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亚洲西南部,阿拉伯半岛东北部,有一片历史悠久却纷争不断的地区。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Mesopotamia),人类文明的最早发源地,早在公元前四千年左右居住在此处的苏美尔人(shinar)就在历史上写下了最重要的一页,他们所发明的楔形文字(cuneiform)对西亚的许多国家产生了重要影响,就连曾经鼎盛一时的赫梯帝国(HittieEmpire)也是延用了略加修改的楔形文字作为书写工具,直到公元一世纪,才因为它极为复杂,而渐渐退出历史舞台完全消亡。
可惜,这片创造了文明神圣的土地却像被诅咒了一般,永远得不到宁静,总是战争连连。
伊拉克,一个战火连天的国度,她记得第一次踏上这片土地时也是在纷扰的战争中,不过那时候世界上还没有伊拉克这个国家,那时候统治这片土地的是土耳其奥斯曼帝国(TheOttomanEmpire)。
秦佑汐如幽魂般漫步在穆赛伊卜(Musayyib)的街道上,曾经熟悉的城市现在却是如此陌生,经历了无数次的战火破坏,这里早已寻不着记忆中的样子,唯有城外的幼发拉底河还一如往昔。
站在河边,她不禁幽幽叹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回到这里,也许是想告别吧,想彻底埋葬那久远的青春岁月。
经过了两百年,时间改变了一切,可那段浪漫的苦涩却依旧在她心底盘旋不去。
原来她还是会为他流泪,还是会为他心痛,再多感伤也没能浇灭心底渴望的火焰,尽管梦想不可能有实现的一日。
颛羿,他是天神,是创世之神,应该是无所不知的。
如果他终究只能留给她伤痛,为什么还要和她相识,为什么要在完全夺走她的心后,又绝情地转身离开。
沐浴在清辉月华下,夜,格外宁谧。
干燥炎热的夏夜,她的微微颤抖当然不是因为天寒,而是因为心寒,本想旧地重游,可逛了一整天她发现记忆中的城市早就湮没于时间的洪流中。
风轻轻地吹着,长发拂过她的脸颊。
神话般的爱情是人所向往的,他不是人,而她只是神族制造出来的奴仆,所以在他们之间不应该有爱情存在,即使这条圣河赐给了她一个神话,结局也只可能是悲剧。
怀着悲怆的心一步步向河中走去,她不是想自杀,只是想找回点曾经的感觉,而早已面目全非的这里,只有幼发拉底河还有依稀的旧日模样。
在站冰凉的河水中,她垂落眼睑,将整个身子没入水里。
如果她放任自己在河流中浮沉,生命会就此被吞噬吗?时间是否就能倒退两百零二年,让一切都终止在开始之前,未曾相识也就不会心困此生。
突然,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跃入河中,将放任自己在河流中飘荡的她拉回了岸边。
谁是?是谁拉住了她,还在她身边吹奏着悠扬感伤的清曲。
因为呛水而意识模糊,朦胧地咳了几声,虽然看不清身旁这人的样子,但那熟悉的感觉却让她心跳加速。
被那吹笛之人温柔地拥入怀中,一道奇异的暖流沁入心底,温暖了她冰冷的身躯。
这是梦吧?
每一次她放任自己在水中浮沉,在意识模糊之后都会梦到他,那曾经熟悉的拥抱,因久违而变得陌生。
“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抚着她的脸颊责备又不忍厉声,只能极度心疼地温柔叹道:“还好吗?”
连关心的问话都是这么熟悉,这是初相识时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这一切真的只是梦吗?
以前在梦里,他从来都不会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默默转身离开。
不对,那落在她额头的深情一吻,是那么的真实。
她想睁开眼,却又不敢,怕会和过去无数一样,睁开双眼后,只有她自己孤零零地躺在岸边。
那就不要醒来吧,就让自己永远沉沦在黑暗的梦境中,永远拥有他。
靠着那个温暖的胸膛,迷梦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日,河风徐徐、波光潋滟的金色午后……
从十八世纪末期起,接连两次与沙俄的战争,加速了奥斯曼帝国的瓦解进程。
马哈茂德二世是在一连串的宫廷叛变和劫难中继位的,对于这个昔日地跨欧亚非三洲的封建神权帝国,尽管他能算得上是一位有建树的君主,却依然没能改写帝国走向分裂和解体的命运。
在这个动荡不安的城市,幼发拉底河边那曾经辉煌的神殿,如今只剩下清冷寂寥。
“神官大人,那边有个女人,好像是溺水者。”因为溺水者手中抓着一个金灿灿的物件,这才吸引了仆人的注意。
望向河边,神官淡淡地说道:“去看看是否还活着。”
在这个战乱不断的时代,死人是太平常的事情,很多女子不甘心成为俘虏被人变卖,于是选择投河自杀,这条象征生命的圣河,近几年却俨然是冥河的样子,带走了无数年轻女孩。
奴仆把昏迷不醒的溺水者背到了神殿。“神官大人,她还有气息,不知道能不能活得下去。”
说来也是奇迹,一个不知在水中浮沉了多久的女人,又在烈日下暴晒了这么长时间,居然还能有生命迹象。
而她还是个东方人。
虽然她是一身土耳其装束,但那精致的点翠发饰说明她来自东方之国。
同样的时代中,嘉庆十七年的大清王朝,至少比这里稳定多了,一个清朝人为什么会踏上这片战争纷扰的土地?
身着长袍的神官惊讶地望着她手中紧紧抓着的七弦竖琴,那是被称为缪斯之琴的“海之叹”,传说这是月神之物,只要拨动琴弦就会引来万物聆听,只是此琴认主,月神死后它就消失于世了。可他那震惊的表情旁人看不到,拉得低低的帽檐遮去了他大半个脸。
将她安置在偏殿的休息室,脱下那残破半湿的衣服,拨开遮挡她面容的发丝,看着那张稚嫩的精致脸庞,他好奇着这个东方女孩的来历。
海之叹的出现,是代表你回来了吗?神官在心中默默地自问,为了几千年前那句承诺,他一直守候在幼发拉底河畔的风神神殿。
昏迷中的人忽然睁开了双眼,毫不设防的他,只觉得自己瞬间跌入了迷离的梦幻中。
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紫色的瞳眸,那色彩和他以往见过的紫色不同,纯净如清透的水晶,像是浅淡的薰衣草之色。
“还好吗?”抚上她脸颊,关切地轻声询问。
“我这是在哪里?”半醒的她虚弱地问道:“是你救了我吗?”
“这是穆赛伊卜的风神神殿。”见她恢复了意识,他指着一旁的七弦竖琴,虽然急切想知道她是如何取得,可那低沉的声音依旧是没有半点情绪起伏。“你在什么地方找到海之叹的?”
她挣扎着坐起身子,惊叹道:“那就是传说中的缪斯之琴?”
“我是问你从哪得来的?”再次重复提问,但他的语气中多了一丝寒意。
“哈迪塞湖(HadithahLake),湖心岛的地宫里。”她身躯一僵,虽然看不清这位神官的面部,却觉得他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在我的家族中收藏着几块泥版书,其中有一块是地图,我想调查深蓝……”
她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天啊,她怎么能把这事儿说出来,看来哥哥说得不错,她真是脑子不清楚,就会闯祸。
“深蓝?”静静地打量着她,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略带怀疑地问道:“你姓秦?”
华夏秦氏一脉。
在他能知晓的范围内,秦氏是仅剩的半神族,留下他们只为了化解深蓝的万古咒怨。
“是啊,我叫秦佑汐。”
看着眼前这位高不可攀的神官,怎么也不会想到,他日后会成为她的困心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