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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绵绵丝雨人何在

中年文士分明是在跟人说话!

那是一位看不见的女子,纵然已经不再为人,成为幽魂冤鬼,却至死不渝地伴随着心爱的男子,经历过无数个春夏秋冬。她必须时常藏于这柄黑伞下,才不会魂飞魄散。他们一路向西,只是为了投奔御鬼堂!

御鬼堂的炼魂之术,或许能挽留住丽姬的魂魄。

这是他唯一的希望。

林清虚撑着黑伞来到了北山一棵树下。树的那边,就是七个洞口,御鬼堂分舵入口所在。阴影中,伞下渐渐现出一团青烟,凝结成一个幽婉的女子,她抬起秋水盈盈的双筒,静静地凝望眼前的男子。

林清虚稍显激动,道:“丽姬,我们先想办法稳住你的魂魄,以后再想办法熔炼你的肉身,让你复活。”

丽姬沉静的目光从未离开过眼前的男子,脸上泛起了隽永的微笑,仿佛她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曙光,以及一生一世的幸福。

“有你在,我们去干什么都行。”

承载着如此之多的黑伞,将致命的阳光遮蔽在外。黑伞,遮着两颗痴心,也遮住彼此未来的幸福,没入了中央那个最大的洞穴中。

时光静静流逝,太阳渐渐地升高。草尖上的露珠,渐渐蒸干,只留下淡淡的水痕。旷野无人,愈发寂寥,只有几只浓黑的乌鸦,坠落在坟地上。

天气不是很晴朗,有几朵乌云飘浮在空中,时不时遮住太阳,天地忽明忽暗。

“嘎嘎嘎——”

沙哑的叫声从南山传来。三只乌鸦划过天空,也落在北山附近的坟堆上,眼珠子,凝望着北山脚下的洞穴,一动不动,隐似渴望着什么气息。

中央洞穴出来了一伞,一人,一魂。

绝望的气息,如同滔滔洪水,激涌而出!

那张原本充满了期待,充满了希望的面庞,此刻只有锥心刺骨的绝望!中年男子面如死灰,眼眸中竟然尽是热泪,一出洞穴,就跪在地上,仰望苍穹,悲声痛哭!

鬼魂女子丽姬,紧紧执着黑伞,站在男子身边,面色充满了怜惜的苦痛。

似乎感应到了他们阴暗悲沉的心情,眼前的天地,也阴晦如风雨!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们?”

难以想象的撕心裂肺,声音凄厉绝望!

丽姬,这个只剩下魂魄的女子,始终幽幽伴随在心爱男子身边,不曾离去,在他受伤时予以照料,在他绝望时予以安慰……

“清虚,既然御鬼堂不肯收留我们,我们走吧!”

男子苦涩地一笑,道:“天下之大,正魔两道都不容我们,我们还能到哪里去?”

天宇竟然是越来越暗,光亮渐渐被天上的乌云吞噬,隐隐的,似要下一场大雨一般。一阵沉闷阴凉的风,从南边吹来,凌乱了发丝,吹入了心底,好一场凄凉!

南方一团黑云旋转翻涌,仿佛正在酝酿着闪电和暴雨……但这却只是像,心中的黑云,惨白的闪电,滂沱的暴雨!绝望的人,只是想走入黑云中,接受雷霆的怒吼,暴雨的冲刷!

女子凄然道:“天大地大,自然有我们的去处。既然正道不容我们,魔道不容我们,天下人不容我们……我们……我们就去深山老林,去没有人的地方,就再也不会有人干涉我们了!”

林清虚缓缓站了起来,面向伞下的女子,面容上尽是凄楚。

“丽姬……”

“清虚,我们去南方吧。”

伊人耳边的呢喃,仿佛自古伤情的呓语,来自柔软的梦中,让人便想永远地睡去,不再醒来。

哪怕只是一瞬间,也好啊!

寿阳城南郊。

一俗一僧正坐在溪边享用干粮。溪水从身边叮咚流过,青青的水草在岸边恣肆地生长,藏住了两人的脚。南方兴起黑云的异象,倒映在二人的眼帘中,勾起了两人诧异的神色。

空戒道:“喂,白师弟,你觉得这片黑云眼熟么?”

白少羽眉毛微皱,全身贯注地看着南方那片黑云,眼中起了警惕之意,也没有作答,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黑云浮于空中,似乎还在翻涌,透着十足的诡异。

空戒也是皱紧了眉头,警惕地注视着那片黑云,道:“白师弟,上次我们在白沙村也是看到了一模一样的黑云,然后就出现了许多诡异的半蝠人,这一次我估计……”

白少羽道:“我们去探查一下。”

空戒果断地应了一声,两人便收拾好随身物品,祭出各自的法宝,飞向了南方。两人的身影,渐渐成了米粒大小。就在他们二人离开的地方,清澈的小溪边,飘出了一袭紫色衣裙。

柔媚的狐眼,幽幽摄人心魄,倒映着,远方天空中那已成米粒大小的身影。肤如凝脂的面庞上,萦绕着几丝淡淡的温柔。

远方的黑云,不知为何,渐渐消散,直到完全消失在二人眼中。但是天空却没有放晴,这边的天空,还是愁云密布,阴暗到了人的心里。

眼前群山绵延,古木森森,苍翠的森林一望无垠。两人在群山中飞了好一会儿,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落脚点。眼见天色愈加灰沉,心想若是不赶快寻个躲雨之处,只怕只有变成落汤鸡的可能性了。两人又飞了一会儿,拐过一座山,发现山坳间坐落着几十户人家,便毫不犹豫地降落下去。

