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
天刚刚黑。村头山坡下已经架了许多堆篝火，这是专门给瘟疫患者驱寒用的，当然也起到了很好的照明作用。
苏映雪、白少羽、玉紫灵、婵娟等人都在忙着给瘟疫患者喂药。
婵娟走到苏映雪身边，跟苏映雪一起喂药，低声问道：“师父，为什么你不让我揭穿那魔道妖女的身份？”
苏映雪没有看向她，而是继续仔细地给身前的患者喂药。“你怎么知道，魔道之中，就都是妖女呢？”
婵娟讷讷不言，撇了撇嘴，才又道：“可是白师弟还被蒙在鼓里呢，我们总该让他知道那女子的真正来历吧！”
苏映雪淡然道：“你知道她来自魔道中哪一门哪一派么？”
婵娟嘴唇蠕了蠕，一时词穷，只能老老实实地给身前的瘟疫患者喂药。
白少羽正在给瘟疫患者喂药，不知不觉婵娟已经走到了他身边。婵娟叫了他一声，道：“白师弟，我师父叫你呢。”
庐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尽管夜色幽暗，那身雪白衣裙，却仍然皎洁得不可方物，如若天边的月痕，透着荒凉摄魂的绝美气息。
男子只是看了一眼，心弦便激起了惊涛骇浪，不由得摒住了呼吸，目光竟然不敢在这身影上多做停留，继续埋着头，往那个冰冷的方向走去。嘴唇，忽然有点语无伦次：“苏……苏师叔……”
在他眼中，她只是一个遗世独立、不沾人间烟火的冷丽仙子，何曾像昨日、像今日一般，悬壶济世，解民倒悬？
“少羽，你来了。”
那身白衣，转向了他。
冰冷的双眸，冰冷的气息，令人心生寒意！
白少羽微微低着头，语气仍是有些不自然：“苏师叔……弟子最近经历了很多事情，不知道您最近过得怎么样？”
面纱下，很难看的清她的表情，冷若冰雪的眸子中，有丝异样的光芒一闪而过。面纱轻拂，口气似有淡淡笑意，“你叫过我苏师叔，又叫过我苏姑娘，看来在你眼中，我是个复杂的人，连你也不确定了。”
白少羽怔了一下，眼光看向了前方的女子，不知为何，心中总是萦绕着一丝诧异。两人的目光，接触在了一起，没有闪避，没有阻隔，就这样，在夜色中，良久。
直到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那两道目光，着实冷凛，才又垂下目光，道：“苏师叔，请原谅弟子之前的无知。叫您苏姑娘，实在是大不敬，希望您不要介意。”
隐藏在雪袖中的纤纤玉指，微微有些颤抖，面纱下，仍是看不清任何表情，语气清灵如水：“无妨，也随你了。”她把藏在袖口的墨魂剑摆出来，又道：“这把墨魂剑倒是对你忠心耿耿，竟然在气宗弟子重重追逐之下，硬是跑到我云中川，寻求我的帮助，让我带它来找你。”
白少羽接过了墨魂剑，面上神情变幻，眼中也兴起激动的颜色，嘴里喃喃道：“墨魂剑……”
谁还记得，那个藏剑冢，那些禁制，那些磨难，那些……
白少羽接过墨魂剑，抚摸了片刻，就对着苏映雪躬身一礼，道：“苏师叔，真的是谢谢你了！”当下道过晚安，便离开了。
苏映雪却仍然立在原地。
那是夜色下最醒目的雪白色，剔透无暇。
阴影中，分明伫立着一名紫衣女子，静静瞧着不远处的白衣女子。
夜有点深了，四下里幽静无声。
紫衣女子眼帘中，仍是那个白衣女子……似乎伊人自怀中，轻轻地掏出一物，应该是一根丝带——只是黑夜之下，看得不太真切——在她眼中同样冰冷的那个女子，忽然缓缓地低下头，静静看着那根带子……
冰冷的身影，有些冰冷的温柔。
第十天。
“苏姑娘，甘草不够用了！”
“师父，我这边的甘草也快用完了！”
苏映雪问道：“还差多少这样？”
白沙村长道：“至少还差十斤。”
苏映雪目光扫了一眼身前众人，道：“要凑足十斤甘草，一般小药店也是买不了这么多的，看来只能去大城里看一看了。”
婵娟道：“师父我跟你去吧。”
苏映雪淡然道：“不行，你要留在这里负责煎药。这最后一天的药，十分讲究火候，万一煎坏了，村民们很有可能会旧病复发。”
白少羽道：“苏师叔，我跟你去。”
玉紫灵紧接着也道：“苏师叔，我也跟你去！”
白少羽眼光余光忍不住往玉紫灵那边扫了一下，心中有一丝奇怪的感觉，但始终说不出来。
苏映雪略略点头，道：“好，我们现在就向西而行，去寿阳城看看。”
