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客人上门，几个涂脂抹粉的姑娘身着蝉翼浣纱，舞着杨柳嫩腰热情相迎，红色、粉色、黄色的小肚兜若隐若现，挽着籽言的胳膊走起路来腕腰姿姿、媚态百生，边走边不忘招呼大厅座客，用墨子衿的话来说，她们这样的才叫女人，籽言这样的就是汉子！老鸨见财神上门迸发出的笑脸激情洋溢，挥舞着手绢左一声公子右一声公子喊得骨头都酥了！籽言扫视大厅没看到梁王也没看到黄修，二楼帘布遮盖太多看不见什么，她心不在焉的模样让老鸨觉得这位财神爷似乎不中意身边的庸脂俗粉，于是打发走姑娘们后近身道：“看公子一表人才，就知道这些小蝴蝶儿们定入不了尊眼，只是我们这新晋头牌清菡姑娘正在房间里陪客人，有些抽不开身，”老鸨想着该怎么说才能不让财神跑了，莞尔道：“在清菡姑娘之前也还有别的摘过头牌的姑娘，不如我先招她们伺候你，保证模样精致，绝对让您满意！”老鸨口齿含媚，拈着手帕刚要往籽言胸口拍被籽言眼疾手快制住手腕，对她扬起嘴角一笑，老鸨若无其事地把手抽了回来。
这时，黄修的身影在人群中出现，和人耳语几句就回去了，关门瞬间看到了梁王玉冠身姿，她着急过去，老鸨以为财神要跑，一把拖住衣袖说：“公子别着急啊！姑娘们一会就来！”籽言被缠得难以脱身，掏出银锭子拍到她手上说这银子是买清菡姑娘，其她谁也不要！这叫老鸨犯了难，清菡陪的都是有身份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背景，随便哪个都是惹不起的人，尤其今日，点她的人已经排上长龙了……籽言听这有言外之意，掏出银票来，老鸨乐得眉开眼笑，一把抽走银票，快到籽言以为她长了三只手，这回她既不犯难，也不纠结了，两眼放光道：“公子且稍等，这就给你安排！”
“不用！”籽言叫住她，指了指梁王门外一个用桃纱帐围起来的别间说：“我就在那等！”
透过纱帘不难看出里面坐着的也是一个非富即贵的公子，那桌上按着的银票已经让老鸨看到眼里拔不出来了。籽言看了看被她死死捏在手中的银票，又看看她，一副该怎么做你明白的样子。老鸨也不是糊涂人，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哪有到手的银子再吐出来的道理？何况籽言给她的银子十倍于那桌的酒菜以及姑娘应得的例子钱，至于怎样做，不用多说。
这老鸨行事也算利索，不消半会籽言便安稳地坐到了桃纱帐里，接连而入的姑娘们将她团团簇拥，一个两个的样貌也算是出挑，只是籽言比男子之身是少了些东西的，左右姑娘们盯着的也不是她少的东西，既然来了，场子该捧还是得捧，玩归玩，眼睛始终没离开梁王的房间。除了厨子和上菜的小二就黄修进进出出，和每次开门时里面隐约传来的徐徐琴音。
这琴音竟叫她想到了枫叶湖边，舞凝月为鸿鹄跳的那曲《扶摇吟》，蓦地，心有些发紧，有些想不起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只觉得好像已经很遥远，远到模糊，看不清她的脸，看不清有些事，有时候不管不顾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哎呀公子！”姑娘把籽言的脸掰回来，嗲声嗲气道：“公子好不给奴家们面子，都不正眼一分，难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比不上一个清菡吗？”至此籽言方知，原来清菡所陪的客人就是梁王啊！看着姑娘们嘟嘴嫉妒的样子，心中好笑，花魁就是花魁到哪都能惹来红眼嫉妒，若说战场是硝烟纷飞，那这里就是明争暗斗了，女人间的嫉妒当真不能小觑。其实一开始就有姑娘不满籽言心不在焉，不敢多说怕得罪财神而已，见有姑娘开口了胆子也大起来，一个穿青绿薄纱的姑娘小指勾开籽言的腿一屁股坐上去，加上刚才的姑娘正好两条腿上坐了两个姑娘，姑娘捋着籽言垂下的青丝娇嗔着：“公子要是想听琴，我们姐妹们给你来一曲如何？”
籽言小指挑起坐在腿上姑娘的下巴挑逗地说：“好啊！”
那女子被如此轻浮一挑，双颊泛了红晕，一句娇嗔公子讨厌，喊得籽言受用的很，起码比老鸨的老姜装嫩葱舒服很多。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这样的温柔乡，这样的甜言蜜语，这样的诱惑，试问几人能挡？不染俗尘的梁王醉在这温玉满怀乡似乎也不怎么奇怪了。
“清菡姑娘弹的是什么曲，你们可听到了？”
“好像是《春花秋月》！”左腿上的姑娘抢先道。
