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石佩传说
觥筹交错，杯盏相碰，魔法帝国最高掌权者的宴会里，充斥着王室与大贵族的客套与攀谈，小贵族对大贵族的阿谀和奉承，以及白党和黑党之间的明争与暗斗。
魏梦潇站在大王子身边，同身旁络绎往来的贵族闲聊着，看到妹妹和外甥也只是浅浅一笑，只有眼神里透露出发自内心的关切。
宴会上的周樱公主沉静、甜美，若不是魏斯礼见到她畅饮烈酒的样子，恐怕根本无法想象她之前的模样。她此时正陪着国王，与帝国事务司的几位主司谈着什么，不时可以看到国王脸上盎然的笑意，好像说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最另魏斯礼不解的要数自己的父亲，整个晚宴下来，他全程陪着几位主司，间或同国王和二王子攀谈几句，没有跟自己和母亲打招呼，甚至连看一眼都没有。
天光散尽，明月高悬，持续了一个晚上的宴会终于落下帷幕。带着一种近乎于解脱的感觉，
魏斯礼终于踏上了回家的传送阵。
似乎是下午的事情让她心烦，又或许是与丈夫近在咫尺却又如隔天涯，总之魏梦笙在晚宴上喝了许多酒，双颊绯红，眼神迷蒙，脸上露出痴痴的傻笑，拉着魏斯礼进传送阵时都是踉踉跄跄。
魏公爵似乎习惯了小女儿这幅模样，在得知此事后也没有过多言语，算是默许了她的失礼行为。魏斯礼的父亲要处理庆典结束的善后工作，在宴会结束后就匆匆回到了事务司，没有与他们一起返回碧玉城。
月朗星稀，柔和的月光洒在魏梦笙的房间里，将房间染成了朦胧的淡银色。被儿子扶着走进自己房间的魏梦笙，脸上的痴笑逐渐变得平静，酒气充脸带来的红晕也慢慢变淡，归于虚无。
“礼儿，我没事了，我知道你有许多事想问。”松开儿子的手，魏梦笙将房间里的光球点亮，计时树的满枝叶片在光芒下影影绰绰。
魏斯礼虽然有些吃惊于母亲醒酒之快，但今日所见所闻已经让他见怪不怪了，索性坦然地点点头，望着母亲的小脸上也满是期待。
“你从小就不喜欢跟别人争，连你祖父都说你性子太过谦和，只是他们都不知道，你一旦遇到认定的事情，比任何人都有主见，这点跟我一模一样。”魏斯礼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忽然这么说，仔细看着母亲的表情，想从中找到答案。可是魏梦笙并没有看他，只是对着窗外的明月，自顾自地讲起了故事：
“我从小被各种贵族公子追求，那天却第一次被一个军队中的男子拒绝，心里大为恼怒。我正气鼓鼓地往房间走，刚走到碧玉园中，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一个人，突然从拐角处出现，跟我撞了个满怀。我抬头一看，看见撞我的是个男子，他不同于以往我见到的精致细腻地贵族男子，也不同于军中的铁血硬汉，他的眼神中透露着沧桑、成熟，又有些说不出的气质，他的鼻梁是那么的高挺，眼睛碧蓝地宛如一波春水……”
听到这里，魏斯礼已经猜到了这个男子的身份。果不其然，魏梦笙转头看向他，一字一顿地说：“那个人，就是你父亲。”
“倘若换个时间，换个地点，我就算再见到你父亲也不会有那么大的反应，可是造化弄人，那天那种心境下，我忽然就对你父亲一见钟情，哪怕他只是一个吟游四方的穷小子，哪怕他不被祖父所接受。”
“可是等我们完婚之后，在你出生前，他就被国王陛下以平民的身份招进了帝国事务司，从那时候开始，他就越来越忙，将帝国事务司的工作看得比我们重要的多。”
魏斯礼回想起自己小时候，确实很少看见父亲的身影，近些年就更是如此，只知道父亲在都城里忙工作。
“现如今，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一个月能见他一面就不错了。可是你父亲是我当初死了活了要嫁的人，我可不能因为感情的事再让人说闲话。”
魏斯礼忽然明白了母亲这些年沉醉于魔法研究的原因了，那是一种将全部情感找到依托的途经。
“你今天看到的方统领，就是当年嫌弃我的男人，如今他也已经成家，还成为了帝国军队中一个不大不小的军官了。”魏梦笙回忆起那个影响了她命运的男人，心里一阵波澜。
魏斯礼想起今早见到的方统领，那个剑眉星目、面容刚毅的中年男子，原来还跟母亲有这般渊源。两个人各自回味着这个故事，完全没有注意到窗外的变化，皎洁的月色不知何时被乌云遮住，只有一些朦胧的余晖掩映而下。
“再来说说这对石佩吧。”魏梦笙取出那颗晶莹透亮的石佩，与魏斯礼手中的完全一致。
“说起来这对海眼石佩与我们魏家也是颇有渊源。传说中一千七百多年前发生了一场灾变，当时依靠西方神国和帝国联合，才将灾变抵御过去。关于这场灾变的记载已经含糊不清了，流传下来的说法也各不相同，不过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在此之后，两国的关系趋于缓和，更是出现了联姻的行为。
