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有点炫目，九岁的小乔站在路边，觉得有点头晕。她不自觉的摇了摇爸爸的手，希望可以快点回家。可是那个高大的身影在阳光下，只剩下一个冷漠的看不清楚表情的躯干。他紧紧地抓着小乔的手，把女儿的手都捏的发红。
“爸爸，我要回家。”女孩虽然小，也知道家里的条件很差，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但是，在家里的爸爸是温和的宠着她的，和现在的这个冷漠的如同冰雕的爸爸不一样，不会让她害怕。
小乔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站下去的时候，男人的手突然抖了起来，把小乔的手捏的更紧了。就像是触发了什么开关似的，原本一动不动的男人把她拉着向前大步走去。
“爸爸！”小乔跟不上男人的步伐，被拉扯的摔倒地上，膝盖马上传来火辣来的痛，小乔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而男人却没有因此停下来，粗鲁的一把将女儿拽起，继续拉着她向前走去。
男人终于停了下来，小乔被他的大手推向前去，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那人像是见了什么瘟疫快速的闪开，小乔摔倒在灰尘里，擦着被眼泪糊成花猫似的脸，抬起头来，这才看清楚是这一个女人。
是个还很年轻的女人，她的眼睛只在小乔身上停留了一下，带着厌恶的神色。“你把这个小拖油瓶带来干嘛，又想要钱？钱龙飞，今天我跟你说明白了，钱我一份都不会给你，你要是养不活她就让她死掉好啦。”
说完就绕过他们要走，钱龙飞看着女人的背影，这一刻也不知道怎么了，平日里的懦弱不见了踪影，上前一步将扯着那女人胳膊将她拽了回来。女人恼了，挥着胳膊就要打过去，却没成想被钱龙飞一把抓住，疼的女人哎呦直叫。
“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孩子，我养了她这么多年说过什么？！可是你呢？你算是孩子的母亲吗？！自己在外面风流快活，就一点责任不负？！往后抚养费我砸锅卖铁也会给，只是小乔以后就跟着你了！”
小孩和小动物有什么共同点？
大概都能感受到危险的来临，并且做出直觉的反应吧。
女孩听着男人的这番话，顾不得腿上的伤，跟以前撒娇的时候那样哭着摇着男人的腿“爸爸，不要送小乔走，小乔会乖乖的。爸爸，不要送小乔走……”
女孩记得以前不听话的时候，男人总说要把她送给捡破烂的老头，那时候她吓得撒撒娇就好了，可是这次却怎样也不行了。
钱龙飞面无表情的把小乔推到年轻女人身边，那女人又厌烦的把小乔推开，两个大人就把她当不倒翁一样推搡着。
小女孩摔倒在地上，终于扯着嗓子绝望的大哭起来。
她突然想起爸爸的态度是在那天去相亲后改变的，她抽噎着“爸爸，我们去找李阿姨好不好，我一定会好好对李阿姨的，我会叫她妈妈，求求你别送我走我不要走……”
年轻女人一听这话大笑起来，“我还以为你多爱这女儿，原来到底还是嫌她拖累了你啊！这可就好玩了，你嫌她麻烦，难道我就不嫌？还有你真是不知道我现在是在哪里工作？夜总会耶，你把小乔给我，是想让她学着我这条路？”
钱龙飞像是被戳到了痛处，上前和女人扭打起来。
这场架一直等到邻居家的叔叔婶婶看不过去了上前拉开两人停下来，那个女人脸上全是鼻血，头发乱的像疯婆子一样，也知道今天他算是认真了，趁着人拉着钱龙飞，就冲到路边搭了个车子扬长而去。
小乔坐在路边，钱龙飞也一脸颓败的站着。他们就这样好久，直到路人都散了。
夕阳吧小乔小小的影子拉的好长好长，她走到男人身边，小手摸了摸他手上的抓痕，“小乔……”从来没哭过的钱龙飞一把抱过小乔，狠狠的抽泣起来，没见过这样的小乔乖巧的拍着爸爸的背，终于明白也许就是因为自己吧，因为自己男人才会活的这么累。
“爸爸，你别哭，小乔听话，下次小乔一定跟那个阿姨走……”
听到小乔的话，钱龙飞脑中突然闪过很多，那些痛苦的日子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为了照顾小乔他没有一个像样的家。他都没有觉得怎样。可是直到他碰见那个女子，是在相亲时认识的那个女子。那么温柔，好像唤醒了他心里某些被遗忘的东西，他那一刻突然想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有个爱自己的妻子，突然想做一个正常人。
他还年轻。
他擦了一把脸，摸了摸小乔的头，牵起她的手，把她送到那个女人的房门口。
毕竟，那个人是小乔的亲生母亲，她现在是走了可是肯定要回家的。他就不信她看到自己的女儿站在门口能不让她进门。他必须当机立断，他实在太渴望正常的生活了。
“小乔，你就在这里等刚才那个阿姨。等她回来了，会照顾小乔的。”他蹲下来看着女儿的大眼睛，心里突然很难过。当然会难过，就算你养的一只小狗死了，你也会难过，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爸爸，她如果不要小乔呢。”
