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听到了些什么?”云重的声音阴沉得可怕,苏绘意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深深吸了口气,她才稍稍镇定下来,缓缓说道;“我没有听到很多,只是隐约听到风哥哥是爹娘的孩子,这是真的吗?”
云重幽深的眼瞳浅浅深深,有太多复杂难懂的东西,唯一看得明白清楚的是愈来愈浓的杀意:“你知道的太多了,如今也留你不得。”说话间他已掌中运力,迅速拍向苏绘意面门,苏绘意都还来不及反应就被一股力道推向一旁,狠狠地摔倒在地,再抬眼时已见云霄寒代她生生受了那一掌,她不禁惊叫出声:“霄寒!”
云霄寒承受了灌注了平南王全力的一掌,连退几步才勉强站稳身子,唇角溢出鲜血,却还硬撑向平南王云重求情:“爹,意儿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我保证,求爹手下留情。”
云重也没想到云霄寒会替苏绘意挡这一掌,是以他用尽了全力是想一掌置苏绘意于死地的,如今云霄寒受了他这一掌,受伤定然不轻。想到这里,他的面上不禁闪过心疼之色,然而仍旧不肯就此放过苏绘意:“寒儿,你莫要固执,当初若不是你执意要保她,她也活不到今天,这些多活的日子本就是她赚到的了。你快让开,她今天一定要死。”
云霄寒挡在苏绘意面前,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爹,倘若你一定要杀她,先杀了我。”
云重气得胡须一颤一颤的,颤抖着手指着云霄寒:“寒儿,你可知……你可知当年先太子云擎是因何而死,你莫要忘记你是……”
不待他说完,云重已开了口,声音无比沉郁:“孩儿知道,先太子云擎是因苏宰相而死,太子府百十多口人亦是为苏宰相所杀。”
“你知道,那你还护着她?”
云重一时气得冒烟,却又不知该拿云霄寒如何是好,自古情之一关最难过,云霄寒也不能免俗于此。只是他跟苏绘意此生注定不能圆满,因为他是先太子云擎的孩子,云擎是被苏宰相设计才不幸败北,与帝位失之交臂不说,还被先帝下令诛杀,执行命令的便是苏宰相,所以说苏绘意是云霄寒杀父仇人的女儿也不为过。
云霄寒神色黯然:“爹就当孩儿是被鬼迷了心窍,就放过意儿,好吗?”
云重却是一狠心,决心要为云霄寒斩断儿女情长的牵绊,一把抽出腰间的软剑,冷着眉眼将剑尖指向苏绘意,冷声喝道:“寒儿,你让开!”
云霄寒眸中闪过一丝沉痛,闭上了眼睛:“爹,孩儿不孝,不能让开!”
“好,真好,我将你养这么大你就是这样忤逆我的,你对得起死去的……”云重似乎有所顾忌,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眸中闪过狠戾,“爹再问你一次,让还是不让?”
“不让!”云霄寒同样回答得毫不犹豫。
云重又气又恼,心底一横,剑势就要挥去,却被平南王妃一把扯住衣袖,犹带着哭腔:“王爷,不可啊,意儿这孩子对寒儿来说不一般,对隙儿来说也不一般啊。你要是真杀了她,可不是绝了隙儿回家的路?”
平南王妃的这般话终是让平南王的决心动摇起来,沉默良久,他方放下手中的剑,无限疲惫地摆摆手:“寒儿,你带着她下去吧,别让她坏了事。”
苏绘意虚软着两腿从地上爬起来,自顾走开,神情有些恍惚,甚至忘了为了她才受伤的云霄寒。方才听着平南王和云霄寒打哑谜似的对话,再见平南王几次想要脱口而出却又似乎有所顾忌的样子,她脑海里串联起了可怕的联想。
怪不得平南王非要她死,若真是如她所想,那她真是知晓了又一个天大的秘密。
“你是先太子云擎的孩子,对不对?”她神情平淡,似乎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云霄寒却是一惊,瞬间又恢复漠然的样子,声音低沉,反问道:“你都知道了?”