两人来到村头,看见村头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三个阴文:白桑村。

整个村庄处于两山山坳之间,被阴森森的原始森林围拢其中。村头巷尾也矗立着几颗巨大的榕树。这些榕树看起来也有好几百年历史了,枝干极是苍老遒劲,估计要好几人才能合抱。

巨榕延伸出去的枝叶宽广而茂密,使得本就乌云密布的白桑村,显得又幽暗了许多。村头东边有一个破旧的土地庙,由于快要下雨了,两人也不多想,就奔进了庙中。

土地庙很小,也很破旧。土地神像已经缺了胳膊断了腿,上方的瓦顶也破出了几个洞,露出光亮。

两人刚刚进入庙中,天空中就簌簌地飘下了雨丝。雨势渐渐大了一些,这个破旧的土地庙渐渐地漏起了雨水,滴滴答答地往下落,将小小的土地庙打得湿漉漉的一片。

雨珠打在二人头上,泛起一阵阵寒意。空戒怪叫了几声,四处躲避,却还是四处被雨珠打到,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看到土地神像所处的供台仍然干净如初,便毫不客气地坐上了供台。

白少羽被雨珠打在身上,却似没有反应一般,面无表情,眼神空茫,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空戒忍不住叫道:“白师弟,这里不被雨淋到,你要不要过来挤一挤,我不介意的。”

白少羽看了他一眼,淡然道:“哦,不用了,我还是蹲在门口比较好一点。”当下自顾走到了庙门,倚靠着墙壁坐下。

空戒诧异的瞪了他一眼,咕哝道:“明明这么好的地方,偏偏要去挨雨淋,什么心态?哼,我才不管什么敬神畏神的!”他以为白少羽敬畏土地神,不敢跟其抢供台,心中一阵好笑,随即悠悠地闭上了眼。

白少羽倚靠在门边墙上,怔怔地望着眼前雨中景象。

雨珠簌簌地掉落在地,打湿了村头的泥土,周边的草木被雨水冲刷后乌黑油亮。上方的屋檐,雨水一颗颗地掉落,如同断线的珍珠一般。透过这面雨水珠帘,前方村头那颗古榕显得更加岑寂萧索起来。

为什么要坐在门口受寒?也许他自己也回答不上来,只是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仿佛冥冥中,有人叫自己这样做一般。

迷蒙的雨雾光景中,天色也渐渐灰暗下来。浓浓的倦意,柔软地袭上了身躯,他也忍不住,轻轻地合上了眼。

耳畔,只是凄凄簌簌的雨声。

他的心,有些漂浮不定,浮躁不安,也许是这纯净的雨声,悄悄融化了心中的躁动。他不知不觉中,陷入了沉眠。

土地庙内,也响起了一下一下的鼾声。

白少羽恍恍惚惚地,好像来到了一栋破旧的屋子前。天空那么阴,那么暗,不一会儿就下起了绵绵如线的雨。疲倦的气息,如同温柔的女子,轻轻地萦绕在他身边,低低地耳语。

他忍不住,轻轻地倚靠在门外墙边,合上了眼。倦意,温柔地挽住他的手,把他带向沉沉的梦境。不知不觉,雨声中夹了一丝风声,雨线纷纷斜向了屋檐下方。

哗啦啦。

梦中的少年,被冰凉的雨水打在身上,纵然沉沉睡着,也冷得混身一阵颤抖。风力丝毫没有减退,雨线继续斜斜地飘向了屋檐下,打在少年单薄的身上,仍是忍不住,一阵瑟瑟发抖。

沉眠中的少年,也许永远也不会知道——

此时此刻,一把黄色的油纸伞,盈盈地遮在他头上,为他遮住了一切寒风冷雨!

只为了让他安然地睡着。

像个孩子般,安然地睡着。

淡淡的发香,似白梅一般的清气,缕缕纷纷,萦绕着他,温柔地托起,少年静谧安宁的梦乡。

少年似嗅到了什么熟悉的味道,没有安然地睡着,身子却忍不住颤动起来。

曾几何时,那个伤心欲绝的竹林,那片冰冷的山雨,那张悲伤而温柔的脸庞,那把黄伞,也是这般,遮住了世间风雨!

少年不再被寒风侵袭身体,不再被冷雨惊动神经,却反而激动了起来,面上神情阴晴不定,嘴唇蠕动不止,也不知道在喃喃念叨着什么。

熟悉的发香,熟悉的兰息,怎能无动于衷!

悲伤的眼眸,温柔的脸庞,怎能视若无睹?

下一刻,他再也忍不住莫名的心悸,滚滚的悲伤,从梦中猛地苏醒,但见眼前雨雾迷蒙,哪里有什么人影?

空无一人。

恍如曾经,空无一人!

这不是噩梦,但分明比噩梦还要恐怖千倍百倍!

少年怀着难以言述的悲伤,难以言述的悸痛,从梦中惊醒过来。

眼前天色晦暗,雨雾迷蒙,古榕寂寂,和梦中的场景一模一样,空无一人。下一刻,少年身躯一软,跪在地上。屋檐滴漏的雨珠打在他的脖颈,冰冷无比,他却没有丝毫感受。

阴影下,看不清少年的任何表情。

这一切,映入了墙角后,那双柔媚而悲伤的眼眸中。

眼眸中只是泪水。

亘古不变的悲伤,困在了眼泪中央。

那一刻,她也有冲出去的冲动,但是她多害怕,害怕他醒来那一刻吃惊而失望的表情……害怕知道,他梦到的是绿色的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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