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女?她是妖女,所以便会随意的杀害自己的伙伴么?
白暖低头看了眼梦言,不知为何心头涌起的委屈居然比不过怒气,她恍惚想起了过去。
过去尚是跟在师傅慕尘逍身边的小弟子,身边有着那么多爱她的师兄弟,严肃、厉害又很沉默但绝对靠得住的大师兄,每每修行出了差错问大师兄准没错,他就像是师傅的代掌门一般,让人非常的有安全感;温柔如水,虽然修为不足,可打理门派上下事务的美人二师兄;顽皮捣蛋总能和自己玩到一起的三师兄……
虽则修行迟迟上不去,但好歹也是熬到了能飞升的时间。师傅在那个时间,还会带她下山。
慕尘逍的个子很高,长身玉立,风姿不凡,面上亦是有一种悲天悯人的气场,令观者心醉。
他牵着白暖的手,告诉她,今日要做的修行,名为除妖。
白暖生于名门正派,自小就在昆仑山上长大,在她的印象里,妖怪便是会肆意伤人,不能阻止自己的兽性之人,正道便是天道,天道就是替天行道,替天行道、斩妖除魔!
昆仑山上的修士们,时常挂在嘴边的便是斩妖除魔四个字。
白暖虽没有那么的嫉恶如仇,但是自小便有的观念,自然就是妖魔乃是祸乱的根源。
那天师傅带她走了好几个村落,忽然间捕捉到了妖气纵横,慕尘逍一剑破空,在户院子里,寻见了个布衣荆钗的女子。
白暖至今还能记得,那女子长得很是清秀,身子骨有点瘦弱,她蹲在一个男人身边,那男人已然晕厥。
慕尘逍眉眼浅阖,说道:“妖孽,你可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错。”
这女子打了个哆嗦,看见慕尘逍的时候颇有点魂飞魄散的感觉,她扑到慕尘逍的脚边,喊道:“仙人饶命,奴家没有害人性命。”
慕尘逍的剑挑在女子的下颌处,只要轻轻一下便能划破她那娇嫩的脖子。
白暖有点害怕,她总觉着这女子看着好可怜,怎么能杀了她呢。而且从外貌上看,她也不过是个农妇而已阿。
谁料想,就在白暖轻轻拉扯师傅想要求情的时候,这女子扑向了白暖,手中豁然间变作利爪,她在做垂死挣扎,她要用白暖做自己的质子。
慕尘逍皱眉,“找死。”
一道玄光裹住了女子的身体,就在她撕心裂肺的叫喊声中,这女子化作了只猫儿。
果然是猫妖么?
白暖双眸陡然瞪大,眼前的那一幕令她大开眼界。
而地上躺着的男人忽然间醒了,虚弱的呼唤着:“娘子……娘子……”
猫妖在玄光中冲着男人道:“相公,奴家不能再陪你了,奴家来世一定投胎为人。”
这男人挣扎了片刻,一把抱住慕尘逍的腿,哀求着:“仙人求你放过我娘子吧!她从来没杀过生,她就算是妖,也是吃斋念佛的妖。”
“你可知道,她在你身边,是消磨你的阳气的。”慕尘逍淡淡的说。
男人又看了眼在玄光里面翻滚着的妖怪,他瑟缩了下,说:“会……会消磨我的阳寿?”
“人妖殊途,何况她日。日在你身边,吸取你的阳气,否则你以为方才她在做什么?”
猫妖痛楚的打着滚,哭着喊道:“我没有。相公救过我,我怎么会害相公呢?相公一直身体都不大好,每次晕倒的时候都是我用修为替他续气,并非我吸取他的阳气。”
“妖孽,还在那里强词夺理。”
白暖当时躲在师傅的身后,呆呆的看着那幻化成兽身的猫妖,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很同情那只猫儿。猫妖的眼睛很漂亮,是碧绿色的,如两个通透的翡翠,那么痴情的看着地上的男人,当她说出那些话的时候,表情纵然狰狞,眸中却也在不断的滚着泪水。
那泪水,叫绝望。
白暖几度想和师傅说,要不,放开这猫妖吧,她觉着她应该不是骗人的。
只是那男子忽然间变了脸,又再度抱住慕尘逍的腿,“仙人快救救我,原来我总是晕倒是因为这妖孽的原因。”
一句话,白暖再看见这猫妖的表情,已然凝固。
白暖永远都忘记不了,当时师傅灭杀猫妖的时候,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虽则斩妖除魔是正道应为,而白暖心中也很得意,师傅的慧眼如炬。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白暖却对那男人格外的鄙夷。
如今再回想一下当时的场面,白暖倏然体会到了。
原来妖,便是这般的可悲。
哪怕她说什么,恐怕别人都不相信,只是因为她身上有“妖女”二字。
曾经白暖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当初那猫妖会哭的如此绝望,现在她豁然开朗,猫妖无错,错的是人心。
猫妖为了报恩,留在这男人的身边,不惜布衣荆钗,不惜过着穷苦的生活,甚至在男人晕倒的时候,渡过去自己的修为,就是为了替男人续命。
白暖如今非常的懂那时候猫妖的碧眼之中的泪光,除却绝望,还有痴情。
只是男人为了自己的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曾经朝夕相伴的女子,死在仙人的剑下。
白暖思及旧事,忽然间泪水婆娑。
人妖殊途,原来竟是这般的残忍。
见那妖女忽然间垂头哭了起来,秦苍的面色变了好几下,他手中的剑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最后硬邦邦的道:“你哭什么,莫要以魅惑之术来诱惑我,我不会怜悯你。”
白暖停顿了下,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便不再与他对视,“你要杀便杀,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她自己都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死在自己的二师兄手上,亦是可以无悔了。
秦苍瞠目结舌的看着白暖转身,跪在地上开始刨土。
她是拔出一些红花,双手插在泥土之中,又狠狠的扒开,慢慢的、一点点的,朝着外面刨着土。
秦苍知道自己此番下山便是要按照师傅的意思,斩妖除魔的,尤其眼前这妖女,更是比妖怪更加可怕的魔,她身上的魔气似乎不知道合适收敛了去,但他当然不会不知道,她是谁。
方才就在树林里,他险些就死在这妖女手上。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被自己一剑穿了腰际。
自己的同门,没有一个人受伤,连他自己亦是毫发无伤,可是这妖女,却洒了满地的鲜血。
她就是被这地上躺着的妖孽带走的,只是没想到,再见面,那男妖居然会死。
秦苍的剑微微颤抖着,他似乎想起了刚才妖女所说:你要杀便杀,我有事情要做。
这妖女是要把男妖埋掉,以这花海为泥,以这清湖为伴。
他无法忘却自己师傅的命令,斩妖除魔乃是天道,但是不知为何,秦苍却根本下不了手,尤其是目光之中,这妖女因为刨土,额上滴下的大颗汗珠,他本想说:妖魔之身,纵然是葬到这花海中,只怕来日也会让花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