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中午了,人们停下手中的活儿,伸伸懒腰。表姐领着育青一起去外面廊上洗了手,这里的老板娘一定要留她们吃饭。
旁边一个大房间里,摆了两个大圆桌子,许多高高的大凳子,坐了很多人,也还有几个人走来走去端菜摆饭。
老板娘过来拉表姐上桌坐着,又拉育青也上桌去坐。
老板娘是一个脸孔红红、头发散乱的女人,她说话响亮,手脚利索。只见她转来转去,招呼各人去吃饭,给他们安排座位;同时眼睛飞快地一瞄桌子,哪里少了筷子汤匙,她就在旁边碗柜里抓了递过去;见还有人没拿到饭,她就一把掀开饭锅,三下两下就装了满满一大碗饭,塞到那人手里,顺手把掉在手掌的饭粒,揉进自己嘴巴里,同时她还挥着另一只手关照各人多吃菜。她的丈夫安安稳稳地坐在高高的长凳上,耳朵上夹着根烟,举着筷子慢慢地挑菜吃。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人们便又开始继续做事。育青觉得困,起身走到外面。地坪的左边种着许多高高大大的花,和这儿的房子倒很相称。育青走过去抬起头看些那又红又大的花瓣,看得直头晕。
地坪的尽头是阶梯,铺着长长的石条,育青正要沿着阶梯走下去,听见表姐在叫她,便转身走回屋子。
没多久,听见一个声音喊:“青青!”育青回头见是姑妈来了,高兴得要跳起来,赶紧跑到她跟前,姑妈笑着一把接住了育青,两人走回表姐旁边坐下。
姑妈也看到了成嫂,就笑道:“哎哟!成嫂也来了。你也真是坐得住,你们成哥挣一天,够你织多长时间的鞭炮?”
一个大哥哥也走过来说:“成嫂,听说你们家有一样新鲜东西,”他抬手比画了一下,“喏,这样的,红铁皮装的,城里人喝的,那叫什么?”
成嫂说:“那不就是叫饮料么!一点都不好喝,我情愿喝我们的大叶子茶。”别人不信,一片“咦?咦?”的嘘声。
成嫂大方地把手一挥,说:“我家里放着好几罐呢,你们有空就去喝吧!”
大家听了都很来劲,连声说今天就要去喝!今天就要喝!
育青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姑妈和表姐,不知道她们也去不去?但姑妈说该带育青回去洗澡了,就拉了育青出来。
回到家,姑妈拿出一件新衬衫,一条新裤子,高高兴兴对她说:“这是姑妈给你买的新衣服,好看不?洗好澡就给你穿!”育青看着姑妈手里崭新的漂亮衣服,心里真是乐开了花了,赶紧去洗澡了。
穿上了新衣裳,姑妈帮她擦干头发,她就只管低头去看新衣新裤。衣裳是白的,绣着小小的金色花朵,边上又是嫩绿的丝线绞着的小藤小叶。
一个大妈抄着手走来了,问喜姑道:“这就是你弟弟的女儿?真是生得好模样。”姑妈微笑点点头,看看育青,说:“她倒长得象有钱人家的孩子呢!这么白白净净的。”育青听人这样议论她,害羞地低下了头。
第二天早上,姑妈告诉育青说:“姑姑今天要去锄土,你还跟着表姐去鞭炮场玩吧?”育青答应了。
一到了鞭炮场,育青就觉得很熟悉了,她跑到屋旁去看花,见那宽大碧绿的叶子上停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便小心地掰了一张叶子下来,她又使出吃奶的劲儿,攀下枝条摘了一朵红花。表姐见了,说:“啊?你怎么折人家的花!”育青把花和叶摆在桌子上,拿叶子颠来倒去地玩,把那颗水珠玩没了。
表姐去领了一些还没有引线的鞭炮,教育青插引线。
但外面有人在闹闹嚷嚷地准备送货,育青连忙跑出去看。
织好的鞭炮都用沙沙作响的红玻璃纸包好了,他们在计算有多少小包,有多少大包。育青也忙忙碌碌地帮他们点数。数完了,他们在鞭炮外面再包一层粗纸,再放到大大的麻布袋子里,挂在自行车两边,他们是骑自行车送货的。
育青一直看着他们骑上车去远了,才不看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哪里来的几个小孩,也在地坪上玩耍。他们和育青聊了几句,邀她一起玩。于是他们一块儿走下台阶。
只看见一个大土坪,上面什么都没有,连草都没有。右边有一栋小楼房,楼房外面放着几个小木凳子,有些人坐在那儿聊天。育青过去一看,原来是个杂货店,有高高的红柜子,上面摆着大玻璃罐子,罐子里盛着花花绿绿的糖果,这也没什么希奇的,育青见过的杂货店都是这个样。她觉得不好玩,就自己回鞭炮场了。
没一会,一个壮姑娘叹了口气,说:“嘴里没味道,去买些糖来吃吧!”
