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上镇上去,林大郎比往天起得还要早,他们村离镇上得走四个小时,一来一回就是八个小时,要是在镇上耽搁一阵,晚上就难得回来了,一餐不吃都是小事,这天气在外面露宿,又没有烤火的,可会冻病的。
林大郎以前来过两回,是跟着他爹来的,虽然镇上对他来说依然陌生的很,但总比其他人一次也没有去过的强。况且不说背三十多斤的东西(兔子还是一只都没有留,是他们兄弟三个商量好的,还有麻雀的重量)走三四个小时的山路,就是空手走也不轻松,何况卖了东西后,可是有铜子儿的,他一点都不放心。
他们村只有一头牛,那户人家看的跟宝贝似得,不,就是一个宝贝,除了农耕的时候,其他时候都是好好养着,要说牛车,也有,除了他们家自己用,平时都是爱惜的很。这么远,没人想要坐车吗?当然有人想贪便宜,可惜人家认为会伤牛力,要钱。钱,这玩意多稀罕,这村里起码有一小半的人家都跟林家一样,一个铜子儿都没有,所以啊,大家伙儿还是老老实实的走路吧。
这镇周围的村子加起来都没有几户的有钱人家,一部分是在温饱线上挣扎,更多的如林家这般在生存上努力,当然也有麻木的,所以这个小镇上有钱的人家也不多,小镇的繁荣程度自然不高。对于林大郎来说,这一切都是不可直视的,乡里人天生就有一种畏惧感,即使镇上的人并不是那么的高大上。
林大郎虽然来过,但实际上对这里并不熟悉,甚至连集市哪都不知道,看着身边匆匆走过却避着他的人,他也不知道该拦哪一个人来为自己指路,很是茫然。他不知道该到哪里去,也不敢站在路中间,那可是要走车的,路边也不是好选择,索性躲到人家的屋门口去。
“小伙子,你有事吗?”看他站着到处看不走,一个中年人问道。
林大郎回头一看,有些不好意思的避了避:“打扰您了,是我挡您路了吗?我抓了兔子还有几只麻雀,想在市场上换点儿粮食,但是我不知道路。”虽然藏了半句话,说道最后,林大郎的眼睛都开始发光,这个人主动和他说话,会告诉他在哪儿买卖吗,要是能告诉他就好了。
中年人也是笑了:“这样子啊,你东西不多的话就去西市,那儿不用交钱就能进去,不过就是你的东西卖不了什么高价。你家大人了,怎么让你个孩子自己一个人出来?”他给了建议,顺便指了路,又随口问了一句。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告诉这孩子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正他不说,这孩子迟早就知道的。
林大郎的神情有点黯淡:“我爹娘都不在了,家里我是最大的。”
“是伯伯问岔了,你节哀。”中年人有一些后知后觉的了然,他其实知道这么大的孩子在一家中是个劳动力,也有单独出来做事的,像林大郎这样神情茫然的,多半是不得已。不过他并没有问对方的名字,也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只是萍水相逢,没必要,如果以后还有交集,以后再说也不迟。
“已经过去了,还要谢谢伯伯替我指路。”顺着对方的称呼,林大郎没说自己还有弟弟要养,对于父母的事情,他也只能回一句过去了,是啊,已经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再说也是枉然,他道了谢,辞别了那人,朝正确的方向走去。
摊子上的菜的种类并不多,有的堆着几个萝卜一把青菜,有的则放着干菜腌菜,有的卖着葱蒜,有人兜着几个山里的果子,也有人卖着他不认识的东西,卖鱼卖肉的都有,像他这样卖野物的也有。有人在吆喝,有人默不作声,表情都很一致,看着来往的人满是期盼,都希望自己的东西能多卖一点。
林大郎不敢问话,在一边躲着听了别人的价格,才选了一个空位来摆摊,对于卖不卖的出去,心里有一些忐忑。确实如指路人所言,价格不高,上好的肥猪肉是十二文一斤,那些野物多是野鸡野兔子,一般能卖个七八文一斤,最好的也就卖个十文钱一斤就不错了,而有这个钱,别人还不如添点钱买肥肉油油嘴。
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林大郎也没勇气来吆喝,只是老老实实蹲在那儿,眼巴巴的看着来往的人。这次没有人帮他,这个市场上的人大多是把自家攒下来的东西拿出来卖,来这儿的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买了你的就不能买他的,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又怎么会帮自己的竞争对手,当然了,也不意味着他们都是心思不好的人,在连自己都顾不了的前提下,是少有人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帮人的。
日头渐渐升高,菜场的摊子渐渐减少,有的是幸运的卖光了回去了,有的是大部分卖完了只有少部分次一等的留在手里,就干脆的拿回去自己吃了,这种情况的人,也有没回去,仍然在那里卖的。
像林大郎一样,一点都没卖出去的,也有。倒不是没有人问价钱,大约看林大郎是个老实孩子,想占便宜,只是不说七八文一斤了,开口就是五文钱一斤,甚至有的只愿意出四文钱的,出来买菜的都练了一副伶牙俐齿,林大郎根本就说不过那些大妈大婶,看她们挑挑拣拣的一通话,最后只是抢回自己的东西干巴巴的说一句不卖,那些人瞪他,离开的时候嘴里还咧咧着一些不好听的话,他抿抿嘴只当没听见。
若不是林大郎因为觉得自己不懂,在市场上偷偷的听了听,反正说话的人也没小声不是,五文钱一斤这个价格他是要卖的,毕竟卖出去才是钱,才可以买其他的东西。他是觉得不好意思,他是老实巴交,但他不是傻子,那些人百般嫌弃他的东西把价格压低了一半,对于缺钱的他来说是很愤怒的。
但是越到后面,他心里越没底,也有一些后悔,要是卖给出五文钱一斤的人就好了,虽然钱少了很多,但捏到手里的钱才是真的,不像这般,还在自己这儿活蹦乱跳,弄得他心烦,要是今天卖不出去的话多浪费时间啊,还浪费钱。因为今天卖不出去,明天还要来卖,没做事,反而得两天的口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