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发现自己很傻,傻的不行。我发誓,我笑了,笑的眼泪都掉了。笑我们这麼傻,我们总在重复著一些伤害,没有一个可以躲藏不被痛找到。
却还一直傻傻的期待,到失望,再期待,再失望...
——徐志摩
我答应了陆小琴的条件。
伪证是古秀秀造的,她家里虽然有背景,但也怕沾上污点,很快就同意了和解,或许陆小琴手上还有她什么把柄,我不得而知。顾以琛很快就被释放,为了不影响他今后的事业,我们只能将此事掩盖下来不再追究,这件事他并不知全部细节。
至于柏煦,在陆小琴的监视下,我们“分手”了,我虽然仍忍不住偷偷避开陆小琴的眼线去看他,可毕竟很少有机会,有时候只能靠手机联系。转眼又过了一个月,柏煦上周已经出院,我也递了辞职信。
一切看起来都风平浪静,直到今天上午查房时,我被陆小琴拦住。
“叶医生,下周末的宴会,希望你能来。”
我不冷不热地看了她一眼,“什么意思?”
“虽然你们已经分手,但我要你证明给我看,你们真的已经毫无瓜葛。”
我心里冷笑了一声,“抱歉,你说的我都已经做到,没必要多做无聊的事。”
她似乎没听见,自顾自地拿出一张请柬,“这是最后一次,下周末是我和柏煦的订婚典礼。”
订婚?我的心不争气地沉了沉,却马上说,“我不感兴趣,也有权拒绝你的羞辱。”说完就想从她身侧绕过。
她一把抓住我的胳膊,脸上没有新嫁娘的幸福期待,而是紧锁着眉逼迫,“你若不来,我会让他很难堪!”
我甩开她的手,冷声说,“随你,反正那是你争来的未婚夫。”
“哪怕揭发他曾经害死老叶医生你也不在乎么?”她的声音尖锐起来。
“你!”我猛然转身,咬了咬嘴唇忍住怒气。
“其实我也不过希望亲眼看见你跟他已无瓜葛,只要你安静地看完典礼,我保证不再找任何麻烦。”
我接过那鲜红刺眼的请柬,转身走开,怕是再多呆一秒又忍不住和她动手。
陆小琴为什么性情大变?难道以前那些真的是装出来的?我甩甩头,却甩不开的一团团疑云,堵在脑袋里散不去,闷闷地疼。
我径直来到柏煦住过的房间,虽然早知道他已不会坐在里面等我,可对我来说却总有那么一种若有似无的期待。
窗户死死锁住,白色的纱帘纹丝不动,整个房间死气沉沉。我走到窗边坐下,看着他看过无数遍的风景,心不知不觉就回到刚遇见他的那些日子。
我不知道现在的决定是对是错,我也旁敲侧击地跟顾以琛打听,可他想不出和陆小琴有什么仇,或许一开始不过就是她算准了如何把我从柏煦身边逼走,但这样硬生生地不让我俩见面,有用么?就算他们顺利结婚,她能幸福么?难道她只想要财产,还是她相信只要把人留在身边,总有一天会是她的…
我自嘲地笑了下,自身难保了我竟还有闲工夫替她操心。
不过我相信柏煦,百分之百的相信。哪怕不天天腻在一起,甚至不说一句关心的话,但有些人,你只要看上他一眼,就知道他心里有没有你。
站起来时,纱帘被白大褂带起来,原来是被口袋里的别针勾住了。我弯腰去解,无意间注意到纱帘后面一行小字——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
这字迹我自然认得,就像他的人一样固执,尖锐,深刻。
我轻轻抚摸着,感受着它们凹凸起伏的形状,仿佛听到他用深沉好听的声音叫我的名字。
大概是许多天没见,只有晚上通电话时才能聊聊,我很想念他温暖有力的怀抱。
坐了好一会儿,我才从203退出来,刚把门锁好,就听到一个小护士叫我,“叶医生!”
“怎么了?”
