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世界，茫茫人海，在这纷繁混沌的乱世年代虽然窝贼横行，但窃至一处说明上辈子修有缘分的，籽言打心里觉得若不是溜墙窃角之人真恨不得跟他焚香结义，就冲这机缘，怎么也得拜上一拜！
从而也让她更加肯定了之前的想法，这家主子肯定不是啥省油的灯，不然怎么会招那么多人眼红惦记？
她有点佩服起自己的眼光来，果断毒辣，独具慧眼！
籽言问他：“走穴多久了？”
走穴是黑道上的话，意思是踩点踩多久了，既然要开工了，不做足功课又不懂些黑白两道的话真的是没法混！
那人三指一拧，七日。
七日？籽言唏嘘，心想他是对自己不自信还是摸不清这家底细，怎么踩个点要这么久？本来还想问问，可转念一想自己刚才到处溜达都差点迷路，七纵八横岔路太多，一不小心很容易被逮正着，多花些时日也很正常，总之便宜自己了！那人见籽言眼珠骨碌碌地转，一会皱着眉头一会眉开眼笑嘴角有种想抽筋的感觉。
“嘿，哥儿们，知道哪有银子吗？”
说到这那人脸上露出一股骄傲的神色说：“凝晖春雨里右手边的枕头下，有一千两银票，五天前才放进去的。”
籽言听了不禁咂舌心生敬仰，道上混的和半路出家的就是不一样，什么时候银子被带回来的，银票面值多少，放的具体位置都一清二楚，要真能做了这票大的，怎样都对得起走穴七日了！至于她这个门外汉哪里能省省就哪里省吧！想着这家主子也够财迷的，每天枕着银票睡觉，不怕落枕啊！
说着说着有脚步声过来了，她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两人默契十足飞身上了廊上横梁。
待侍婢走过，籽言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凝晖春雨，竖起七的手势，后又指着他，点了点横梁，比划出了三根手指。
意思是她去偷，七三分账，她七他三，他啪地打掉籽言的手，重复和她一样的动作，递过来四根手指。
想到之前踌躇满志劫富济贫的豪言壮语，现在若只能拿到四成，也就只有四百两，四百两能做什么用？路边随便一散就差不多了，自己还能留几个子？于是也想打掉他的手，却被他机敏地躲过了。
经过梁上一番讨价还价后两人最终达成协议，一起去偷，五五分账。
这会真正动起手来籽言还是不免紧张起来，握着的手心在冒汗，趁他不注意，她心虚地把汗往衣服上一蹭，偷偷瞄了他一眼，他倒是很专注，眼睛一直盯着凝晖春雨，偶尔几个眼神都在盯着几个会突然来人的廊脚拐弯，他走路也是挺直了腰板光明正大的，跟逛自家院子似的，大丈夫行事光明磊落，现在为生活所迫，逼不得已才做这样溜墙窃角之事，传出去终归不太好，不过也不能全盘否决，毕竟这不是偷，而是侠盗，终其所以然的目的都是劫富济贫惩恶扬善！
籽言自我安慰的本事曾经叫鸿鹄一度赞扬。
潜进凝晖春雨后，具体说应该是走进去后，籽言还煞有介事地将原本敞开的红木大门关了个严严实实，这个做法同道中人表示赞同，终于看出一点身为道上人可圈可点的地方了，可籽言的理由却让他哭笑不得，她说关起门来神不知鬼不觉，万一有人突然进来，大开着门会吓到自己。这个由头想想就觉得可笑，当贼的都不怕把别人吓脱神，反而怕别人吓到自己，旁边的同道中人看初出茅庐的籽言行动生涩不禁嗤之以鼻说她连半成品都不算，等于废品了，干脆回炉重塑吧！籽言觉得要是这地底世界有盗贼补习班包教包会一个时辰出师她一定去报名，她都能想象出现在这样子再别人眼里是怎样一副形象，反正没有三两三上了梁山也是好汉！再说怎知他没有马失前蹄的时候？籽言白了他一眼，这关着门有两种讲究，一怕别人吓着自己千真万确，但更重要的一点是万一有人闯进来，他们就有充足的时间跳窗逃跑，一举两得的事都想不到，得亏道上混过的，要跟自己一样斤两，段数还未必如自己呢！她嘁了一声。
