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轻笑。拍了拍衣袖上不存在的褶子:“随我去给老太太请安吧。”话落,正色道,“老太太至今已经三天没有合过眼了。这失眠之症,你可有把握?”
周君生眸中带了忧色:“老太太这种情况,实乃忧虑过盛所致,并没有病症,不好下手。安眠倒是可以,可是药物终究伤身,年纪大了还是多需要谨慎。我曾听说香门嫡小姐不是有个安神的方子么?”
小侯爷脸上带着轻蔑:“陆染香?为人愚蠢之极。也就一手制香之术十分出色。可老太太的忧虑就是从她开始的,自她死后,老太太就没睡过一个安稳觉。谁敢提?而且她死后,所有方子都不知所终。”
“小姐,我们去哪里?”出了府,就是另外一片天地。连性子沉稳的红衣,都显出几分活泼来。
风凉正默默的想着,怎样才能独自去那个地方。
今日出门,她不信小李氏没有派人跟着她。身边还有一个敌我不明的红衣。
她看着帘外的商贩,来来往往,心里有点郁结。
忽的,她眼里一亮。
正好搭上了红衣的话:“我们去绣衣阁。”
红衣点头,轻轻撩开前面的车帘,吩咐小厮往城南去。
绣衣阁是城南最有名的布庄,身后是亲王府的大王妃。成衣品质非常好。即使不能请进府来,上门去定制衣服也是常有的,风凉即将去参加选珠,要自己做几套衣服一点问题都没有。身为一个庶女,不能完全信任家中的嫡母,也是有情可原的。
红衣身上带着大夫人交代的银钱。就是要给小姐自己选衣服首饰的。
大家都知道绣衣阁是卖布料成衣的,却鲜少有人知道。绣衣阁后身,是一个制香作坊。作坊的主人每天蹲在后门抽烟袋。他是风凉唯一知道的。不曾被烟草坏了嗅觉的制香师傅。自从“死”后,她也很久没有见过陈老头了。但是若是前面出事,虽寻常人感觉不到,以陈老的能力,一定可以察觉到不对。出来查看。
“小姐,下车吧。”红衣撩开帘子,跳了下去,小厮已经摆好小凳,站在路边了。
风凉点头,仪态大方,刚刚迈出腿去。却听见马嘶一声,一个踉跄就疯了一般往前跑去。风凉被一个颠簸。抛进了车厢内。却严守闺秀本分。咬住了唇。没发出任何声音。
红衣尖叫一声:“小!”就变了音。不能让别人知道马车里是小姐!这样奔跑出去不知道怎么解决,不能坏了小姐的名声。
小厮也是一变脸色,跟着跑了上去。
路上人流分成两边。
那马虽说像是疯了一般奔跑了出去,只是不听人召唤,却并没有跑的很快。行动中带着疲软。
若忽略马脖子上的那点香气,这委实是件奇怪的事情。
风凉坐在马车内,两只手用力扣紧两边车窗。保持自己不那么颠簸。
穿过了大半个街市。
就在她有些灰心的时候。终于在空气里闻到了不寻常的烟草香。带着清甜味儿,雨水的霉味儿,以及上好金丝沉香木的味道。陈老!
果然。
马车顺着街市跑出城镇中心,刚刚驶进城郊的小树林,就听见一个呼哨。马停了下来。垂下脑袋去,一副不堪重负的模样。
“小丫头心够狠。”一个老人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这种药用得多了,这马会直接跑死。”
风凉安安静静。没有回答。
静默了一盏茶的时间。陈老轻笑:”小姑娘倒是沉得住气,说吧。找老夫有什么事。“风凉忍不住在心里犯了个白眼,这个老头的性情她自是最了解不过了,看着高深莫测,实际故弄玄虚。其实他心里很在意为什么突然出来一个陌生人用这样的方式引他现身。
“我要青烟。”风凉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目标。
青烟。一种淡青色的飞虫,会在腹部储存一种浓郁的有安神作用的烟雾,死的时候烟雾会跑出来,用这种烟雾熏过的安神香料,效果极佳。
这种手法是陆染香作为香门继承人的第一个秘用香方——青烟。
“姑娘说的什么,老夫听不懂。”
风凉轻笑。早知道他不会轻易认账。
“她让我谢谢您,当年救命之恩。”
还是未及笄的年纪,跟随染墨出行。不知为何遇到了贼人。那伙人似是知晓自己的身份,目标很明确,将自己劫走。当时是陈老入山采集香草,救了自己一命。更是留下了一些干粮,才能让她撑到家人来救。
再相见,因此缘分,才成了忘年交。
陈老一窒:“你认识她?”
“我是她的堂妹。”
“难怪。”陈老并不清楚深宅恩怨,只道是故人之妹,话里就带了点伤感,“青烟只剩下一笼。你若需要我便送给你罢。”
风凉一喜,竟有一笼!一笼大概有二三十只。足够用了!
“多谢陈老!”风凉在车内,对着陈老恭敬的行了个礼。青烟极不好养。养十笼能活一笼便不错了。他竟然这样慷慨对待故人之妹,只能说明他是真心对待陆染香的!
“明天我会请绣衣阁的人来府内确定衣料款式。届时就托付给您了!”
“行。我听着就有人来了。先走了。小姑娘有事便来找我,看着我那小友的面子,老夫能帮衬你一二便不会袖手!”
话落,利索的离开了。
不出一刻钟。便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一群人在找什么。
风凉也不出声,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车内整理仪容。
“小姐!”红衣毕竟还小。把主子丢了这种大事能忍到这个时候已经不错了。刚一看到自家的马车。便哭着跑了过来。
撩开车帘,看到怡然自得的风凉,竟然狠狠愣住了。
小姐……好像什么都不怕。反倒自己惊慌成这样。
自己流着泪,会有人非议小姐!
她慌张的用手背去擦脸上的眼泪。手脏兮兮的。倒是擦了一脸花。
风凉心里难得一软。将帕子放进她手中。声音非常温和,似乎也不怪罪她来得晚:“擦一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