对禁烟各个环节都不敢忽视,加之日本侵华时局动荡,难度更大,又复以军法以严肃禁烟。虽然由于形势的变化以及禁政本身存在一些缺陷,使得这次禁烟运动未能完全达到目的,实现原定计划,但其成绩仍是不可忽视的。这场长时间、大规模的禁烟禁毒运动,在禁吸、禁售、禁运特别是在禁种方面所取得的显著成效,对于改变中国近代以来的国际形象,扭转不良的社会风尚等,有十分重要的积极意义。

二、第三次禁烟运动的继续

面对日本侵华,祖国山河破碎,而华夏大地上烟毒未绝,且大有再次泛滥之势的严重局面。蒋介石1940年12月31日代表国民政府宣布:“继今以往,日日皆为厉禁之时,处处皆为禁绝之地,检举决不间断,嫌疑必予澈究,无论种、运、售、吸、制、藏苟有犯者,皆服上刑,……官吏凭是以为考成,人民藉此以判良莠。”宣布从1941年1月开始进行禁烟善后工作,以巩固六年禁烟所取得的成果,彻底肃清国统区内的“残余烟毒”。禁政再次转入“断禁”时期。

1941年初,国民政府责令由内政部负责设计督导考核禁政,实际办理禁烟业务则归地方各级政府。此外运、售两项缉私工作,也统归内政部管理,以为事权统一。同年2月,颁布《禁烟禁毒治罪暂行条例》,12月,又颁布《肃清烟毒善后办法》,将“断禁”政策明定于法律之中,并明令全国各地处理烟毒事务,统限于抗战结束后二年内彻底肃清,只许提前,不得展缓。“断禁”工作随后在全国展开。

这一阶段,国民政府吸取以前禁政的经验教训,采取一些切实可行的办法,形成了阶段性的特点。第一,确定“勤教”、“严绳”为施禁的基本原则,并以注意宣传、劝导、施戒、救助为贯彻勤教之方法;同时动员民众,倡导官民合作,以为施禁力量之源泉。政府负责设计、执行、督导、考核,以充分发挥行政上的权能,民众则辅助政府宣传劝勉并相互检举,以加强社会监督的力量。第二,在禁政工作中以禁吸为工作重心。主管禁政的官员认为,“种、运、制、藏、售,皆因吸食而起,如无人吸食,则此五种违禁行为,乃不禁而自绝”。第三,针对以往禁政机构系统紊乱,主从不分、权责诿卸的弊端,此次施禁严格划分主办、协办机关,及辅助施禁团体,“明定其权限,列举其职掌,用期责有专归,并能相互配合以收分工合作之功效”。根据规定,中央由内政部禁烟委员会掌理全国禁烟禁毒事宜,地方则以各级政府为主办机关,省县乡各级禁烟协会负有协助政府宣传、检举、施戒、救济、制裁等义务。

这一时期,国民党政府仍然没有放弃对民众进行禁烟禁毒的宣传活动。如1946年北平市政府发动的大型禁烟禁毒宣传活动就非常有特色。1946年1月。北平市政府制作了布告1000份,告市民书50,000份,纸印标语10,000份,布幕标语23幅,小型标语10,000张,分别在全市各牌楼、城门、电车、娱乐场所及其他通衢要道、公私场所张贴或悬挂;在各报章上刊登禁烟新闻和法规,在电台广播禁烟消息,在电影院放映禁烟标语,并拍摄禁烟宣传影片在各电影院放映;由各中小学生组织禁烟宣传队分区讲演等等。3月,又印制了第二次告市民50,000份挨家挨户散发,并在北平电台广播至29日,还印制小型标语20,000份张贴各公共场所。在这份第二次告市民书——《北平市政府为禁绝烟毒限期将届再告本市民众书》的最后,赫然印着:“1.制卖运藏烟毒品的死刑!2.为他人打吗啡或开烟馆的死刑!3.打吗啡吸毒品的死刑!4.吸鸦片烟的五年徒刑!5.戒鸦片烟后再吸的死刑!6.收藏烟具或吗啡器具的十年徒刑!”十分触目惊心!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针对收复区内烟毒泛滥的情形,于1945年2月制定了《收复地区肃清烟毒办法》,规定自中央政令确能到达之日起,6个月为施戒期限,2年为肃清期限。为鼓励烟民自新,还规定施戒期内可斟酌情形,对烟民免处刑罚。但收复区在施行烟禁过程中,由于“勤教”有余而“严绳”不足,无法彻底贯彻中央政府完全断禁的精神,加上各地肃清烟毒限期转瞬即至,所以国民政府在1947年4月重新修正颁布《收复地区肃清烟毒办法》,明确规定在施戒期限届满后.经检举调验尚有瘾者,即以复吸论罪,处死刑或无期徒刑,审判机关在审判实践中须依规定援用。