想到银光闪闪的雪花银和即将到来的山珍海味兴奋的籽言直奔床头，扔开枕头一看果然有三张银票正躺在床上睡觉，一张五百两的，一张二百两和一张三百两的，和同道中人说的不差分毫，正好一千两！她反复检查票面以及印章准确无误后那叫一个心花怒放！脚下生根就开始浮想联翩，什么杏仁佛手、茶食刀切、绣球乾贝、山珍刺龙芽，只要在书上见过的名字统统吃一遍，怎么的都要弥补过去几天对自己的亏欠！她心满意足地收起幻想，把银票往怀里一揣就走，同道中人把她挡了下来，她以为要就地分赃，刚想说此地不宜久留，就见他把眼色又递到旁边桌上的文房四宝前。
在那两个巴掌大的砚台下面还压着一摞银票！
还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河口北岸，上北户李家已还清欠银，共计两千三百两。
没有落款。
两千！三百两！她大喘气，土财主土财主！自己从跟路边乞丐争抢几个铜板的叫花子摇身一变成了腰缠万贯的财神，身份转变之快让她难以承受！好在她的承受能力跟吃东西是成正比的，看到千两雪花银在漫天飞舞就觉得自己简直是上天的宠儿，哦不！是星象的掌中宝，要以后知道这星象谱是谁拟的的一定要好好感谢它！她喜不自胜哈哈大笑起来，笑了没两声又猫了下腰收住声音，差点忘记自己是贼了，这一得意就忘形，尾巴翘起来当旗杆子，像她这样猖狂到得意忘形的贼要是在别的地方估计早就被发现拖出去打死了！
同道中人看着她，嘴角微搐。
原以为他多清高呢！就看自己比葫芦画瓢还一副嫌弃模样，把银票在他眼前晃一晃，他也是眉开眼笑。
有了这次经验后籽言觉得偷东西一点儿也不难，甚至认为自己可以单干了！想着方才在墙脚下走穴时就计划着被发现该怎么逃，第一条第二条想了很多万全之策，虽然未雨绸缪但却是对自己太没信心了！轻轻松松三千三百两就到手简直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巧不巧地又砸在自己头上，她见屋里还有些藏书和藏画，落款都是龙飞凤舞的名字，看不出叫什么，只有一副《落霞山居》署了个能看出来的名字，叫初南蕾，同道中人说这不是什么书画大家，就算偷出去也值不了几个钱，看在今儿个缘分的面子上以后哪天捉襟见肘了，他给介绍几个掮客缓缓手头。
籽言呵呵，今天过后她就要和捉襟见肘四个字说再见了，未免以后他落网把自己招出来大家还是不要再见最为妥帖！她怕把心意表明后引得他直接上手抢，一旦闹起来都是前功尽弃的事！她重新挂上笑脸，一时忘了形，大摇大摆地打开门，吱呀一声，门外的人愣了，里面的人也愣了。
婢女见到籽言杏眼圆睁地呆在那，未防她下一秒尖叫出来，看她张圆了的嘴巴就要上去给捏起来，结果她望向籽言身后的人，怔怔地喊了一声：“公子。”
籽言的下巴立刻掉在地上，没等她拾起下巴，自右后方划过来的掌风就催到了鬓边，惊觉的她敏捷闪身飞出门外，同道中人慢了一步，两人拉开了距离，那个婢女在门口傻了眼。