她笑呵呵地说,“顾院长说您的手机拨不通,叫我来叫你过去。”
拿出手机一看,果然自动关机了,“谢谢你,我知道了。”我揉揉太阳穴,最近总是忘事儿,我这是提前衰老了么?
顾以琛坐在宽大的办工桌后面,手边的资料虽多,却仍是摞得整整齐齐。他穿着深蓝色衬衣,干净的手指扶着眉头,微微蹙眉的申请看来有些疲惫。我忽然想到,若是没有没有答应陆小琴,或许他真的会失去这份工作,那么对他来说,会不会也是一种解脱?
他注意到我,从文件里抬起头,温和地笑着说,“怎么不进来?”
“老顾,你不会是舍不得优秀员工吧?”我嘿嘿一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只怪你之前不懂得及时加薪挽留人才。”
“嗯,追悔莫及。”他这四个字说得很慢,很清晰,我顿时有点接不下去的窘迫。
不过顾以琛主动打破了僵局,“离职手续都办好了?”
“差不多了,大概下礼拜就完全没事儿了。”
“接下去呢?想干嘛?”他看着我,我知道他是关心我以后的伙食费,也很感激他还没有通知我妈。
“放心,从旭山出来的优秀员工应该不难找工作。”
“又暗指我不给你加薪?我已经在悔恨了。”他微微笑了笑,“果然女人不能惹。”
“我妈没给你打电话吧?”我头疼地问了一句,虽然我定期两天一个电话,她却似乎总觉得我没顾以琛靠谱,一定要打给他。
“她也是担心你。”他低下头,在正看着的文件上做了个标记,然后看向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我不由分说地被他拖走,上了车还在迷茫,“老顾,这…还没下班呢吧?”
“优秀员工都被压榨得辞职了,再不放个小假未免太不通人情。”他借机调侃我。
“不错啊,要我是招人,一准儿先聘你这种懂得变通的人才。”
“真的?”他眼里透出一抹笑意,映得眼睛深邃有光,“我可记住你这句话了。”
他把车开到了一幢熟悉的别墅前,正是之前柏煦住过的那家私人诊所。
“这里不是…他来了么?”我自己都听出了这句话说得有多迫不及待,脸稍稍有些红。
“应该没有,”顾以琛语气沉了沉,“他托我把钥匙给你,今后你要有自己的诊所了。”
“诶?”我猛地回过头看他,却看不出一丝玩笑的意思。
“陈医生一家搬到美国去了,这房子本来就是柏煦的,他就送给了你,他最近比较忙,你要自己打理了。”顾以琛虽然叙述得平静,我心里却上上下下好几趟。
柏煦送给我的?是出于爱还是歉意?包里还装着陆小琴给的请柬,在见到他人之前,我总是不能放心,“他下周末…要订婚你知道么?”
顾以琛叹了口气问,“你信他么?”
我马上点头。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把一串钥匙递到我手里,顺手理了下我耳边的头发,“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被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自己有点矫情,不好意思地岔开话题,“我一个人怎么开诊所啊?连个帮手都没有…”
这话顾以琛还没接上,就见房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笑嘻嘻地说,“谁说没帮手啊!”
“曼曼!”我惊喜地跑过去,“你怎么在这儿呢?”
“哟,你都有诊所了,还不许失业在家的人来寻个职位啊?”她依旧笑得春光明媚,或许她并没意识到这样一如既往的笑容对我来说多么可贵,心里涌起的感动几乎将我吞没。
“你不是还要结婚么?”我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变了。
“你这心得有多黑啊,连个婚假都不舍得!”她哀怨地晃着我的手臂,两人笑成一团。
“哦,虽然我不是为了他辞职,不过说好了的,还是会给你当伴娘。”
她听了这句却笑得没有之前好,垂下视线说,“嗯,我听说了…”
“既然医生护士都有了,咱们这就去看看病人吧。”顾以琛走过来接了一句。
“病人?”我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这是应该在半小时内发生的事情么?诊所、护士、病人呼啦一下齐全地冒出来,简直是一站式服务!我转念一想,或许又是那自作聪明的家伙安排的吧,于是心变得软软的。
“嗯,一周前找到我的,我想不要让她先去旭山了,省得到时候还得转院。等你下周营业执照什么的办齐,就可以直接接手了。”顾以琛示意我俩上车,“她不能住院,需而且需要经常交流,或许赚不到什么钱,作为打响旗号的一战也有些难了…”
听出他的顾忌,我只笑笑说,“你知道我从来不是为了钱。”
徐曼曼也撇着嘴说,“奶粉钱靠老公,不然要他干嘛!”
