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之首的排场,容卿衡算是见识了。
她还是第一次,见夙珏亲自出凌荒迎接什么人。连天帝,都等在高台之上。
而高台之下,则聚着许多的神仙。
他们七个护法左三右四的站在夙珏身后,也算是这么多年容卿衡见过的最大的排面了。
她不由得更觉得这位巫皇不可思议了。
迫不及待时,须臾的等候都叫人觉得难熬。
事实上,玄辞汐并未让他们多等。不过片刻,只见一道流光,滑过层云,继而稳稳的停在石阶下,那兽鸟状如黄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浑敦无面目的神鸟,拉着长足八尺的车厢。车厢古朴庄严,又不失精致漂亮,看起来并不算华贵。
车停稳时,一只苍白的手撩开了垂着轻薄的半影纱。
那女子自车上下来,另一只手中握着银镂玉雕的权杖,身上着苍黑色的斗篷,裙裾衣角拖在身后,都是以雪银的蚕丝沿着边儿刺着精致的图案,帽兜遮着,叫人看不清她的容貌与身姿,只知肯定是个个子不矮的女子。她的四位属下跟在她身后,每一位的脸上都带着面具。
一银一绯金,一玉一青铜。
银与绯金乃是男子,玉与青铜则为女子。男子左耳皆悬着一小颗狼牙,衣裳靛青,女子都是右耳上悬着一颗狼牙,衣裳雪青。
黑衣女子一步一步走上台阶,步履优雅如闲庭信步,慢慢悠悠的丝毫没有着急的样子。
待她走上来,天帝却先向她抱了拳,天帝虽不如他先辈那般有出息,但平日里该有的威仪还是不差的——他毕竟是这天界上下面上最尊贵的。
夙珏随着天帝拱手,而他身后的护法,也都随之弯腰拱手。
“玄皇,一路辛苦。”
玄辞汐也向天帝拱了拱手,也没有去摘下自己的帽兜。礼数并不那么周全。她是有她矜贵的资本。
“天帝言重。”
“明日便为瑶池试,玄皇请先至雍往天修整。”君后行礼,颔着首眉眼温惠。
“多谢。”玄辞汐的声音凉凉的,有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容卿衡心头刚生出这想法,便自觉的好笑了,那可是玄辞汐,见上一面都难得,谁不要命了敢谈亵玩呢?
“玄皇请。”
“天帝请。”
天帝与天后以及他们身后的随侍便领着玄辞汐一行,往雍往天走了。
这时才凸显出了众神,容卿衡正有些出神,便听得四下里众神的声音——“恭送天帝天后。”
她也急忙弯腰行礼,也不至于太迟。待得那一行人走的远了,方现出此时场面热闹。
有的唏嘘,有的啧啧称奇,有的艳羡。
夙珏在这一片嘈杂中显得格格不入。
他就那么站着,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只是呆立着出神,什么都没想。
容卿衡默默的瞧着他,目光中隐晦的泄露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情愫。
身边忽然幽幽的传来一句:“还真真是惊鸿一瞥啊。”
“嗬!”容卿衡吓了一跳。
钟离罗敷疑惑问她:“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就是觉得怎么这六界中怎还会有帝江……”
“什么呀,那不是帝江,而是帝江的化身而已,巫族的皇向来要乘坐那半钦轮车,那半钦轮车虽看着不怎么值钱,但却确实是无价之宝——车厢内是一个有限的空间,也正因如此必得帝江这位空间与速度之祖巫来拉车。十二祖巫失踪前,帝江便先用精血化出了帝江的化身。”
容卿衡想再看一眼那辆车时,那辆车却不见了。
钟离罗敷四周张望了张望,继而问她:“你师父呢?”
“闭关去了。”
钟离罗敷笑了笑,道:“依我看这四海八荒最厉害的可不是咱们帝君、不是天帝、不是玄辞汐,而是你师父。”
容卿衡疑惑的看着他:“什么?”
“这玄辞汐一来了,天帝与帝君都来迎她,唯独你师父,偏偏就不来。”
“嗯……”
“嗯什么呢?明个儿瑶池试,你是花蓥天这一辈的弟子,准备的如何啊?”
“那有什么好准备的?站在擂台上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见招拆招罢了。”容卿衡不太在乎瑶池试,她只是抱着争取赢的心态去搏一搏。
“你这心态倒是好,我跟你说啊,你们这一辈里,高手可不少,但幸而,你运气好,没遇着上一次,那时,一个鄱灼天的弟子去了,被那位琉懿公主重伤,差点就废了。”
容卿衡看了钟离罗敷一眼,眸子间好像沾了点点的笑意,道:“兄长放心好了,没人能废了我。”
钟离罗敷撇了撇嘴,正想嘲笑她少不更事,不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却未曾料到容卿衡的下一句话——“我早已经废了。”
容卿衡看着夙珏的背影。
心中五味陈杂。
她没等钟离罗敷说什么,顾自轻轻道:“兄长说的也不错,我确实该好好准备一番。确实……我先回花蓥天去了,若是帝君问起……”她顿了一顿,复而言说:“算了,帝君也不会问。”
说完便匆匆走了。
也没理会钟离罗敷的不解。
夙珏确实没问钟离罗敷。但他直接到花蓥天去了。
容卿衡彼时正在明月崖舞剑,一招一势漂亮的夺目。她已亭亭玉立,今日在夙珏身后站着,也不知引来了多少人惊艳的目光。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只是心中烦闷,静不下。停在一招上,半晌未动。
也正是这个时候,忽然有一只漂亮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做出了下一个动作。
她微微的侧过脸,刚好能看见夙珏放大的俊颜。
她的心这次并没有跳的十分厉害,反而一下就平静了。夙珏的手,像他这个人看起来一样,莹润如玉。
“明日瑶池试,你要万事小心,万不可逞强。你的伤刚刚好,别为难自己。”
夙珏拉着容卿衡最后舞了一招,漂亮的收了尾。放开了容卿衡,
他的清越的声音烙在容卿衡的耳中,却让容卿衡莫名的觉得鼻头微酸。
容卿衡闷闷的点了点头。
“你先回崖下休息,我看着你去了,我再回去。”
容卿衡变转身慢吞吞的向崖下去。
夙珏又突然道:“阿衡,你得信我。”
容卿衡顿足,对夙珏道:“帝君,我信你的。”
她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便回到了石洞中。
石床有些硬。她的心很静。
她当然信夙珏,当初她对他只是动心——足以让她缠绵病榻,而现在,却是情根深重——病入膏肓。
她闭上眼。
她要好好休息一番,明日瑶池试,为了能离夙珏更近一点,她必须要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