他们一前一后跃上房顶，籽言在前面飞，同道中人垫步飞驰紧随其后。大意的她没想起来开神络，看他脚下生风显然是修仙灵人的根，至于是几段暂不得知，开血眼势必要停下，这要是慢下来肯定被抓个正着！想当初苍麒曾用气动则瀚海这五个字来评价娆似，她身为宿主全数继承自然不在话下，若单挑神术她未必会输！
此时，她忽略了由于本体未经训练，承受神压能力有限，无法像娆似一样将神术发挥到极致。
就在她以为自己的能耐快要上天时，肚子的咕咕声成了人生中败笔地叫了起来，脚力脚力渐渐力不从心，速度很快降了下来，眼见要被追上，无谓再耗费体力的她落在白墙灰砖的屋顶上，同道中人也跟着飞身而下，两人各据一方。
适时恰好夕阳斜去，余霞落晖，像铺开的屏稳稳地披在他的肩上，此时草色之声皆入沉静，让白日的摇曳生香也变得恬淡起来，若执此背影，加之夕阳绯红，绝对是幅人影与晚霞相映成辉异彩纷呈的奇美画卷。但等同道中人立定步子，籽言顿时有种戳瞎自己的冲动，他浑身脏污不修边幅简直就是画卷上不可抹去的污点，原可以卖上价的画，瞬间一文不值！
籽言特想指着他说，你就是个败笔！
好在她忍住了。
他眸正定，望至不远处站立的籽言，头一歪似打趣地眯起眼，嘴角竟掠过一抹笑意。此笑或许无意，落在籽言眼里就没什么好了！只觉得这是对自己的蔑视！亏得自己还动了和他桃园结义的心，原想着念在他走穴七日辛苦的份上多给他一张银票来着！这可倒好，他摇身一变翻身农奴把歌唱，成地主了！翻脸不认人还动起手来，完全不把刚才称兄道弟的籽言放在眼里！话说这票子买卖完全是他怂恿的，要不是他步步引诱哪能这么轻易得手？虽然银票全在自己身上他也有推卸不了的责任！
不想被抓到受皮肉之苦的籽言在掏出飞梅前有些犹豫不决，毕竟此物出自鸿鹄，短短几日已经亮出来两次了，叫稍有眼力的人瞧了去总是不好！如果不用飞梅，她身无长物拿啥和同道中人正面交锋？就算身有长物也得会使才行！总不能蹲下来飞砖，然后他再表演个徒手劈砖吧？
别逗了！
她从袖中抽出三瓣飞梅凝于指间。
这些白梅蕊刺都是之前鸿鹄射杀的，为了防身她悄悄拾走一些，加上鸿鹄后来给她的一共八瓣飞梅。
同道中人似乎不认识飞梅，想当初籽言和鸿鹄在茶寮之时，天江凭着白梅就知道了鸿鹄真实身份造成诸多阻碍，现在他孤陋寡闻的的模样显然是不认识飞梅的，这让她之前的担心多余起来。
籽言瞬时发力，擎直手臂横起梅尖蕊刺挺身飞去，同道中人脚蹬砖瓦借力后退，这次换成了他飞，她追。不出五步，籽言脚步定住复立于瓦上，以内力催动飞梅，蕊刺如离弦之箭般刺了出去。
见她忽地停住本就奇怪，但眨眼间便看到银针寒光一点离心刺过来，他向后挺腰顺势抽出长剑档于眸前，籽言勾住花络轻轻一点，飞梅立刻转变方向，清脆的穿透声后，飞梅贯穿了他的剑镝、剑身和剑柄。她挥臂一震，力惯飞梅，长剑应声成了三段！
先发制人旗开得胜，籽言还没得意就看到同道中人的脸上又是同刚才一样的笑意，眸子愈发地温润起来，看得她一身鸡皮疙瘩。
“公子，菜已布好，可以食用了！”有人对着屋顶喊。
同道中人把手里的残柄扔下去说：“去吩咐徐昂叔叔，让他去看看这剑怎么回事，这么轻易就折了，是配比还是炼炉有问题，如果是半月前炼剑的那家铺子就整一整，实在不行就拆了！别花我那么多功夫就出来几个废铁废铜糊弄人！”
两人应声后拾起残剑福身离去。
这叫籽言稀奇了去，他是觉得自己能耐打起来不会吃亏所以不叫帮手吗，还是想显摆他家大业大，这么多人看到两人打架，要有个三长两短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吗？
