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车终于在颠簸中到达西宁，我让杨二锤回去，他执意不肯，“甭废话，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去机场！”熬不过他，我们又打了辆车直奔曹家堡机场而去。司机很健谈，一如全国所有的出租车司机一样。杨二锤咧着嘴有一句没一句的和司机搭着话，我全无心思，靠在车椅上闭目养神。差不多走了半个小时，车在航站楼广场停了下来。“回去吧。”我说。杨二锤看着我笑了笑，接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说，你。你多保重吧。说完转身钻进出租车，车子打着转向灯，掉头，慢慢消逝在西宁烈烈的寒风下。
他可能是想说“好自为之”，是吗？我想，但那已经不再重要。我站在航站楼下驻足了很久，风慢慢吹过头顶，身后便利店传出渺渺歌吟：嘿，是不是要走了，子夜的钟敲响了，但是在这寒冷的十二月，不要对爱你的人说再见.
“你还没死啊！”李奇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尚在人间。”我开了下玩笑，说完后嘴里突然发苦，像是有鱼刺卡在喉结。我向李奇汇报了一下从拉西瓦到现在的经过，李奇听后愤怒异常，说阿威你等着，我马上去找李宏启那婊子养的。“还是别了，你下午去天河机场接我吧。”说完我关掉手机，拿着登机牌走向了安检口。
三个小时后，飞机稳稳地落在跑道上。我走下阶梯，眯着眼看了看天，我的武汉，这个一直在挖掘机突突声中施工的城市，这个一直充满着动荡、浮躁的城市，在今日的阳光下居然显得格外美丽。
李奇的破现代停在停车位，他嘴里叼着一根黄鹤楼，看着我走过来，轻快的打了一下响指。小蔡也在，今天穿着一件红色的羽绒服，头发高高盘起，露出白皙的皮肤，耳坠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像是一个即将参加婚礼的新娘。小蔡对我笑了笑，但眼睛里的泪花清晰可见。我上前和李奇击了一下掌，“个斑马的，脸越肿越大了。”李奇看着我调侃道。我摸着浮肿的脸，一脚踢过去，“个斑马日的，老子旧伤未去又添新伤，你还好意思笑！”说完我顿了顿，上前抱住了小蔡，她的肩膀在我的怀里一耸一耸，李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靠.
2011年1月4日的那个晚上以后，小蔡再也没有和她们来往，每天独自上班，带着那些所谓的浴者穿堂而过，走进那道神秘的门。那些穿着暴露的技师笑脸相迎，搀扶着浴者们更衣沐浴，用饱满而又滚烫的身体释放着浴者们早已按耐不住的荷尔蒙，些许马耳他香薰的味道充斥在水房中。呻吟声、喘气声听得纯洁的小蔡面红耳赤，浑身发抖。
有一天晚上，脸上堆满笑容的刘总找到她，“小蔡啊，咨客赚不到什么钱的，想不想挣大钱啊？”说着一只手探寻过来，摸着小蔡滑溜无比的大腿。小蔡闪过身，躲过那只手，“刘总，我干这个挺好的，不想赚大钱。”小蔡弱小的声音像蚊蝇飞舞，在偌大的吧台显得微不足道。“没事的，这个很简单，你看她们不是做得挺好的嘛。”“不。不，刘总，我不做.”小蔡的声音更低了。“给脸不要脸是不？”刘总脸上的肉一颤一颤，像个凶神恶煞的屠夫。“不干就滚吧！”刘总一巴掌扇过来后，恶狠狠地对小脸通红的小蔡说道。
来吧姑娘
一起来吧
不要浪费这美妙的时光
震撼我吧
达到高地
让我们的顶点充满喜悦
走出金都之春时，身后依然传来吧台音响的靡靡之音。此时霞光满照的武汉像是一只面露狰狞的怪兽，张着猩红的大嘴和森森的大牙，扯得她血流满身，皮开肉绽。路上的行人在污水中前行，每一个人看上去都显得那么可疑。她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走过江汉路，那里依然人流攒动，一个面容尤佳的姑娘嗲声嗲气，“我就要那件嘛”，在他身旁的男人一脸苦笑，犹犹豫豫的掏着钱包。一个猥琐的中年男子神秘的拉着过往的行人，“手机，手机，要不要？要不要？”带着扩音器的促销员在门口高声叫卖，“本店大酬宾，全场五折，买一送一！”人群嬉笑怒骂，街灯通明照耀，这是晚上七点钟的武汉。
她依然走着，走过循礼门，亚心医院上方红十字猩红如血。堵在路上的司机将头伸出窗外，一脸烦躁的丢着对联，“信了你的邪，司门口街道口，口口堵死，中山路武珞路，路路不通，解放大道光谷大道道道糟心！”她走着，终于走到了中山公园，在大门口站了很久，仿佛一个世纪，然后依稀看见那个披着长发的文艺青年在那唱：曾经，空寂的小巷，洒着似水流年的灿烂时光.她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过路的行人诧异的看来，一个小女孩牵着妈妈的手走过，看了看问，“妈妈，那个姐姐为什么要哭？”
小蔡回去后生了一场大病，她觉得所有的力气都似被掏空了。在那所宝丰的房子里待了一个月后，她找到了一份4S店客服的工作，一直到遇见我。在5月2号和10月18号的两次酒醉过程中，阿威都充当了行凶者，但都没有成功。2013年11月，听完我的叙述，诗人李奇坐在东方既白柔软的沙发上指着我说，“你呵，就是荷尔蒙过剩，又没那个胆！”那天他拿出包里的日记本，飞快的写了一首诗，然后念给我听：
亲爱的
让我们彼此握紧双手
与荷尔蒙翩跹起舞
一起溶解待援
发给小蔡吧，他说。然后合上日记本，我看到日记本的封面上写着两个字：绝生。“还是不要吧。”我讪讪的说。诗人李奇露出一脸的鄙夷，然后不无怜悯的对我说，阿威，你这个样子，也许一生都找不到幸福。
是吗？
我坐在现代车里，斜着眼看了看小蔡，在心底轻轻地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