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而忙碌的暑假在小伙伴们追逐着自行车的身影中悄然结束了。开学的日子到来了。林凡背着刘老爷子赠送的印有米老鼠图案的双肩包，哼着愉快的小调走进了小凡庄小学。
小凡庄是典型的华北农村，村子有层次分明的两部分组成。高高的坡地上是低矮的青砖甚至泥土垒砌恶的房屋，矮小的门洞或者简单的木栏大门围成的小院，狭窄幽深的胡同。坡地外围是最近几年才建起的红砖墙，高房梁，宽门洞的新式房屋。整个村子以坡地为分界线，两部分界限分明。
小凡庄小学坐落在村子高坡的正中心。学校不大。两扇铁制的大门，一扇已经在调皮的小伙伴们的蹂躏下失去了防护作用，斜斜的靠在了院墙上。院墙外面，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几个红漆大字也被小伙伴用各种东西涂改的面目全非。两排青砖瓦房，前面的一排已经破烂不堪，后面一排在村里人努力的修缮下勉强维持使用。所有校舍的玻璃没有一块是完整的，因为它们是村里的小伙伴们练习弹弓甚至土块砖块准头的最理想目标。
陌生而又熟悉的校园里附近三个村子的小伙伴欢快的打闹，一些新入学的也在哥哥姐姐或者邻居小朋友的带领下四处乱转。林凡的三个死党，赵大肥、吕爱军、马鸣正在学校中央的升旗台上吹嘘着假期的收获，看到林凡，三人不约而同的推开围着的人群跑了过来。
“小凡，俺也学会骑自行车了。昨天晚上学会的。”
不等赵大肥炫耀完，吕爱军毫不客气的打断了：“就你笨，俺们都早学会了，你还好意思说。”
“就是，俺都学会三天了。”马鸣也在一旁帮腔。
“你们作业做完了吗？”林凡笑着问了一句。
三人的笑脸瞬间消失了，看来只顾着疯跑的三人没有一个完成。
“还做啥作业。老师都没有了。”一个声音传来，是村里王老师的儿子，比林凡高两届的王志斌。
“啊？”
“啊什么啊？不知道老师都去乡里要工资去了吗？俺爸爸说的，要不来工资就不来上课了。能要来才有鬼呢，赶紧该干啥干啥去吧。去河里摸鱼喽，老师不来喽。”王志斌甩着手里的书包，领着几个高年级的同学跑了。
“老师不来了？真的假的？”有人问到。
“王志斌都说了老师要工资去了，肯定不来了。咱们也玩去吧。”一会的功夫热闹的校园里就剩下了一些低年级的乖宝宝。乖宝宝们的心也早就非走了，只是年龄小，又畏于平日老师家长的恐吓不敢出去撒欢罢了。
老师是不回来了，至少一个月之内是不会来了。这件事林凡早就知道。明年八月份中央才下发了文件《关于进一步改善和加强民办教师工作若干问题的意见》中明确的提出了有关民办教师问题的“关、转、招、辞、退”五字方针。
现在的小凡庄小学的大部分老师都是民办老师。这群可敬的人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市里要求辞退民办老师和代课老师的消息，居然选择了激烈的方式进行应对。
在这个对于他们来说生死存亡的时刻，转成正式老师才是他们最关心的问题。何况这个年代全国大部分的农村教师的工资基本上都被各级政府以各种理由截留了。学校的老师们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拿不到工资的事情太常见了。
教师，在这个时代并不是一个令人羡慕的职业，微薄的工资根本养不起大部分教师的家庭。小凡庄小学的老师们很多都是附近村子的初高中毕业生，他们一边种地，一边教书，勉强维持着这个学校的运转。关于民办教师的问题直到林凡自杀的二零一四年鲁东省才基本得到了完满的解决，省教育厅下发了向原民办代课教师下发补助的文件。现在敬爱的老师们为了生存采取了比较极端的措施——全乡老师大巴课。在这个事关他们生死存亡的时刻，村里人没有办法替他们解决问题，只好默默地关注。
村支书王老虎黑着脸走进了学校，在学校安家的大队部的喇叭里很快就传出了王老虎低沉的声音：“喂，村民们注意了，村民们注意了。今天学校的老师去乡里开会了，各家把孩子都带回家，各家把孩子都带回家。”
很快，闻讯而来的林三爷领走了林凡。
……
大队部昏暗的灯光下挤满了皱着眉头的村民，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林凡和几个小伙伴蹲在窗外探头探脑的偷听着。
“王老师，咋样？什么时候能上课？”林三爷递上手中的烟袋问到。
王老师也就是王志斌的父亲，接过了烟袋，拿出卷烟纸，卷上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说道：“怕是一时半会复不了课了。半年多没发工资，又赶上了民办教师转正。哎。”
屋里沉默了，香烟一闪一灭的火光在昏黄的灯光下有些刺眼。
“要不这么着吧。村里想法给老师们出工资，让老师们回来上课。”村支书王老虎打破了沉默。
“怕是不行，全乡都****，咱们单独复课不好。”王老师低着头说道。
“那咋办？孩子们就不上学了？”
“就是，小孩都快野成马了。今天俺家的小子跑到河里滚成了泥猴才被抓回来的。”村里的梁大个不满的说道。
“别吵吵。老师们有他们的难处，咱们再想办法。”赵老爷子拍了下桌子。
王老师张张下嘴刚要说话，身旁的吕二爷连忙拦住了，“人心不安，干什么都干不成。咱们不能帮忙，也不能拖后腿。王老师别说了。”
王老师颓然，转身默默地走出了门。
“那咋办？谁有主意？”看到王老师走了，有人不满的嚷道。
“咋办？凉拌。不上课拉倒，正好给老子去地里收棒子。”有人拉开椅子，骂骂咧咧的跟着走了。
“就是，不上拉倒。那破房子看着就吓人，墙上的缝张的跟嘴样，万一倒了就麻烦了。”
“不上还省学费呢。”
……
很快，屋内就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人了。
“老爷子，眼下实在没办法，不行就当放假吧。”王老虎望着林三爷，不好意思的说道。
“大家逗你回去合计合计。看看有其他办法没有。”林三爷把烟袋往兜里一揣就要站起来。
林凡赶紧推门走了进去：“爷爷，能不能找人先把书发下来。”
“没老师了，还要书有啥用？”有人问到。
“有书就可以自学，也可以让哥哥姐姐带着学啊。”林凡答道。
众人眼睛一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