当时王室、各大贵族纷纷做出表率，娶了许多神国的女子，也嫁了许多女子过去。魏家当时的家主刚刚继位，年轻气盛，也娶了一位海神信女。这本是一件好事，可谁曾想到这个嫁到我们魏家的女人是一个神国派来的奸细。她在家中潜伏了十年，在生下一个儿子后完全取得了家主的信任。她见时机成熟，便盗取了家主法杖，打算带着儿子偷偷潜回神国。”
“家主一个不察被她得逞，好在发现时她只逃走半天，再加上她带着一个三岁孩童，神术消耗巨大并未跑太远。家主为此亲自前往追寻，两人一追一逃，终于在一艘刚出港的小船上发现了她。当时家主与她说了什么没人知道，只知道两人后来起了争斗。家主身为水系大魔法师，与那个海神大祭司在海面上斗法，引发了一场遮天蔽日的海啸，等到二人发现时已经为时太晚，海啸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力量之大完全无法阻止。家主为了保护临港的帝国村落，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施展禁术，那海神信女不知何故也被卷入其中，丢了性命。”
“最终家主临死前以血凝躯，化成一道分身，将那个孩童带回魏家，那孩童的手里便捏着这对海眼石佩。据说这石佩乃是大海之眼所化，分为子母二佩，具体有什么功效已经无人知晓，但其经过禁术打磨，本身便对修行水系之人大有裨益，更何况它所代表的乃是我们魏家的意志，因此列入家族重宝。后来这对石佩多传给族中女子和她的孩子，等到二人离世再收回家族之中。到了我们这一代便……便传给了你姨母。”讲到这里，魏梦笙忽然有些哽咽，声音中也有一丝异样。
“可是姨母为什么不给自己的孩子呢？”魏斯礼没有发觉母亲的变化，沉浸在故事之中。
“因为你姨母的孩子……已经……已经不在了……”魏梦笙声音悲痛，将另一枚石佩递到他手中，颤抖地说：“她把这枚石佩给了我，我现在把它给你。但是我要你向我保证，以后要像对我一样对她，你明白吗？”
魏斯礼此时心里五味杂陈，既有震惊、悲伤，又有惋惜、怜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木然地点点头。
光影摇曳，两枚石佩在魏斯礼的手中掩映出水蓝色的光华。
“母亲，我……还有一事想问。”魏斯礼有些犹豫，今天母亲已经想到了太多伤心事，可是这件事已经困扰他多年，终究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为什么，你和姨母、甚至两个舅舅都有手足之情，可是我和哥哥姐姐们却……却宛如陌生人……”
听到他的问话，魏梦笙的脸上红晕尽去，面色惨白，看着儿子的脸久久不能平静。魏斯礼则目光坦然地看着母亲，等待着母亲的回答。
“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对吗？王室代代相传，而爵位隔代相传，这就是为什么你们兄弟姐妹之间感情如此淡薄。”魏梦笙眼神里有些苍凉，看着儿子幼小的面容，心疼他要承担着与年龄完全不符的负担。
“本来你那几个哥哥和姐姐就是这一代公爵继承人的人选，可是没想到你父亲入赘魏家，祖父坚持让你也成为继承人之一。”
魏梦笙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夜景，黑云遮天，月色全无，窗外不知何时电闪雷鸣，雨声淅沥。
“我以前是多么希望你继承公爵之位啊，为了让他们知道我魏梦笙的厉害，我不顾你父亲的反对，坚持让你在这公爵府长大。”魏梦笙声音低沉，不带有一丝情感，清冷地如同窗外寒凉的雨水。
“可是你听到今天国王陛下说的话了吗？十年之期，风雨将至，每一次的王位更迭都是危机重重，如果一旦有事……后果不堪设想。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尽快学成毕业，云游四方去。”
“我若走了，你和父亲……”魏斯礼着急道。
“我们的事不用你操心，就算你有点小聪明，但要说面对这些阴谋诡计你还嫩着呢。等你学成之后出去云游，走得越远越好，王室还不至于对你这种刚毕业的小家伙下手。”魏梦笙忽然就恢复了自己身居高位养成的脾性，说一不二，不容置喙。
魏斯礼也仿佛重新变成了在父母庇佑下的乖孩子，乖乖地点头答应。
他们母子二人都清楚，这一晚之后，那个敢爱敢恨的魏梦笙和不谐世音的魏斯礼都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个母慈子孝的单纯日子也将一去不返。身为魏家人的魏梦笙将在魔法帝国新一轮的王室继承战中为了自己的家族全力以赴，而魏斯礼则将在完成学业后四海云游。
只是，他们真的会依照今晚所安排的道路走下去吗？
雨声悄然，风云变幻，一轮明月重又高悬于天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