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连怜悯都是有目的的
从此，我成了燕沧澜的师父。
连燕沐雪都奇怪这向来清傲的十三弟居然肯屈尊迂贵。
因着这样的原因，燕沧澜搬来了我隔壁住，如果不是军政要事，一般我们都会在一起。
除了下棋之外，他感兴趣的我都会教一些，但我实在太懒，不习惯做夫子的差事，大多数的东西不过默写给他，自己看不懂的才来问我，并且，我习惯性只说一遍，再不懂我就会骂他了，好在燕沧澜不笨，被我骂一次就乖一次，并且挨骂次数越来越少，孺子可教。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师父要选我为徒了，我的天分太让他省心，虚谷那么懒，自然很满意。所以，我发誓今后绝对不会再收徒弟，当师父原来是件这么累的事情，下不为例。
话说回来，其实，燕沧澜是个很可爱的人，也许是因为皇子的身份，他才借以冷淡傲然、识礼老成却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态度去生存和面对。
可是，即便是这样，他也处于种种威胁之中，很多事是不是就是这样无法选择，燕沐雪也一样吧？
“七哥那么出类拔萃的人才，从小到大你猜不到他受过多少苦。”燕沧澜看着那轮满月。“现在谁都知道他是统领北燕兵马，手握虎符战功赫赫的燕七皇子，可是谁又知道七哥九岁就被送上了战场，是从一个普通小兵开始做起的，曾经的狼关一战，七哥九死一生，几乎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失踪了近十天，当七哥一身是伤的出现在大营门口时，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就是这样，七哥才一步步走到今天，才享有北燕军中无可比拟的威信。”
燕沧澜的语气很淡，可听在我的耳中却是那样的震撼，我看到的只是他的精明算计；只是他的不择手段；只是他的冷血无情和邪魅强势。我以为他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皇子，那么多的尊荣都不过基于那个身份而已。玄墨说他身不由己，我原以为只有我这样卑微的平民百姓才会。一瞬间，我似乎又看到了树林中那片鲜艳的妖红，那张苍白而惊为天人的容颜。那样濒临死亡恐怕也不是第一次吧。
“你希望他坐上那个位子？”我饮了口六安瓜片，停了停开口。
“七哥没有选择，他也有那个能力。”燕沧澜苍然一笑，满眼是忍不住的崇敬。
“那，沧澜的愿望是什么？”我淡淡笑着。
燕沧澜回眸看我，“我今后要像七哥那样做北燕的将军，为七哥分忧。”眼瞳是满满的憧憬和自信。
我浅浅笑容，不说话，只是看着杯中青碧的茶汤。
“师父呢？”燕沧澜语气温厚。
我期待的是什么呢？还能够如何想象？
“不如你看呢。”我仍旧浮笑于香茗的氤氲中。
“师父来做沧澜的军师可好？”燕沧澜眸光清澈，转又忽然皱眉，“不过，那时候师父或许该是七哥的国相了。”
国相？在燕沐雪的世界里是没有青锦的，这是我在很久以前就明白的道理。
“所以，明天教沧澜兵法吧。”我抬眼看向他，笑得风轻云淡。
对于燕沐雪来说，取得这个天下也许并不是因为自己的野心，为了他要守护的人他不得不为，夺武林盟主；娶青瑶；连无双；与我交易，一切的一切只是为了那个目的。从某种程度来说，我和他是一样的人，来凉州接受这场交易的目的，就是青瑶连城的幸福。我不该胡思乱想的，尽管我用的代价很大，尽管也许从此疏途。可是我知道这是我唯一可以做的。
信笺交给燕沐雪之后的两天，军中一直在备战。因为宛城一役非比寻常，所以，我和燕沐雪几乎天天在军营。
北燕的军队因着燕沐雪的操练管理，十分精良有素。不得不说，这个北燕七皇子果然有大将之风。
至于宛城，沈奉言和燕沐雪说的都不假，宛城是天下闻名的神鬼之城，传说白日里不论是人还是动物只要接近宛城就会无端消失，而夜里，无端消失的就是那座白日屹立的雄伟城郭，整个地界尸骸遍野，鬼哭狼嚎，如同人间炼狱，仿佛只有宛城之人和天上的飞鸟才能够自由到达那里，宛城从来不曾有人攻破过。
从外部到宛城都要经过宝瓶谷，而宝瓶谷，顾名思义形如宝瓶。入谷口是长达十里的宝瓶口，两边皆是高耸入云的峭壁，峡谷仅能三马并行。放在别处，这可称得上是上佳的天险了，但宛城之人却放任这个峡谷不设守卫，不是他们不懂利用，大概是因为觉得没有必要吧。燕沐雪说，看不见的危险才是最危险的。
的确，宝瓶底，越接近宛城才是最危险的地方。
“那里曾经埋葬过北燕上将军东方耀的五万骁骑。”燕沐雪幽深地看着地图上那两个字。当初他九岁入军就是在东方将军的麾下，那时候东方耀是北燕的铁血传奇，只要有他在战场上，北燕的士气便势不可挡；那是他那时候除了父王之外唯一佩服过的人。可是，即使是他，也在宛城一战中寂然殒命，至今为止他的尸骸都未能找回。燕沐雪的手握得骨节分明。
“西夏无论如何不会相信我们会攻宛城的。”我缓缓道，“宛城守卫不足一万，况且，太过于安逸，我们攻取不会有很大问题。”
“你…真的有把握么？”燕沐雪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不确定，东方耀的谋略和骁勇他最清楚，如果不是因为出现了什么巨大的意外，不会是那样一个结果。
“你现在可还有退路？”我知道他的疑虑，脸上漾开一丝淡漠的笑，“既然你相信了我，那就继续下去。你放心，就算是我死，也会与你完成那个交易。”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既然你要这个天下，那么我来成全。
“其实，这不关你的事，是我对不起你。”良久后，燕沐雪幽幽道，眼眸中看不清情绪。
我很意外，这样的话会从燕沐雪的口中说出，他会对我说的话从来不是公事就是挤兑的么？心的一角忽然在一瞬间塌陷，但有些感情我不许自己流露，“你确定自己没有发烧胡言乱语么？有言在先，交易是我们说好的，你可不许反悔。”我瞪大了眼睛看向燕沐雪，一副你反悔我跟你急的模样。
燕沐雪神色一怔，却是无奈一笑，“被你猜到了。”
“所以，事已至此，你休想。”果然，果然还是那只狐狸，连怜悯都是有目的的，我微微一笑，眼底有隐藏的凄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