苏映雪祭起了白玉琴，白少羽祭起了墨魂剑，玉紫灵祭起了琉璃箫。三人一同飞向了西天。
自白沙村往湘西寿阳城，若是御空而行，只是不足一个时辰的路途。
三人飞到寿阳城郊外，为了避嫌，便收起了法宝，步行入城。沿街走去，似乎所遇行人面色都有些凝重，结伴而行者多有议论，看起来所议之事并不寻常。三人一路走去，听得也不是很真切，但心中还是不可避免地生出几丝疑虑。
买完足量甘草后，三人出了药店，不知道原本晴朗的天空，怎么忽然阴暗了几分，疑似将要下雨的样子。三人不自主地略一皱眉，沿着原路返回。
这时只是午后，离天黑尚早，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大街上空荡荡的，居然没再看见一个人影！
他们诧异地转身看去，就在他们买了甘草的那个药店，“砰”的一声，店门突然狠狠地关上了。
整个寿阳城，俨然成了一个死城！
他们看不到任何人影，沿街走去，所有房屋门窗尽皆关紧。天上的乌云沉沉地压着，将偌大的一个寿阳城，笼罩在一片阴影当中。三人走在寂静的寿阳城中，走在乌云的阴影下，感到有种说不出的诡异。不自觉地提起了精神，暗自戒备周边的变化。
玉紫灵抬头看向天上的乌云，然后又看向了身边白、苏二人，“你们有没有发觉这些乌云十分诡异？”
苏映雪冷然道：“兴许有妖人在兴风作浪。”
三人直接在大街上祭起了法宝，然后飞起了二十来丈的高度，径直飞向东方的白沙村。空中劲急的气浪迎面打来，如刀剑刮面。天上绵延不尽的乌云，越来越黑，竟似是一丝丝、一分分地吞噬天地之间的光明，让整个天地渐渐沉入黑暗之中！
他们甚至感到，那些黑云，就压在他们头顶上，沉沉地往下压，压得让人透不过气来！也许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些黑云，竟然在迫近他们！
白少羽惊道：“这些黑云好像在追赶我们！”
苏映雪道：“我们快点飞回白沙村。”
三人沉住真气，法诀一变，加快了法宝的飞行速度，在空中甩下三条长长的气浪。然而，那些黑云似乎也加快了速度，似乎被狂风吹卷一般，沉沉地飘向了东方，仿佛无论如何也要将三人吞噬在黑云之中！
原本一个时辰的路途，三人此次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回到了白沙村。
那片绵延无际的黑云已经被三人远远甩掉。白沙村这一带仍然是晴空万里。三人把甘草分发下去，大大小小的药罐重新起火，开始煎药。
这是医治瘟疫患者的最后一天。
全村的男女老幼，此刻都聚集在村口，纷纷跪向了苏映雪、白少羽、玉紫灵、婵娟四人，顶礼膜拜，感激涕零。四人光是劝这些人起身，就费了很大的劲。
此后各种赞美之辞，各复延至其家，出美酒佳肴来款待倒是不必说了。四人自然是一概好意拒绝的。
正是酉时一刻，残阳西斜，黄昏垂暮，尚未天黑。西边天却诡异地飘来了一片绵延无际的黑云，如同浓墨一般，所到之处，光线尽被吞噬！不一会儿，就把整个白沙村笼罩其中，沉沉压下，无星无月，比黑夜还要更黑，着实恐怖异常！
整个白沙村，一时之间，极为震荡，家家户户都恐惧地关上了门，渴望避开外面这恐怖的世界。白沙村长也劝苏映雪四人一起躲起来，四人自然没有答应，而是走到了村头，伫立在劲风中，仰望天空中咆哮的黑云。
黑云如同愤怒的恶龙，在天空中翻腾窜舞，搅起惊涛骇浪，阵阵狂风，淫威毕露，杀气腾腾。这个渺小的白沙村，在狂风之中，房屋摇曳有声，竟似有折裂粉碎的征兆！
四人立于风中，衣裳猎猎，简直就要被风卷上了天！
地上的砂石尽皆飞起，如同被黑云吸吮了一般，螺旋上扬，汇聚于为一束巨大的砂石流体——或许那里便是黑云张开的狰狞巨口！
村头那棵孤独伫立着的老樟树，在狂风撕咬之下，枝摇叶摆，叶子纷纷脱落，随风乱舞！不一会儿，整棵大樟树已成光秃秃的树干枝桠，在这黑暗光景中，狰狞地屹立于天地之间！
狂风继续咆哮，湮没了躲在房屋中——小孩的哭泣声，大人的祈祷声。
黑云继续翻滚，逐渐翻滚成漩涡状，漩涡中心便似狰狞的巨口，也唯独这个巨口之中，透着诡异的光亮，幽幽的，却是深不见底！
这眼前的一切，难道是末日光景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