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夏妍舒在老家医院的走廊里见到了母亲,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几年以前,那时候母亲还是满头黑发,还年轻,只是身体不好走起路来有些发虚。
如今却……白发横生,瘦骨嶙峋。
“妈……我回来了。”
夏母闻声抬起头,双眼布满了浑浊,看东西都模模糊糊的,听到女儿的声音时她微微愣神,然后扶着墙摸索着走向她,到了近前眯着眼仔细辨认了一会儿才开口。
“你长大了,妍妍。”
“医生刚给小书打了镇静剂,喂了安眠药,他睡着了,你去看看他吧。”
“妍妍……我老了,年纪大了眼睛突然就不好使了,要不是隔壁家婶子来串门,我都不知道小书他自杀啊……”
“以前,我和小书拖累你爸,结果他卷了钱和别人……跑了,妈知道你小小年纪努力挣钱为了养活一大家子吃了很多苦,是妈身体不争气妈对不起你,可小书还年轻,你有空能不能多回来看看他?你知道他多听你话有多喜欢你这个姐姐的,只要你在他都很少犯病……”
夏天要尽了,早上寒气有些重,夏母身子比常人弱常穿着长袖的毛线衫套着外套,现在搀扶着母亲她才发现,那隔着两层布料里的身体有多差,竟瘦到只剩下皮包骨,而自己却因为一个男人整日沉浸在爱而不得的痛苦里,忘记了自己的母亲和弟弟都需要人照顾,霎时她的眼眶酸涩了起来。
“到了,进去看看吧。”夏母在一间病房外停下了脚步,佝偻着身子坐在了走廊里的椅子上,她才四十几岁,看起来却像个残烛之年的老人,夏亦舒看着这一幕心里像是被人捅了个洞,风呼呼得往里刮,刮得心里生疼。
病房最里面靠窗的病床上躺着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面色非常白,有些病态,长着深黑色的头发,杂乱的刘海盖住了额头,五官清秀,双目紧闭,那是她的弟弟,夏鹤书。夏妍舒走过去坐在病床前的板凳上,握住了他的手贴着自己的脸颊,静静的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说话,又突然合起双唇闷不做声,因为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她很想说鹤书,姐姐回来了。也想抱怨说鹤书,我好累啊。想把这几年的经历同他说说,想着想着又跑偏了,想到了不该想的人,干脆敛起心绪什么都不想了。
看着病床上沉睡的鹤书,夏妍舒收起了心里那一堆乱麻,握着他的手摩挲了一会儿,整理好情绪将夏母搀扶进来坐下,去喊了护士将夏鹤书手腕渗血的纱布给换了。
护士站台前应声的那小护士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咬了咬唇出了声。“你是夏鹤书的家人吗?”
“嗯,我是他姐姐。”
“夏鹤书送来抢救的时候我们发现他身上有不少旧伤,有的还冒着血,有的只剩下疤痕,本来我不该多嘴,但还是觉得告诉您好心里有个数。我先去给他换纱布了。”小护士说到伤口时眼圈泛红,想来是伤口太多狰狞吓人的,夏妍舒把她说的话听进了心里,去接了壶热水就回病房去了。
回去后她兑了温水拉了帘子,将夏鹤书的衣服掀起前尽管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却还是吓了一大跳,夏鹤书的肩膀胸口后背有不少是香烟头烫出来的伤,还有棍棒捶打留下的一块块淤青和一些细小的伤口,细密延伸至腰。她呼吸一滞,连忙伸手卷了夏鹤书病服的裤管,一直掀到大腿,发现腿上的淤青更多,有几处破了皮,面积都有拳头大小。
鹤书从小就是个安安静静的孩子,不会惹祸上身更不会打架斗殴,可这一身的伤都是怎么来的?夏妍舒盯着那些伤眉头紧锁,眸子里的光闪烁不定,夏母模模糊糊的见她站着半天一动不动,喊了她几声,她才回了神。
这会儿太阳完全的升起来了,整个病房里的人都睡醒了,房间里开始变得杂乱,夏妍舒拧了毛巾迅速将夏鹤书的身上轻轻的擦了一遍,不敢用力怕压到伤口,忙完了之后给他掖好被子,带着夏母去吃了早饭将她先送回了家。
“妈,你安心在家,我去医院问问小书的情况,要是可以的话小书醒了我就带他出院回家,我走啦。”
老旧的两层楼房,水泥红砖堆砌成高墙的院子,院子里栽了棵葡萄树,藤蔓纠缠攀附在竹子搭成的架子上覆盖了小半个院子,叶子已经泛黄,在夏天的时候是片很好的纳凉地,门前的菜地里一颗颗小青菜冒着头,叶子上沾满了露水,绿莹莹的连带着空气都很清新。夏母执意要坐在走廊的摇椅里晒太阳,夏亦舒担心她着凉,找了张毛毯子给她盖上挡挡风,她知道,母亲实际上是不放心鹤书,盼着他能早点回家,也就随她去了。
她骑了个自行车,那是十岁生日的时候父亲给她买的,是个老物件,到现在也没坏,只是生了点锈,脚下过去泥泞的土路如今修成了水泥路,路边一幢幢楼房都翻了新,看不出原先的模样,只有她家的房子老得不成样子。
车骑到一半她被一个穿着朴素体态略微发福的中年妇女给拦住了,“妍舒啊,你停一下,我刚刚去集市上买了点水果,你带点给小书,这么些年没见,你都变成大姑娘了,怪漂亮的。”
“谢谢婶子,鹤书的事情多亏了您留意,改天您来我家我做饭,得好好谢谢您,今天我就先走了,鹤书还在医院呢,再见啊。”夏妍舒瞧见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夏母说的隔壁家婶子,她身旁站着个穿着黑色衬衫,衣袖半挽露着古铜色手臂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头发略短,头上戴着耳麦,看着很阳光,夏妍舒下意识抬眸瞥了他一眼,然后蹬着自行车就走了。
“她是谁?”待她走后那男子摘了耳麦出了声。
“嗬,平时让你摘了你就跟我急,今天瞅见漂亮姑娘走不动道儿了是啊?摘得挺利索呀。”
“妈,认真的,不闹。”男子摸着耳垂,耳朵微微泛红,说着话还真急了。
“隔壁家的丫头啊,小时候你不老喜欢带着人家到处玩的嘛,还说什么长大了娶回家做媳妇儿,现在又不认识啦?走走走,赶紧回家,衣服还没洗呢,你的你自己洗,天天不知道让我省点心。”
“原来是她呀。”男子低喃了一句后猛的转身抬起脚撒腿就跑,“妈你先回家,我再去买点水果,过会儿就回来。”
“夏云帆,你个小兔崽子你给我回来,快点儿的,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