对原国统区的烟毒治理,除援用《肃清烟毒善后办法》外,国民政府在1946年2月修正颁布《禁烟禁毒治罪条例》,该条例除加重对聚众抗铲烟苗的处罚外,还增列制造抵瘾丸药,栽种麻烟,公务员军警滥换或隐没查获之吸食鸦片或吸用毒品之器具等新罪名;同时对吸食人犯,也体现“尚教而不尚刑”的精神,除刑事处罚外,“得指定相当处所予以禁戒”。

为使禁令通行全国,内政部设立“江苏兼上海”、“安徽”、“浙江”、“河北”、“山东兼青岛”、“闵粤”、“豫晋”、鄂赣”、“西康”、“四川兼重庆”、“东北”、“滇黔”、“热察绥”等14个督导区,每区派禁烟特派员1人,督导专员3人,专司督导禁政之责。

平心而论,从1941年起国民政府进行的肃清烟毒“断禁”工作在态度上是重视和积极的,具有相当的恒心。仅就这一时期颁布的法规法令,即可见其态度。这一时期颁布的法令法规,除上述之外还有:《联络查缉私运烟毒办法》《查缉大量毒品加给奖金办法》《肃清烟毒调验规则》《烟犯服役赎罪规程》《修正禁烟罚金充奖规则》《修正举发种烟给奖办法》《烟毒检查团组织规程》《肃清烟毒考成规则》《战地收复地区肃清烟毒规程》《查禁种烟规则》等等。同时,在实施过程中,也取得了相应的成绩。据不完全统计,从1941年到1943年,查办的烟毒案件总数为41,117件。其中烟案总数40,199件,毒案总数为918件;审判烟案34,146件,处理烟犯56,946人;审判毒案888件,处理毒犯1267人;共缉获各类毒品总数为8213.296公斤;各省市共破获偷种罂粟案件1195起;抓获私种人犯2,555名。随着“断禁”工作的不断推进,全国各地均有较大收获。据1946年统计,全国发现种植烟苗者共15省计140县区又一旗,铲烟654,098亩又25,454,812株又20驼,收毁烟子7斗4升2合。根据13个省的报告,共查获私种罂粟案件272起;缉获种烟人犯873人。另据当年25个省6市报告,共查获烟毒案件23,749件;缉捕人犯39,300人。1946年,全国19省4市缉获的烟毒数量共计鸦片2485.127公斤,烟膏656.673公斤,烟灰34.41公斤,吗啡4.514公斤,海洛因9.273公斤,红白毒丸3.446公斤,其他毒品119.153公斤。西南和西北各省是烟祸重灾区,历来鸦片被地方势力视为经济命脉之所在,但在严厉实施“断禁”时期,种植面积也急速递减。据国民政府统计,1945年种植面积四川为2260.33公顷,西康为946公顷,甘肃为0.07公顷,青海无,共计3206.4公顷;1946年,四川为2000公顷,西康为812.6公顷,甘肃为3.33公顷,青海无,共计2816.93公顷;1947年1月至7月,四川为1185.2公顷,西康为100公顷,甘肃为2.50公顷,青海无,共计1287.7公顷。