“那就好。”他嘴角一扬,似乎早知道我们会这么说。
果然,跟顾以琛讲理就只有往套子里钻的份儿。
顾以琛载我们去了一片快要废弃的小区,开门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松弛的眼袋和脸颊几乎掩盖了所有表情。
“阿姨,这是叶医生,我带她来看看嬅姐。”
老人点点头把我们带进去,屋子里的摆设简单陈旧,看起来没什么人气,尤其是客厅角落里三张巨大的黑白照片,像是老中青三代人的脸,似乎摆放没多久,让这房间里更添几分压抑。
打开里面锁着的房门,我觉得心跳都有些慢了,难以抑制地想象着铁链条和发疯冲上来的女人。
可事实上,一切都显得过于平静。
一个素面的女人,三十来岁,五官端正,衣装整齐地坐在床边,不言不语,一动不动…像一具蜡像。
老人摇摇头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顾以琛给我递了个眼神,意思是没危险,于是我试着走过去,叫了声“嬅姐”。
好像没听见。
我放大声音又叫了两遍,仍然没反应。
虽然知道不大礼貌,我还是把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目无焦点的眼睛动也没动一下。我正要抬手,却被顾以琛制止,“先别碰她。她的听力和视力都很正常。”
正常?那她就是,就是…不搭理我咯?!我挫败地看了他一眼,听他淡淡开口说,“嬅姐,娇娇又长高了嘛。”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他的音量并不比我大,却让蜡像瞬间抬起头冲他笑了一下。
顾以琛继续说,“嬅姐,这是小叶和小徐,我们都是老张的同事。”
女人的脸上似乎瞬间活了过来,眼睛里也有了光彩,笑笑说,“你们坐,我去泡茶。”说着竟然站起身来,我吓得跟她一起站起来。
“不用忙了,我们顺路过来看看,这就走了。”顾以琛仍是耐心和气地跟她说着我根本听不懂的话。
“好。”她笑了笑,坐回床边,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一下子又不动了。
我和徐曼曼都看得目瞪口呆,最后还是顾以琛说,“这是突发性幻症没有及时治疗,发生了严重恶化。我们先走吧,过几天再来。”
坐回车上,顾以琛才开口给我们讲了嬅姐的遭遇。
她本是个幸福的女人,顺风顺水地走到三十多岁,有着令人羡慕的丈夫和活泼可爱的女儿,自己也有一份稳定的职业。
可半年前,突如其来的车祸夺走了丈夫老张和女儿娇娇的性命,她经受不住如此沉重的打击而精神崩溃,常常幻想丈夫和女儿还在身边,以此慰藉自己。
开始年迈的父母不忍心说她什么,毕竟只有在想象中,她才不会露出痛苦的神情,可日子一长,情况让人担心起来。她开始选择性地听不到旁人的话,神情越来越麻木,不能正常工作,被迫辞了职。父母搬到家里来照顾她,病情却仍是一天比一天恶化。
直到上个月,老父亲忍不住想要骂醒她,却使她受到刺激失去理智,惨剧发生了。老人家失足从楼梯上滚了下去当场死亡,而她却毫不知情地回到了自己的幻想世界。
母亲伤心欲绝,四处求医,大多数医生都说已经病入膏肓没得治,只能养着这么个傻女儿。
可她母亲不愿放弃,拖着年迈的身子一家家地求,最终找到了顾以琛。
这本是个费时费力又没多少好处可捞的病患,顾以琛却无法拒绝。同样,我也无法拒绝,就算只为了那一份执着的母爱,我愿意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