“那本公子就点这个曲儿，弹得本公子开心了，统统有赏！”
一句话让姑娘们犯了难，接二连三地让她换首曲儿，一来她们不想弹这个，二来那《春花秋月》是清菡自己拟的曲，没人会。
哦？籽言兴趣盎然，还是个雅伎啊！想想看，能被梁王看中的女人多少也该是有些与众不同的。
三番四次提到清菡，让众姑娘十分不爽，扫兴之余渐失了些兴致，籽言抿唇一笑，从袖中掏出一千两银票，姑娘们眼睛立刻亮了个加好，对她又亲昵起来。
门口呼呼啦啦的又过去几个迎客的门厮，两人一前一后踱步进来，看老鸨神采飞舞的模样知道又有财神进门了。
“哎呀公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快里面请里面请里面请！！”
“数日不见，杜姨娘的生意还是那么好啊！”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她越过姑娘的发髻循声望去，居然是墨子衿和徐昂！徐昂正好看纱帐这边，吓得她连忙把脸藏到了姑娘们的发髻后。
他俩怎么来这了？
老鸨指了指籽言这边，不知说了什么，两人就笔直朝这边走来。心虚的籽言以为被发现了，心跟打鼓似的蹦得七上八下，要是逛青楼的事被墨子衿传出去肯定会沦为墨府笑柄的！
这种先河墨子衿不是没开过。有次他见籽言百无聊赖，就寻思着给她找点事情做，于是让她把百花园中晾晒的牡丹旗拿来，因为白虎语言中旗的发音和鸡很像，籽言误听成了牡丹鸡，于是上蹿下跳把墨府闹了个鸡犬不宁才把到处逃窜的凤毛鸡抓了过来，一旁的下人看到籽言把牡丹旗听成了牡丹鸡，又因为抓鸡弄得满身鸡毛哄堂大笑，墨子衿是直接笑到了桌子底下，就连一贯严肃的徐昂也没憋住，籽言抓鸡的笑话在墨府被整整嘲笑了一个月，也就最近两天才淡出下人们饭后的谈资。
眼见两人越来越近，籽言把头埋得更深了，大腿上的姑娘们见她把头往自己胸上贴，不禁粉拳捶她让她不要这么心急，大庭广众这样亲昵她们会害羞！
有什么害羞的，你们有的我也有！
墨子衿走到桃纱帐外果然停了下来！籽言的心跑到天灵盖上去了！
“今天貌似来了不少贵客啊！这人若再多些，要不了多久你这欠银不仅能还清不说，还能赚个盆钵满盈啊！”墨子衿说。
杜姨娘听着这话顺耳，但她这春桃满楼能撑到今时也离不开眼前这位少年公子的支持，当年解元街青楼林立，唱歌听曲儿的都想在这分一杯羹，如没有特别引人注目的资本根本不能在这立足扎根，尤其官匪勾结贼寇横行的今日，她一座春桃满楼因交不起建地税、灯火税、茶水税等七八重税被砸的砸、抢的抢，还好墨子衿出手相助才留得住这一亩半分地。同为生意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杜姨娘也未想过赖掉，月尾扎帐的时候除去应扣除的支出外其余全部用来还账，对这份雪中送炭的恩情杜姨娘一直铭感。
墨子衿也很满意春桃满楼的声音，重整那么久总算恢复些许元气，他指指帘中籽言的背影调侃道，“看模样也是位年少公子，那么多姑娘都能消受得起，真是生龙活虎！能招揽这么多客人还是姨娘好手笔啊！”说完哈哈大笑。
籽言的脑袋咔地一声，这个墨子衿怎么对谁都敢这样调侃，还当真是个不怕事的！得亏遇到自己脾气好的，脾气要是不好早招人来给他胳膊腿儿都卸了！可转眼墨子衿对徐昂说的话让她起灭口之心了。
你说子青来的话，能搞定多少姑娘？
结果可想而知，人立刻被水浇了个通心透，籽言的手势正留在捏诀开河上。
事发突然，杜姨娘懵了，见财神爷被淋湿了赶紧命人领他去换衣服，嘟囔着一会抓到谁恶作剧一定严惩！墨子衿很快更衣出来，徐昂吩咐走菜后二人前后进屋去了。
那是梁王的房间！
籽言目瞪口呆，几个意思？他们认识？她一直盯着紧闭的门，想那日闯入墨府时，恰巧听到徐昂汇报关于梁王被困凤凰镇一事，看墨子衿紧张的表情还以为他在暗中窥察梁王的行动，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他们或许早就相识，说是互通情报也未可知，不然他一介商人怎会对军事机密行军打仗的事如此熟谂。只是他们今日约见是做什么？籽言凝思不语，想起墨子衿家好像是做兵器铸炼的，难道他只是表面中立，实际上却是梁王的人？
“哎呀公子，你不看姐妹们可以理解，可你别连男人也看嘛！”穿粉红色肚兜的女子依偎肩头娇滴滴道。
“刚才那个身穿团花簇尾的公子你们认识吗？”籽言问。
“当然！”所有人异口同声，方才还对清菡一阵声讨，提到墨子衿则是一反常态，个个面若桃花羞涩起来。