“不会的，那是小乔的妈妈啊。小乔看到她就叫妈妈，妈妈只是生爸爸的气，妈妈是很喜欢小乔的。”
“那爸爸去哪？”
“爸爸回家，等小乔住一段时间，爸爸就会来接小乔回家。小乔不想让爸爸伤心吧？那么小乔就在这里别动，等妈妈回来。”钱龙飞狠狠心说完，就转过身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上车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小乔站在屋檐下的小小身影，单薄的好像任谁都可以把她捏死，捂着脸哭了出来。
男人走了，小乔站在女人的房门口，她要听话，只要听话爸爸一定就会接她回去的。邻居家的叔叔阿姨看到小乔叹了口气，关上了门。毕竟这样的闲事不是谁都能管的。
小乔等着等着，等到睡着了，直到午夜才一阵猛烈的摇晃叫醒。小乔揉揉眼睛，看清眼前的女人。
女人一脸的怒意大吼着“你怎么在这里！你爸爸呢？”
小乔在她身上闻到一股难闻的酒味，“走了。”
她突然想起爸爸让她叫女人妈妈，她要听爸爸的话“妈……妈妈。”
那女人听到她叫她妈妈，发脾气的脸突然没了表情变的有些气馁和呆滞，反应过来自己这样子的女人很生气的把她推到一边，“少乱叫，谁是你妈妈！滚到一边去，别挡着我进门。”
女人开了门，又把门狠狠的关上，只留小乔一个人在黑暗里抽泣。
哭了一会儿，女人突然开了门，说了句脏话，就拉起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进来，又给了她条被子，让她在在沙发上睡觉。
小乔其实很不喜欢这个女人，她身上难闻的酒味、说话的粗鲁都让人讨厌。可是就是这样，小乔还是在这个女人家里住了三天，直到有一天那个女人醉醺醺的回家，一边骂骂咧咧的“不想给钱就想上，真他妈的找死！”
转而对着小乔“喂，你那个没出息的爸爸到底什么时候来接你回去，我可不想照顾你这个死丫头。快，给我倒杯水。”
看见小乔没动，她的火气就上来了，冲上去扭住她的耳朵，“叫你倒水你没听见啊！”
小乔不知哪来的勇气，把她推开，“我讨厌你，你不可以说我爸爸不好。”
那个女人愣了愣，大笑道“是吗，你现在讨厌我了？我不好？你爸爸？你以为你爸爸是什么好东西，他不要你的，你就是个累赘，就算你死了，钱龙飞也不会替你收尸！”
“不是这样的！”小乔哭着打断她的话。
“怎么不会，你爸爸早就和你那个李阿姨远走高飞了！”说着她要上前把她拉过来，想不到小乔居然打开她的手，哭着说“我恨你，别碰我，我爸爸说……我爸爸说。”女人气的浑身发抖，一把拽过她将她狠狠的推倒，撞到桌角上，小乔的头马上流出了鲜血，尖叫着哭喊“我爸爸说你脏，说你脏！！”
女人听了这话似乎被触了逆鳞，抓过小乔连连扇了几巴掌，打的小乔几欲昏厥再说不出话来。
“我是脏！钱龙飞，那我就让你明白什么叫后悔！”
她拉起小乔就出了门。也顾不上小乔满嘴满脸的血，往出租车里一塞。车子把她们送到了一个偏僻的小房子前。女人发疯似地敲着门，出来一个懒洋洋的中年妇女，“怎么，艳红，你想通了啦？本来就是，带个拖油瓶做什么。”
女人把身边的小乔推了过去，“我现在急着脱手，说个价吧。”小乔头晕晕的，但是大约也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了。她麻木的随着中年妇女将她脸上的血擦去，“长的一般般，最近风声紧，我也给不了多少钱，要不是这单票今晚走，我都打算最近不干了呢。”
“钱不要紧，只要把她卖的远远的，谁都找不到最好。”
中年女人一听这话就笑开了“那是没问题的，像这样的女孩子，都是卖到山沟沟里做童养媳，哪里还找的到？”
谈好价钱，女人就毫不留恋的走了。
小乔病了，晕晕沉沉的不知道睡了多久，听见隐约的人声，随后被人抱上了一辆车子。
那个车子要去到哪里？要带她去找爸爸么？
车子摇摇晃晃的行驶了很长时间，小乔醒来的时候的发现已经外面下雪了。他们正行进在陡峭的盘山公路上。
她突然想起去年的下雪天，她是雪天的生日，爸爸带她打雪仗，教她吹竖笛。那时候，她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孩子。小乔拿出一直藏随身背包里的长笛，她记得爸爸是最会吹竖笛了，她没事就吵着要爸爸教她。
她推开车窗，路很窄，下面是万丈悬崖。小乔拿着翠绿的竖笛，爬到车窗口推开窗子，车子上其他的小孩都冷的醒了过来，但大概全都被下了药没有力气说话。那些人看她病着的，也没捆着她，却没成想小乔自己醒了过来。
爸说过，人死了就可以去天堂，奶奶就在天堂。天堂永远都是白色的不会有痛苦，还有美丽善良的天使们。
“爸爸，我去天堂了。你要记得找我。”
随着一股窜进车厢的冷风，那抹小小的身影就这么从车子上坠了下去。
爸爸，要记得找小乔，小乔在天堂等你，小乔不想一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