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莫心。从炼狱中刚刚获得重生的莫心。要不是裴歌,要不是姐姐,我恐怕一辈子还活在那片阴沉得漫无边际的阴影中。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是姐姐抢走了母亲,可是,母亲却终究也没有找到姐姐,关于姐姐是怎样离开我们的,我始终没有问出口,只是听林叔说,姐姐这些年过的很辛苦,于是我开始心疼她,开始为自己的冲动和幼稚而后悔。
休息室里四处飘着湿暖的雾气。姐姐坐在靠窗的檀木椅子上,就连自己的双手在发颤也没发觉到。她在紧张。一定是因为今天的会议。
我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取出厚厚的棉衣,替她披上,自从那次惊吓之后,姐姐的身子一直很差,多梦失眠,而且常常咳得面红耳赤。我心房微微一揪,愧疚的叹息。
“没事的。阿心。”忽然,姐姐捧住我的手儿。温暖的笑道。她的笑容像是春天最美的那朵花儿,有着露珠般的透澈。她晶亮的瞳魄望着我,我愈发的难过了。我该进监狱的,该关上一辈子,该受些惩罚的。可是每个人都原谅了我。
我陪着姐姐坐在窗户前,英国的天气不算太冷。
我侧头去看外面,太阳忽然间像是将自己的光芒统统散尽,那耀眼而明媚的光线让我的呼吸却断断续续的压抑着。
然后我听到裴歌和林叔说话的声音。
“恭喜少爷。”
“林叔,我叫你准备的东西,你都准备好了么?”
“少爷,在这里。那么,我就不打扰你和莫小姐了。”
“嗯。下去吧。”裴歌的声音中有若隐若现的疲倦。胸膛里那股闷气突地炸开,一发不可收拾。他是真正爱姐姐的,所以才会看也不看我一眼。他看着姐姐的眼睛中,往往拥挤而饱满。
对话匆匆的结束了。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自然一些,起身望向门口面容冷峻的男人。
“怎么样?会议还顺利么?董事会的人有没有为难你?”我刚要问候,姐姐却迫不及待的迎上了他。自从威廉死后,他们的距离就越来越近,几乎是寸步不离,我想,大概姐姐也是有那么一点喜欢他的。我识趣的转身去折叠姐姐滑落在地上的衣服。耳朵却依旧不听话的充斥着他们的声音。
“没事。你的手怎么这么冷。”我听见裴歌低叹宛如夜莺,转身的时候,看见他拥着姐姐,眉间是浓浓的心疼。他用他温热的大手搓着姐姐的,姐姐也看着他,眼瞳里是满溢的幸福。
“不冷了。你一定累了,我们回家吧。”
回家。
多么自然亲切的一个词。我恍然间有种错觉,我们三个是一家人,永生永世也不会分开的一家人。然后我笑了。
“笃笃。”敲门声打断了他们短暂的相拥。
我笑着说我去开门,可是他们却像触碰到什么似的松开了彼此。
“请问,裴歌先生在么?”一位金发碧眼的女人用英文流利的问道,我点点头,有些诧异,没等我明白过来是什么情况,一大堆的媒体记者便扛着工具冲了进来。
我几乎忘了,裴歌曾经是多么耀眼的存在啊。他是万千人迷恋的偶像,他是少女们追捧的那个王子,即便他脱离了大众的视线,可是他那一身的光芒并没有磨灭掉。
消失三个月后的公开第一次亮相。难怪记者们会疯狂的想要探索他的信息。
“sorry。”我用单薄的身体挡住他们,裴歌的声音淡漠的响起。
“莫心,让他们进来吧。我想要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今天所要做的,人生中最重大的事。”他轻声的说,我看见姐姐的神情有些困惑。
记者们蜂拥而进。我安静的站在一边。
玻璃窗外,金色的阳光缓缓射进来。
裴歌在丝绸般柔软的光晕里单膝跪下,他的右手变魔术般的拖出一个深红色的盒子。他的睫毛好长,阳光沾上他的黑色,他的眸子闪动着钻石一样的神采。
姐姐呆愣的望着他,唇角僵硬。
“小雅,嫁给我。”
嫁给我……嫁给我……
这句我梦寐以求的话,却是对着姐姐说的。我别过头,心底汹涌的翻动着酸楚。
从会议室到休息室,只需两分钟的路程。而我,却觉得它太过漫长,漫长仿佛永远也不会有尽头。摘去头上乌黑得像她那双瞳眸的假发,我随手将它扔进垃圾桶里。
真是讶异啊。
裴歌做的很好,他比我想象中的要顽强,我以为他不过是个躲在父亲庇护下张狂而被人拥戴着的少爷,可是,他竟靠自己的力量坐上了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是为了她么?