苏绘意想笑,拼命扯着嘴角却还是扯不出一个弧度,她曾以为他欠着她宰相府数十条人命,却原来兜兜转转是宰相府欠着他。人生怎么会这么可笑,安排下了这样的剧情?
她虽只是听到只言片语,现在串联起来倒也能还原全部的事实。当年先太子云擎兵败,苏宰相奉命诛杀云擎全府,为给云擎留下一条血脉,素来和云擎亲厚的平南王云重投降臣服,不惜用自己刚出生三日的儿子偷偷替换掉云擎亦是刚出生没些日子的儿子,云霄寒这才得以平南王世子的身份活下来。
如此一来,平南王妃为何对云霄寒不冷不热,只偏疼自己的小儿子云翼倒也说得通。苏绘意也听到,当年亲自杀云擎孩子的人正是她爹苏宰相,依照她爹斩草不留根的个性,怎么会放过可能日后会成为后患的孩子呢?不过,她也庆幸,不管如何,风无隙到底是逃过了那一劫。
云霄寒望着苏绘意惨白的面色,心里万分难受,此刻他亦是心绪难平。这些事情,他也是刚刚知晓,并不知晓得比苏绘意早多少。他终于知道为何平南王日日胆战心惊,为何心甘情愿去疾苦蛮荒的南疆镇守,为何平南王妃会说他是欠着别人的命才得以活着的。
他是先太子云擎的孩子,风无隙才是平南王的亲骨肉,而苏绘意却是苏宰相的女儿,世事怎么可以这么捉弄人?
“意儿,不管你是否相信,我没有想要为难宰相府,也没有杀宰相府的任一人。”两人相顾无言,各想心事很久后,云霄寒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认真问道,“所以,我们能否放下上一辈的恩怨,一直在一起?”
苏绘意也在问自己,中间隔了这么多的恩怨,还可以在一起吗?其实也都是上一辈人的恩怨,她没有参与进去,云霄寒说他也没有参与进去,她也相信,可真的能够心无芥蒂地幸福下去吗?
如果以前不知道很多事情,心里不通透,或许她会含着笑应道:“好啊,我们要一直幸福地过下去。”可是,现在她知晓云霄寒和平南王暗中培养的那些势力似乎并不只为辅助云希远那般简单,若说是为自保,她不能全然相信。
风无隙来时无意间和她聊起,南疆方面似有异动……她便隐约猜得到,当年平南王为避免先帝猜忌避走南疆,面上是万分无奈之举,如今想来也有可能是一步棋,以退为进保存实力,又能扩展势力。在南疆十几年,平南王怎么着也该把南疆括入自己的势力范围。
苏绘意有些难过,她的风哥哥若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就是平南王夫妇该怎么办呢?他们是处在两个阵营的人,是近些日子明争暗斗不知多少回的人,真是一团越理越乱的麻团。算了,丢开不想就好了,横竖她是不会再继续留在帝京里,无论和谁的恩怨纠葛就此放下吧。
一直没等到回答的云霄寒眸色黯然,落寞地转身向外走去,去忽听苏绘意道了一声:“霄寒,对不起。”
苏绘意从后面紧紧拥住他,将脸埋在他宽阔的后背,有滚烫的液体滑落下来,所有的前尘往事都不再提,如今唯一的对不起就是将要离开你。
云霄寒身子微微一颤,反身过来将苏绘意紧紧拥入怀中,像是不搂紧下一刻就会失去:“不,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我。”微微颤抖的声音里竟夹杂着一丝恐惧,仿佛是觉察到了什么,他如同个惶恐失去什么的孩子小心翼翼问道:“你会永远在我身边,永远也不会离开,是不是?”
苏绘意抬起朦胧的泪眼,踮起脚尖主动递上自己的樱唇,以吻封缄。云霄寒眼眸中散过一丝喜悦,热烈地回应着她的吻,喘息的间隙,他有些克制不住的欢喜,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意儿,这就是你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