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觉得该睡了吗,夏小姐?”雪梅问道,口气相当温和。
夏华几乎不敢回答她,害怕的话不中听,“我试试。”
“你想喝什么,或者能吃点什么吗?”雪梅道。
“不啦,谢谢,雪梅。”夏华应道。
“那我去睡了,已经过了十二点啦,不过要是夜里需要什么,你尽管叫我。”雪梅的态度非常有礼。
于是夏华大着胆子问了个问题:“雪梅,我怎啦?病了吗?”
“你是病了,猜想是在地下室里吓出病来的,肯定很快就会好的。”雪梅客气道,走进了附近佣人的卧房。
夏华醒着挨过了漫漫长夜,心里害怕得耳朵、眼睛和头脑都紧张起来,地下室事件并没有给夏华身体留下严重或慢性的后遗症,它不过使夏华的神经受了惊吓。第二天中午,夏华起来穿好衣服,夏华身体虚弱,几乎要垮下来。但最大的痛楚却是内心难以言传的苦恼,弄得夏华不断地暗暗落泪。才从脸颊上抹去一滴带咸味的泪水,另一滴又滚落下来,夏华的神经己被折磨得痛苦不堪。
夏华的双脚酸痛,四肢乏力,心想:人心狠毒,又有谁关注着可怜孤儿的足迹。从远处吹来了柔和的夜风,晴空中繁星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夏小姐,别哭了”雪梅看到这样的夏华说道,夏华不为所动。
早上赵埃医生又来了。“怎么,己经起来了!”他一进房间就说道,“保姆,她怎么样了?”雪梅回答说夏华情况很好。
“那她应该高兴才是。过来,夏小姐,你叫夏华,是不是?”医生询问道。
“是,医生。”夏华回答道。
“瞧,你一直在哭,夏小姐,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哪儿疼吗?”医生道。
“不疼,医生。”夏华应道。
好心的医生似乎有些莫明其妙。夏华站在他面前,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他灰色的小眼睛并不明亮,他的面相既严厉而又温厚,他从从容容地打量了夏华一番后说道:“昨天你怎么得病的呢?”
“我是被人给打倒的”夏华脱口而出。
“保姆。”他反应道,“你可以下去啦,我来开导一下夏小姐,等着你回来。”
雪梅本想留着,但又不得不走。
“你到底是因为什么生病的呢?”雪梅一走,赵埃医生便追问道。
“她们把我关在一间地下室里,直到天黑。”夏华痛苦道。
夏华看到赵埃医生微微一笑,同时又皱起眉头来道:“你毕竟还是个孩子!当然会害怕。”
“她们多狠心呀,把我一个人关在里面,连灯也不开。心肠那么狠,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夏华狠狠道,她继续说道:“我没有父母,没有兄弟姐妹。”
“可是你有一位和蔼可亲的养母。”医生道。
夏华顿了顿,随后便笨嘴笨舌地说道:“可是钱翰把我打倒了,而养母又把我关在地下室里。”
他问道:“让你住那么好一个地方,你难道不感激?”
“这又不是我的房子,医生。”夏华道。
“你总不至于傻得想离开这个好地方吧。”医生道。
“要是我有地方去,我是乐意走的。可是不等到长大成人我休想摆脱这里。”夏华道。
“也许可以——谁知道?你还有别的亲戚吗?”医生道。
“我不知道,医生。”夏华道。
“你想到寄宿学校去吗?”医生突然说道。
夏华再次沉思起来,“我愿意去寄宿学校。”这是夏华三思之后轻声说出的结论。
赵埃医生立起身来说道:“这孩子应当换换空气,换换地方”他自言自语地补充说,“神经不很好。”
这时,雪梅回来了,同时听得见路上响起了车声。
“是你们太太吗,保姆?”赵埃医生问道,“走之前我得跟她谈一谈。”
雪梅请他进客厅,并且领了路。医生在随后与李蓓的见面中,大胆建议送夏华进寄宿学校,无疑,这个建议被欣然采纳了。
夏华同赵埃医生的一番交谈,使夏华信心倍增,动力十足,盼着自己快些好起来。看来,某种变动已近在眼前,夏华默默地期待着,然而,它迟迟未来。一天天、一周周过去了、夏华已体健如旧,但她朝思暮想的那件事,却并没有重新提起。李蓓有时恶狠狠地打量夏华,但很少理睬她。自夏华生病以来,她已把夏华同她的孩子截然分开,惩罚夏华单独用餐,整天呆在房间里,不准在大厅玩耍。李蓓不会长期容忍夏华与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因为她把目光投向夏华时,眼神里越来越表露出一种无法摆脱、根深蒂固的厌恶。
钱娜尽量少同夏华搭讪,而钱翰一见夏华就装鬼脸,有—回竟还想对夏华动武,可夏华没有让他得逞,她勇敢的反抗了。
“要是钱德叔叔还活着,他会同你说什么?”夏华几乎无意中向李蓓问了这个问题。夏华说几乎无意,是因为她的舌头仿佛不由自主地吐出了这句话,完全是随意倾泻,不受控制。
“什么”李蓓咕哝着说。她平日冷漠平静的眼睛显得惶惶不安,露出了近乎恐惧的神色,她死死盯着夏华,仿佛真的弄不明白夏华究竟是个孩童还是魔鬼。
“钱德叔叔在天上,你做的和想的,他都看得清清楚楚,我爸爸妈妈也看得清清楚楚。他们知道你把我关了一整天,还巴不得我死掉。”夏华狠狠地道。
里德太太很快便定下神来,狠命推着夏华,扇夏华耳光,随后二话没说扔下夏华就走。在接下的时间里,雪梅喋喋不休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的说教,夏华觉得,在她的胸膛里翻腾的只有恶感。十一月、十二月和一月的上半月转眼已逝去。在钱府,元旦照例喜气洋洋地庆祝一番,相互交换礼物,举行晚会,当然,这些享受一概与夏华无缘,夏华的那份乐趣是每天眼睁睁瞧着钱娜的装束,看她到客厅去。随后倾听楼下弹奏钢琴的声音,管家和仆人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上点心时杯盘磕碰的叮咚声,随着客厅门启闭时断时续传来的谈话声,听腻了。夏华会离开楼梯口,走进孤寂的卧室。说实话,夏华绝对无意去凑热闹,因为就是去了,也很少有人理夏华,要是雪梅肯好好陪夏华,夏华觉得与她相守,安静地度过多夜晚倒也一种享受,强似在满屋少爷小姐、太太先生中间、李蓓令人生畏的目光下,挨过那些时刻,但是,雪梅往往抽身上厨房、客厅等热闹场所去了,还总把玩具也带走。随后,夏华把玩具放在膝头枯坐着,直至天色渐渐暗淡,还不时东张西望,夏华急急忙忙、拿出吃奶的劲来,宽衣解带,钻进小床,躲避寒冷,夏华常把玩偶随身带到床上,人总得爱点什么,在缺乏更值得爱的东西的时候,夏华便设想以珍爱一个褪了色的布偶来获得愉快,尽管这个玩偶已经破烂不堪,活像个小小的稻草人,此刻忆起这件往事,也令夏华迷惑不解,当时,夏华是带着何等荒谬的虔诚来溺爱这小玩具的呀!夏华还有点相信它有血有肉有感觉,只有把它裹进了睡袍夏华才能入睡,一旦它暖融融安然无恙地躺在那里,夏华便觉得愉快多了,而且这玩偶也有同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