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是三更时分,夜色沉沉,凉风拂过,宽大的院子里透着比夜更沉的寂静。连那平日里聒噪不已的蝉虫似乎也了无声息的入眠了。暗黄的光线从房间半掩着的纱窗中投射下来,落在地面,暗影斑驳,无端衍生出一股淡淡的悲凉之意。
房间内,一抹纤细削瘦的身影静静地坐在梳妆镜前,镜面打磨得十分光滑,映照出一张倾城的绝色面孔。
女子穿着一身大红喜服。墨黑的长发绾成牡丹髻,中间簪着一支浅色的玉钗,钗头上雕镂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姣好的面容上扑上一层薄薄的胭脂,淡眉如柳,唇色如红焰,精致小巧的耳垂上嵌着两颗珍珠耳坠。一张玉面仿佛是经过精雕细琢般,完美无瑕。
一阵细碎的步伐声响起。
“公主,请早些歇息。”
娇翠而略带稚嫩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女子缓缓睁开微闭的眼睛,原本澄澈的眸中却是一片绝望的神情。呆呆的看着镜面,似乎镜中的那个人分外陌生。
半晌,立在门口的侍女开始露出焦急的神情,刚要抬步,一直安静坐着的女子忽而低低出声:“我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侍女愣了愣,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终是福了福礼,转身离开。
房间里又恢复沉寂,沉寂得快要让人窒息。
视线移了移,落在一旁放置着的晕玉上,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半月形状,表面光滑细腻,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中散发着微弱的莹洁光芒。
缓缓抬起手臂,宽大的袖口掩盖不住那抹苍白,肌肤的颜色几近于透明,手指轻轻触摸在温凉的玉上,一滴泪忽而从眼角滑落下来。
“以笙……以笙……”似无助又似绝望的喃喃出声,更多的泪水滑落下来,打湿了大红的嫁衣。
朦胧的泪眼中似乎又看见了那抹颀长的身影,那温润的笑容。
“伊儿,等你及笄,我就向皇上请求,让他将伊儿嫁给我为妻。”那些宠溺温柔的话语恍若依然停留在耳边。
只是转瞬,又变换了场景。那个原本温和的男子竟一夕之间变得那样冷漠,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有恨意,更多的,却是不屑和鄙夷。
“以笙,你听我说好吗?”
“放手!”怎么也想象不到曾经那样疼爱自己,舍不得自己受一丝一毫委屈的男子此刻竟如此嫌弃的甩开袖子,仿佛自己只那样碰一下,都会玷污他。
“我真是没有想到,小公主竟是如此放荡,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在宫外和别的男人私会苟合,我上官以笙真是瞎了眼!”男子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生气,有的只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酷,那样居高临下的看着摔倒在地面的女子,眼睛里不含一丝情意。
“以笙……那晚我……我被人下了药,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洛青伊哭得泣不成声,眼里尽是哀求的神色。
“以笙哥哥。”
一个娇柔媚人的声音插了进来,一抹鹅黄色的身影款款走近。看着地上的女子,脸上却是浮现出得意的神色。
看着那样刺眼的笑容,忽而想起那两个侍女的对话,洛青伊一下子明白过来,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姐姐策划的。
“以笙,是她,是她!那晚是她给我下的药!”
愤怒地站起身形,颤颤的指着那个女人,从来没想到,她竟然是如此的恶毒,为了得到以笙竟而用如此卑劣的手段。
“妹妹,你怎么能这样诬陷你的姐姐呢?”女子立马露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伸手挽住上官以笙的手臂,“妹妹,我知道那晚是我发现了你和别的男人苟合,所以你一直怀恨在心……”
尖锐的声音在中途停止,紧接着便是更加刺耳的尖叫。
洛青伊满眼恨意,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虚伪的女人扑过去,就算是死,也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但是下一秒,却被狠狠地摔在地上。上官以笙冷冷的收回手,扫过地上的身影,转身离开。
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钝痛着,却怎么也比不上心痛,伸手紧紧揪着胸前的衣物,只觉得,那里已经被撕裂开一般。那个曾经无数次说爱自己的男人,原来竟是如此冷酷无情啊!
冰凉的泪水滑进脖颈,洛青伊从回忆中清醒过来,唇边却溢出一丝笑意,衬着绝色的容颜,凄美得让人睁不开眼睛。
外面的天色逐渐清明,寂静的院子开始变得热闹起来。洛青伊像是一个布偶一般,任由宫女摆弄着,随着众人出了城门,安静的坐在奢华富丽的马车中。
“我儿,你这一去恐怕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父皇母后,做了壅和太子的侧妃,定要好好照顾自己,也千万不要忘记你父皇的嘱托。你父皇因不舍你远嫁,昨晚有些伤神,故而今早也没法来送行。”一盛装霞帔的女子正站在马车旁,一边往脸上拭着泪水,一边哽咽着声音说道,看向马车内的目光中却闪烁着冷意。
“是啊,妹妹,我听说那壅和太子甚是花心,他府中已经有了不少侧妃,你可千万不要被她们踩在脚下啊。”另一女子也忙忙开口附和,浓妆艳抹的脸上尽是嘲讽,眼角还露着得意。
“多谢母后、姐姐提醒。”语气平缓无波,完全听不出车内女子是何情绪。
短短的告别场景在一声“公主出嫁时辰已到”的尖锐声音中终止,长长的号角声想起,锣鼓喧天,满街看热闹的人朝着马车指指点点,纷纷议论着洛国小公主的好福气。
“按照习俗,本应该大公主先嫁才能再嫁小公主,没想到小公主如此好的福气,竟而先嫁到壅和国太子府。”
“是啊是啊……她这可是壅和太子的妃子啊,壅和国又那么强大,以后定是风光无限啊……”
喧哗的人声衬着喜庆的锣鼓声,几乎所有人都在艳羡着洛国小公主洛青伊的好福气。
马车渐行渐快,扬尘漫天飞起,缓缓消失在繁华喧闹的都城中。
出嫁路上的最后一站,十几辆马车停驻在一家客栈门前,护驾的士兵也满面尘埃的立在一旁,一个粉衣女子满面焦急的站在最前面的马车边,声音里带着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