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恶奴欺主(下)
张皇后的话音方落，早从门外闯进来十数个身材魁梧的内侍。手中各自拿着绳索棍棒，杀气腾腾，看上去倒是早有准备。
魏忠贤得脸色倏然一变，但随即恢复如初，镇定道：“老奴不敢！”但他虽说“不敢”，神态间却觉无半点“不敢”的意思，反倒从容不迫地咂嘴笑道：“但是老奴说的也是实情。想我大明初年，太监识字也是被太祖爷严格禁止，但等到了宣宗爷的时候，却设置了太监学堂，鼓励太监识字。于是以后便由万岁爷口述命令，例由秉笔太监用朱笔记录，再交内阁撰拟诏谕并由六部校对颁发。这完全是万岁爷们为了抑制内阁的权利，以便使我大明朝野长治久安，江山永固所想。所以我们这些个做奴才的，少不得要为万岁爷尽力分忧了。”
开始时明朝皇帝的确用司礼监抑制内阁的权利，但是自明武宗时宦官刘瑾专权以后，司礼监遂专掌机密，批阅章奏，实权已在内阁首辅之上。
张皇后一时呆滞，实在想不到魏忠贤说的有理有据，无法挑出毛病来。这时魏忠贤却又“咂咂”着嘴开始反击，这“咂咂”嘴的声音，如今听到张皇后的耳朵里，格外刺耳！
“老奴记得，太祖爷对内廷女眷也是定下规矩的。以《内令》规定如下四条：一凡私写文帖于外，写者接者皆斩，知情者同罪，不知者不坐。二凡庵观寺院烧香降香禳告星斗，已有禁律，违者及领香送物者，皆处以死。三凡宫中遇有疾病，不许唤医人入内，止是说证取药。四凡宫闱当谨，内外后妃不许群臣谒见。外戚不得干政。可皇后娘娘却三番五次召见尊父，老奴只是看在眼里不说就是了。”
张皇后如何听不出他言语中恐吓的味道，气的俏脸通红，怒斥道：“放肆!”
魏忠贤却面不改色，咂嘴说道：“皇后娘娘，老奴也知道娘娘怪老奴，未能尽力使万岁爷时常到这坤宁宫来，可是万岁爷自己不想来，老奴又哪敢触怒龙颜呢？也只好随着皇上的性子让他开心些，而且每当想起皇上幼年的经历，老奴现在仍是干肠寸断，又怎好再做万岁爷不高兴的事情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呢？皇后娘娘！”
张皇后气得柳眉倒竖，贝齿狠咬樱唇，握紧粉拳的指甲竟已经掐进了嫩肉里。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这个阉人竟然有如此巧言善辩，巧舌如簧，颠倒黑白的本事！
魏忠贤却尤不知足，咂嘴续道：“老奴并不会防碍到娘娘千岁，娘娘如果有事情，只要言语一声，老奴定会尽心竭力为娘娘办好。少不得多劝说几次皇上，让万岁爷闲暇的时候多回这坤宁宫来看看娘娘。大家相安无事，难道就不好吗?”
“你......你……你竟敢和本宫谈条件?”张皇后哆嗦着樱唇，小小粉拳用力砸在桌子上，殷红的鲜血竟涌了出来。
张皇后浑身颤抖着，纤指指着魏忠贤，正欲再说什么，却有一个太监急匆匆地直闯了进来，扑通跪倒道：“启禀皇后娘娘千岁！奴婢奉万岁爷口谕，速传厂臣魏忠贤至乾清宫见驾，不得有误！”
还不等张皇后有所表示，魏忠贤已经趁机起身咂嘴道：“老奴才刚说话有不当之处，还请娘娘千岁海涵。如果娘娘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老奴就先告退了。万岁爷还在乾清宫里等着老奴，老奴可是没胆子让万岁爷久等的。”说着竟不再理会张皇后，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张皇后整个身体摇摇欲坠，眼睁睁地看着魏忠贤离去，却无计可施！本来张皇后想借此机会不但要为五皇弟朱由检出气，而且还要趁机拿下魏忠贤。哪知非但没有把他拿下，反倒打草惊蛇，以后再想办他的罪，怕是更难已找到机会了！
晚间时候，天空悬起半轮残月，看上去有些灰暗。但是整个紫禁城里却灯光闪烁，尤其是后妃所居住的宫阁方向，竟映出一片火红，煞是喜庆好看。
此时赵心保正拉着岳子龙低声下气地祈求道：“有道，再怎么说你也不能看着咱家天天打扫院落不是。你就看在咱们兄弟往日的情分上，乖乖地听从公主殿下的吩咐吧！
再说不管怎么讲，咱们都是奴才，违拗主子的意愿本来就是不对，一旦公主殿下发怒，用脚指头也能想出后果来。所以……”
岳子龙可没有做奴才的觉悟，终是忍俊不禁，哑然失笑。感觉赵心保就像似哪部老电影里，那个冲着电话里喊：“张军长，张军长，你就看在党国的情分上，拉兄弟一把”的国军将领。再看他尖嘴猴腮，又觉得像似正在劝诱八路投降汉奸。
岳子龙挥手打断了赵心保还想说下去的话，其实用屁股想也知道他还要说什么。无非就是苦苦哀求、威逼利诱、出言恐吓云云。所以手指着那片映得火红的方向问道：“那里的灯怎么和别处的不一样呢？”
赵心保无奈地歪头瞥了一眼，转过脸来说道：“那里是东西十二宫宫院门前的红纱灯。一旦万岁爷临幸哪个宫里，那么那个宫门上的红纱灯就会先卸下，宫中巡街的太监见到以后，马上会传令其他的宫院也都卸灯歇息。”
说到这里，赵心保忽然放低声音道：“不过如今这红纱灯几乎就是长明灯，咱们这位万岁爷，好似对那里根本没有什么兴趣！”
岳子龙不禁暗骂如今的天启皇帝作孽，丫的放着那么多如花似玉的美人不去探望，实在是太没有人性了！
因为不想再听赵心保闹耳，一转身径自往自己的住处走去。赵心保见岳子龙竟然说走就走，撇下自己不予理会，气的在后面跳着脚低声骂道：“吴有道！你个白眼狼，咱家以往对你的好处你都忘记了吗？如果明个公主殿下还让咱家扫院子，咱家、咱家就和你没完！”
因为夜色深沉，赵心保唯恐惊动旁人，张合嘴巴却不敢放大声音。人又生得瘦弱，蹦跳起来宛如一只大马猴子，样子甚是滑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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