人们也同意了,大家掏了些零钱出来凑在一起。表姐让育青数了这里有多少人,再算算该买多少颗糖,就让她去下面的店里买。育青捧着钱跑下去,店老板东问西问半天,然后才问她要买什么,于是替她做主挑了两种糖:一种是硬糖,有花纸包着的,一人一颗;另一种是软糖,没有花纸包着的,一人两颗。然后全用一张大纸包在一起。店老板还另外递给育青一个小黄纸包,说是给她的,育青好奇地打开,一股冰姜的酸酸辣辣、甜甜凉凉的气味便猛地冲到育青鼻子里,一下子她便觉得口水要流出来了,她赶紧捧着糖和姜跑了。
鞭炮场的人们见她回来了,都笑笑停下手里的活,把糖含在嘴里。育青告诉表姐,店里的人还给了她一包冰姜,表姐说:“你拿着吧。”
傍晚,表姐收拾好东西,牵着育青一起走路回家。也有别的女孩子们走在路上,她们说说笑笑,唱着歌。表姐也轻声哼起了歌儿。育青另一只手去拂路边上的狗尾巴草,它们都是软软毛毛的。
以后育青就常跟着表姐去鞭炮厂插引线,姑妈有时也过来帮育青,老板娘说要给育青算工钱,姑妈给她记着数。
这天早上,育青起来的时候表姐已经走了,她没有叫醒育青,自己去同学家了。
育青有一点难过,坐在堂屋里的小板凳上,望着屋外发呆。
姑父拿着本发黄的三国,也来堂屋坐下。他手里的书很旧很旧了,上面的字也很奇怪,一个个字就象一座座小迷宫似的。
姑父给育青讲这书上的故事。育青觉得故事非常奇怪,故事里的人物也都奇怪得很。她想要想明白,想要想清楚,可是她一会儿就头晕脑胀了,象做了一夜长长的梦,很不舒服。姑父见她半天没说话,以为她不喜欢这故事,就无可奈何地笑一笑,收好书,戴着斗笠出去了。
傍晚时分,表姐才姗姗回来。姑妈对她说:“育青今天一天都不高兴。”
于是表姐带育青出去玩。来到一个邻居家,那里有个小胖子,站在桌子旁在吃酸辣萝卜。表姐说他和育青年纪一样大。小胖子一见了育青就很喜欢,要分给她酸辣萝卜吃,她矜持地一扭头说不要,她现在觉得水果糖才好吃哪!
小胖子又挪来一个木头方凳子,开开心心地邀育青和他一起骑马,育青也不干。过一会儿育青她们要回家时,小胖子伸开两手臂,拦着不让育青走,育青毫不客气地将板凳朝他一推,把他撞倒在地。小胖子咧嘴大哭,他家里大人急急忙忙跑过去哄他,检查他的伤势,揉他的头,乱成一团。表姐赶紧拉育青走,育青回头看一眼小胖子,见他委屈难过地撇着嘴巴,皱着眉头,心里不禁有些可怜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