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做事,总得捞点好处,黄副将这样把罗衫轻轻一滑,对她有什么好处?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玷污了自己三十几年的清白。这于女人来说,无疑在她的身上扎了三十几刀。
而这一场闹剧的结果,就是唐英憎恨他,吕漫痛恨他。他最后的结果是斩首,却被吕漫求情开脱了;是撤职查办,却又被黄副将求情推迟了,最后,他被驱逐出庙里,要到营帐里和兄弟们一起睡。
这样的结果,可对黄副将一点好处也没有。是了,她挺识大体地替他求情推迟查办关押呢。她又为什么要这样做?真的让他在战场上戴罪立功吗?还是把刑罚放到战场上,让他自生自灭?
出了庙门,外面的雨已经有所收敛,但还淅淅沥沥地下着,像那情人籁籁的眼泪,深深地刺痛着他;天空乌云散去,长夜却已降临,黑暗仍然没有结束。这本是他和吕漫把酒言欢共聚的好时光,却被这一闹剧打得稀巴烂,意兴阑珊。
唐英是惊雷的受害者,吕漫是爱情的受害者,黄副将是贞节的受害者,现在想来,在这众多的受害者当中,他才是最大的爱害者,最大的输家。
这时,有侍卫递上斗笠和蓑衣给他。
他微微一惊,却老实地说:“我就快不是千总大人了。”
那侍卫却虔诚地说:“你永远都是我的千总大人!”
瞎子歌仰望前雨,轻轻一笑。是呀,他不可能永远都是千总大人,他要上进,他要努力,除了千总,除了打仗,还有些重要的事儿等着他去做的。
但是,吕漫的事儿,也是他其中要做的重要事情之一。
现在,她痛恨他了,不理睬他了。他的事情岂不是被迫中止?
想到这里,他也开始痛恨黄副将了,她为什么要设个陷阱害他,害他都给吕漫误会了,她那样做,不仅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还伤害了他和吕漫的感情。
真是害人不浅呀!
走在雨中,雨水的的嗒嗒地敲打着他的斗笠,像庙里的木鱼一般,让人提神醒脑。三个人都没有好处,那么,唐英呢?他是惊雷的受害者,但是,在黄副将这件事上,他还是个受害者吗?
瞎子歌在想黄副将的身份,说好听点是他的乳娘,其实还不是他家里的一个下人?他用得着那么愤怒吗?好吧,算是用得着,毕竟他是喝她的奶长大的,他不保护她,可能还真的没有人保护她了?
她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副将了,她还需要他的保护吗?就正因为她是副将,其他军士都保护不了她,所以,他才站出来要保护他的乳娘呀。
那么也就是说,要是唐英的话……谁来保护他?
通过这么一番自问自答的剖析,瞎子歌蓦然在雨中打了个寒颤。
做儿子的保护乳娘,做乳娘的保护儿子,天经地义啊!黄副将这样牺牲自己的贞节清白,目的就是保护唐英?她没好处地诬陷瞎子歌,让他被吕漫骂了,也没好处,而让他们互相痛恨对方,就是她真正的目的?受了委屈的吕漫此时最不想见的是他,最能够接近她的是唐英。
最大的受益者就是唐英!
他仰天一叹,任雨水打落他的脸上。天啊,他居然中了黄副将的挑拨离间之计!这个女人为了让唐英更多机会修复他在吕漫心目中的形象,竟然不顾往日的战友之情,不顾自己的清白廉耻,设计陷害了他。
这就是传说中的舔犊情深吗?雨水滴落他的脸上,沁凉入心,清醒怡人。
他想通了!嘴角一勾,独自笑了起来。
三十几年的贞节,来换唐英的将来幸福,黄副将还真挺会计算的。可惜呀,真把咱瞎子歌当瞎子、当傻瓜了!
你们太小看我和漫的感情了,你们以为那八年我都白活了?只是骑骑马,看看落日而已吗?
太天真了!
瞎子歌不知不觉,转到了荷花镇兄弟住的营帐,大家看见他的莅临,很是惊讶。他也不解释,笑了笑便在旁边躺了下来。
想通了整个闹剧的前因后果之后,他这晚肯定会睡的比任何人都要香甜。目前,他所担心的就是,唐英会不会尽快及时地把吕漫救治。
“西帝庙”内,唐英亲自唤来了军医,进入内堂替吕漫一一把脉。板床上,吕漫已经换上了另外一套鹅黄的衣裙,但还是紧闭着双眼,嘴里不时呻吟着。
唐英和黄副将呆在一旁,揪心地等候着军医的诊断结果。
半晌,军医把完了脉,扭头对他说:“将军,吕姑娘内感外热,患伤寒了。”
“那么,这里有药吗?”唐英也知道可能淋雨坏的事。
军医点了点头:“这药容易找,这山坡四周都有,明天一早我就马上去找来。”
“明天?”唐英不由一怔,床上的吕漫现在就痛苦的睁不开眼来,还要延误病情吗?
“不行!太迟了,现在就去!”他坚决地不让这种事情发生。
但军医望望外面漆黑的天色和淅淅沥沥的夜雨,一下子犯愁了。这么黑乎乎地去爬山钻草丛的,找到天明,那第二个伤寒的可能是他了。
唐英却不依不饶他,“戴上斗笠,披上蓑衣,点上灯笼去!”
“这……”军医一下子犹豫不决。
“算了,将军……”这时吕漫艰难地吐着声音,轻柔地替军医求情,“就让他明早等雨停了再去吧,我还能熬的。”
“这怎么行呢?这伤寒可小可大的,要是不理它,会死人的。”她能熬,但唐英不能熬,他已经熬了几十天的相思才得到吕漫那会心一笑,刚才他怕惊雷,在吕漫的面前丑态毕露,此时,还不马上趁这个机会,一尽自己的深情关爱,扳回损毁的形象,以后,吕漫还会理他吗?
所以,他比谁都焦急。
在一旁的黄副将见他那焦头烂额的样子,也不忍心再在旁袖手旁观,便轻叹一声,站了起来,“那我去吧。”
她的自荐让唐英又是一怔。“这又怎么行?你可是副将,他不去,反而你去了?这是什么道理?”
唐英说着,又瞥上了脸有难色的军医。
军医听得唐英依然不依不饶他,便叹息了一声,摇着头,不情愿地站了起来,踽踽地向外面走去。
“算了,你不是待兵如兄弟的吗?这么晚,怎么能让自己的兄弟去冒险了,还是咱这个下人去吧。”
黄副将说罢,叫侍卫去取斗笠蓑衣给她和军医,她要和军医一道出去。
这时,庙祝见他们母子争论不休,摇了摇头,迳自走进了厨房去。
唐英望着军医与黄副将出了内堂的背影,心里一叹,又对乳娘的安危揪心了。
“你也歇歇吧,军医又会辨药,黄副将又会武功,他们不会有事的,你就少担心了。”吕漫脸无血色,声音也轻柔得像根游丝。
唐英听了,则满脸愧色地坐回她的旁边,“对不起,都是我害的你。”
“不,这是我任性的报应,如果当时我有好好听你的解释就好了。”吕漫强挤了一个微笑,把手轻轻地伸向唐英,艰难地吐诉着,“是我误会你了。”
“不,是我一直没有对你说,我……”唐英想说是‘隐瞒’,但话到嘴边又改口,“我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