但是,就整个1941年后的情况来看,烟毒问题依然十分严重。国民政府所希望达到“断禁”的目标远远没有实现。各地种植、贩运、吸食仍然十分猖獗,不仅没有绝迹,甚至在不少地方还有变本加厉的势头。更有甚者,抗战胜利后,国民党及国民政府一意孤行发动内战,禁烟更是在一些地方变成了一种形式,而没有真实的内容,结果致使屡禁不止,烟毒肆虐。例如,甘肃经1938年一1940年实行“四禁”(禁种、禁运、禁售、禁吸)政策后,私种烟苗基本绝迹,运售烟土得到控制,全省禁政颇著,烟害骤减。然而,据1947年陇西等8县“禁政情形报告表”记载,当年在岷县境内及西礼县、宕昌插花地中发现私种烟苗440亩;在陇西、迭部两县缉获烟犯16人、大烟103亩;在陇西、岷县发现吸食大烟者100多人;在卓尼、迭部等地发现百余名持枪烟匪。尤其在1948年后,尽管国民政府禁烟禁毒工作表面上仍在进行,但事实上由于其本身政治高度腐败、经济全面崩溃以及军事屡屡失败,整个社会已呈现动荡不安之势,国民党及国民政府在内地的统治也处于土崩瓦解的边缘,禁烟禁毒对其已没有更多的实际意义了,烟毒泛滥的局面也无从得到改观。直到全国解放前夕,全国实际仍有2000万亩土地种植罂粟,从事种植罂粟的农民多达1000万人以上,从事贩毒、制毒以及制售吸毒工具者超过60万人。吸食烟毒之人更是多如牛毛,竟有2000万人之众。

三、对南京国民政府统治时期禁烟活动的反思

南京国民政府在内地统治的23年里,对烟毒的治理作过一定的努力,也取得过阶段性的成绩,北洋军阀时期烟毒大泛滥的局面,在国民政府时期得到了基本的遏制。但是国民政府却始终无法完成肃清烟毒的历史使命,究其原因,以下几条尤为值得注意:

首先,禁烟政策缺乏整体计划,更迭频繁,禁令忽张忽弛,禁烟工作无法深入开展下去。国民政府对禁烟虽有通盘的考虑和彻底禁绝的决心,但其禁政历经“寓禁于征”、“渐禁”、“断禁”等不同阶段的更迭,因而具有明显的摇摆性。加之中央政府控驭地方实力派的能力有限,全国的禁烟政策也因此变得一片混乱。中央禁令、地方禁令以及各地实际做法,各不相同,“有今年准种,明年或否,甲地准种,乙地或否者”;“有抽灯捐者,也有否者,有卖官膏者,也有不卖者”;“抽烟卖膏之区域则准吸,否者则禁吸,而此准也禁也,又朝令夕改,时时不同”。这种混乱不堪的禁烟政策,“一言蔽之,事事矛盾,处处矛盾”,使执行禁烟工作的官吏疲于应付,普通民众更无所适从,“甚至律师办理烟案,亦且苦于解释”。时人评述国民政府禁烟时认为,禁烟政策已不是什么善举,而是最残虐政治之产物,“盖其所以为豁也,不仅在不禁,而且在禁。不仅固恶政,然为一重恶。现在则两重三重乃至无数重之恶”。“今日中国之鸦片问题,乃政治罪恶之最大结晶,其中黑幕,虽千万纸所不能罄”,“推进本原,则政府从无必禁之意志所致也”。可以看出,国民政府禁令徘徊于张弛之间,没有形成持之以恒、稳定的禁烟政策。因此,国民政府的禁烟工作,既难以收到社会实效,同时也得不到全社会的理解和支持,无法取信于民,执行的效果也就可想而知。直到国民政府垮台,中华大地烟毒依然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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