从她们口中得知原来墨子衿是这春桃满楼的常客，隔三差五就往这跑，前不久花重金把清菡包了下来。听说清菡以前家境非常好，只是家到中途没落了，迫于生计才沦落至此，墨子衿是出了名的花花公子，让他花钱的姑娘比比皆是，估计怕被哪个动真情的姑娘缠上，所以他只是出手阔绰，却未见真正包过谁，此举一出叫人咂舌，见过清菡的人觉得她值那个价，但叫往日花了钱也不见得她面的胄门公子愤懑不已，带人上门闹事的不胜枚举，都被墨子衿摆平了，至于那些没钱又想见美人的，只能在她为数不多入墨府的路上偷机谋上一面。
难怪前几日推托有事不在府中，原来是跑这私会情人了！丢自己一个人逍遥快活，真是有异性没人性！
“我们的如水早就对墨公子芳心暗许了呢！”
“哦？”籽言挑起扇子抵住她羞赧低下的头。
如水红着脸娇羞道：“还说我，你凉佑佑不也是！整天说墨子衿是你家的，谁都不要碰！”
籽言勾着手指把凉佑佑下巴挑起来。
凉佑佑脸涨得通红，粉拳嫩嫩地捶到籽言胸口上，这拳头下去她一怔，籽言也一愣，继而尖叫起来，啊地一声飞离籽言大腿，那速度跟开了流转似地奔出桃纱帐，她这声尖叫，所有人都止了玩乐把目光转了过来。
杜姨娘闻讯过来，凉佑佑抓着她的胳膊结结巴巴道：“她、她、她……”
“他什么他！教你那么多遍怎么还是不长脑子！这么没礼貌！要叫公子！叫公子！银子不想赚了是不是？”杜姨娘不由分说逮着她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完后揪着胳膊掀开帘子把她往籽言身上一推，赔上笑脸说，“公子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这丫头平时就有些大惊小怪的，失了分寸您多担待！”
凉佑佑不愿意，躲开杜姨娘推搡的手说：“她是个女人我怎么伺候啊！”
杜姨娘听罢愣在那，上下打量着籽言，尴尬道：“女人？”
见瞒不下去，玩得也累了，籽言索性不装了，刷地打开折扇，仰身倚在椅子上说：“谁说女人不能来逛青楼的？”
自己这地方都是招待寻欢作乐的男人的，何曾招待过女人？而且就算女人进来肯定是来揪自家相公小辫子的，她想起这姑娘刚进门时左顾右盼的模样像是找什么人，估摸着就是谁家妻妾跑这抓现行的，不想她闹事的杜姨娘宽慰道：“姑娘不是我说你，男人没几个不花心的，这一日三餐柴米油盐的生活就好像平静的湖面，你扔个石头下去，起了涟漪才有劲头，要是一直让它平静着，跟一潭子死水有什么区别？为人妻为人妾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闻不问，不给相公不愉快，也不给自己添堵，心两宽，各喜欢，我们大家都是生活的调剂，谁让自己闹心那就是和自己过不去！”
籽言稀奇，这寻欢作乐的事怎么从她嘴里出来就成生活的调剂品了，这概念偷换得挺有水平啊，估计平时来闹的妇人多了，嘴皮子练出来了，对付自己太简单了！
“看你年纪轻轻的，为人妻妾不久吧！我看不如让佑佑和如水教你些本事，保准给你相公伺候得服服帖帖的！”
“第一我没有相公，第二我不想学，第三我就是来寻欢作乐的！”籽言说。
这回杜姨娘脑子倒是转得快了，明白些什么，对姑娘们说如果她们愿意伺候，她倒是不介意。
话音刚落，门打开了，徐昂探出脑袋望了望，朝这边走来，籽言挑起凉佑佑的下巴，扬起嘴角说：“下次再见定点你来服侍本公子！”说完流转闪出桃纱帐飞身进了夜幕。
春桃满楼很快恢复了热闹，徐昂到跟前时人已经散了，徒留鼻前一缕幽香，这味道清新脱俗，出奇地淡雅好闻，只是分外熟悉，思来想去脑袋空空的，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杜姨娘见他出来以为有吩咐，挥着手帕招呼过去。徐昂这个刻板的老古董本就对他家公子入青楼的行为很抗拒，但是又管不住，只得一次又一次硬着头皮跟过来，虽然杜姨娘比其他老鸨懂些分寸，但是烟花之地难免桃色亲肤，徐昂当即把她堵在一个手臂外的距离，杜姨娘知他是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于是又往后退一步，保有基本的热情问是不是有吩咐。
“加一分时蔬和糖蒸酥酪。”徐昂面无表情道，“还有，上次说过再来的时候提前备好一份蜜饯银杏，怎么忘了？”
杜姨娘恍然大悟，赔着笑脸道：“实在不是忘记，只是糕点师傅家中有事提前告假返乡，方才我已遣厨子和公子解释过了，要不我再亲自过去趟？”
徐昂见大厅的桌上确是只有菜肴没有糕点于是挥手作罢，把蜜饯银杏换成了湖米茭白后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