我不由自主的又笑了,可是心脏里的血肉却在跳动的疼痛着。在威尼斯那些华贵奢侈的日子里,我曾经逼迫自己像三年前那样的遗忘她。可是记忆是周而复始的东西,我越是要将它们驱逐出境,便越是清晰的记得。
我记得她看着南西温柔的模样,也记得她对我皱眉的模样,还记得她因为担心我而逃避紧张的模样。最后,这些画面都被我吻她的情景压制而下。
那个吻,我能自私的当做是印记么?将她刻成我生命里的印记。
今天的天气不错,是我来到英国之后的第一个晴天。天空碧蓝如洗,我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在南孝的时候,她拥着我,泪水簌簌的淌在我稀薄的衬衣里。我感觉到我的脊背滚烫滚烫。像是有把利剑,从背部穿透了胸膛。
我停顿在镜子前,阳光斜斜的铺打在镜面,我看见强烈的光之中自己朦胧的笑脸。
是的。西门影在不久之前的旅途中坠机失踪了,而我,也就名正言顺的成了DIE的领导者。跟随着她的一号也没再回来。我猜想他们大概是还活着的。只是受伤了,或是不愿再回到这个圈子。她出去的那天,我从她的眼神中看出了少见的厌倦和决绝。
可是,我是个自私的人。自私到不愿去管跟我无关的一切事。
“请问,两位的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请问,婚期大概在什么时候?”“请问……”
我听到有嘈杂喧闹的声音。传自休息室。
然后阿楚抱着花束从过道里走过来。一大捧的玫瑰,带着尖锐细小的刺,枝桠处还留着露珠。我接过花儿,笑意止不住闸的倾泻出来。
阿楚说,这几个月,他们都寸步不离的出席大大小小的活动。所以我坚信,小雅一定也会在。
阿楚拨开人群,替我打通了一条通道。
我一只手拿着玫瑰,缓步的走进去。
阳光浓烈的播撒着,带着强烈而氤氲的香气。我看见,人群中心那对男女,他们的手紧紧牵着,恍若是经过几生几世的缠绵。裴歌伸出手,钻戒在万束光芒里变成了星星。而她的眼中,镶嵌着些许的紧张和期待。
莫小雅。
你还是选择了他么?
我低笑。包裹住玫瑰的精美塑胶纸被捏得悉索作响。一枚枚的刺戳进掌心,我仿佛可以看见自己的手掌流淌着鲜血的样子。可是,我竟不能从她的脸上挪开视线。
“苏贤……”那个女人终于发现了我的存在,惊讶的扭头,那只等待着戒指的手稍稍偏移,戒指掉落在地面,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
“恭喜啊。”我微笑,将玫瑰扔进一旁空荡荡的垃圾桶,“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看到我,很不乐意么?”我俯身,看见她的眉头挑起,嘴唇苍白无色。
“苏贤。”裴歌顾不得去捡那颗昂贵到上千万的戒指,而是大步上前,搂进她瘦弱的肩膀,他盯住我,目光暗绿而冷漠,“她已经答应我的求婚了。关于你……我知道你的心思,欢迎到时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哈哈,婚礼。
我的心扯裂的痛着。眼睛并没有离开她那张惊慌失措的脸儿:“没关系,只不过是从威尼斯连夜坐飞机过来而已,只不过是想看你一眼而已。只不过是担心你是否还在威廉的阴影里而已。我只不过……”我顿了顿,竟连笑容也开始抽搐的疼,“我只不过自始至终是多余的而已。”
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么?
“苏贤。我……”她看着我,眉目里有小小的动摇。
“没关系。”我俯在她耳边,笑道,“婚礼那天,我会来的。以新郎的身份。”
裴歌和我,只能选择一个。
一个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