她忍不住说：“你这是在给我下马威？”
同道中人说：“我在吩咐下人做事，你怕什么？”
“好笑！我有什么好怕的！”籽言长了一嘴铁牙，硬得要死！就算有人拿板砖要开她的嘴都恨不得先啃掉砖坯子再受罪，“不叫帮手，收拾你分分钟的事！”
“哦？”同道中人伸了个懒腰说：“不中听的话想不想听？”
“既然不中听当然是不听。”
“方才流转我在你后面看了一下，你脚腕筋劲不足步伐虚浮难稳，若是修仙灵人，根基未免也太差劲了！”
“不好意思让你贱笑了！”籽言说：“你看走眼了我不是修仙灵人！”
“不是？”他打量籽言的眼神很淡，并非像出乎意料后重新审视一个人时仔细琢磨的模样，反而更像是情理之中，“你的蕴海如此浅薄，又无修仙灵人的麝骨居然还能将流转催生，这倒是我生平第一次见，教你的一定是高人！只可惜师父是好师父，徒弟未必是好徒弟，看你样子就是太过顽劣没好好学习，你师父以后归了九天看你这样子都得气晕过去好几回！”
“你师父才死了呢！嘴巴这么毒！”
“那请教你师父高姓大名？”
“他……”籽言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这人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敢情是在套话，有些心有机巧的人问问题从不单刀直入，因为被拒绝的可能性太大反而把话给问死了，尤其面对陌生人，但问及身边人时往往就不会有太高的警觉，再由此反推基本也能八九不离十，这同道中人表面上看着打哈哈，实际上就把自己往陷阱里引！她心想，行，你不是爱玩这种弯弯绕绕的把戏吗？给足你面子！
“说出来吓死你！我师父白虎前任君王，瑾瞳。”
同道中人立刻哑住，方才嬉笑的脸色逐渐退去，有些白起来，他裹了裹眉头低着声音说：“不要再把这种话宣之于口，会死的。”
籽言全不在意，觉得他还在危言耸听，本着你和我谑话来说我就奉陪到底的精神还想再说两句，看他铁青的脸上表情凝重话就噎在嗓子眼里半个字都出不来了，莫名地觉得旁边气压开始变低，咽下去想说的话后气息差点没提上来，虽然知道不少编纂出来的子虚乌有的事，听过也就忘了，她只想看着那些信口雌黄的人编故事时全神贯注，恨不得每个细节都精雕细刻的模样，但是同道中人全不似之前那些人，看他盯着自己完全将刚才的模样翻了个个，好像随时会变成勾魂鬼差因这莫须有将自己索拿下阴曹地府。
或许以前真有人这么大言不惭过，结果真就死了。
她忽然有些相信会死的这三个字。
她希望口无遮拦可以被原谅一次，说：“我不过凿壁偷光学了别人的皮毛，没有什么正儿八经的师父。”同道中人没说话，两人间好似堵上一面墙，她紧张的空气散不去，他压抑的气息过不来，她咳了两声又说：“我曾在菽然菽老先生坛下听过讲习，也和他老人家简单地对过弈局，如果非要往师父上靠也可以把他算上去的。”
他怔了怔，刚刚回过神来身子猛然一抖，这一抖不要紧，脚下踩的砖瓦打滑人差点跐溜下去，稳了稳心神后哦了一声就算回复了。
这时，端着最后一道菜盘子的下人对屋顶又喊道：“公子，菜凉了要重新热一下吗？”
籽言大呼受不了，两人在屋顶上过了十几招不分胜负不说，下面来来回回这么多人看着还没人问！没人问就算了，居然还有心情去给他家公子布菜，这情景像极了叮嘱院中玩耍的孩子赶紧回来吃饭似的！
等等！菜？晚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