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易神态坚定：“不是！我常跟李总说，林局贵为局长，但却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这事你可以问李总。”话虽如此，他心里却在嘀咕：大爷的！鬼晓得你是不是那种人。
林局长神色好看了许多，和黄易喝了一杯，这才说：“不瞒你说，昨上午刚到局里，市委书记就打来电话，说起项目的事。”
黄易一呆，暗道：坏了！
林局长说：“其他不需多说，我想你该明白我的苦衷了。”
黄易明白，简直太明白了。市委书记在节后头一天上班的一大早就打来电话，还主动提项目的事，傻子都明白怎么回事。脑中急转，很快，胡总的话渐渐在黄易脑海中清晰起来——襄南项目我拿定了，就算你是孙猴子，在襄南广电项目上我却是如来佛。
市委书记不就是地方上的如来佛吗？
黄易问：“林局，市委书记可曾提过三环公司？”
林局长一愣：“你怎么知道？”
黄易的心沉了底，这回完蛋了，果然是三环胡总背后搞动作，竟然能打通市委书记这一环节。政府就好比一只八爪章鱼，广电局只不过是章鱼一爪，市委让你抓哪就得抓哪。黄易知道，襄南广电项目已经不受襄南广电控制了。
当然，林局依然可以将该项目操作给潮颐，但结果注定是二十万交换一顶乌纱帽。这笔账三岁小孩子都会算，不值。在这件事上，别说二十万，即便是两百万，林局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乌纱帽。
黄易苦笑：“这女人还真是手眼通天。”
林局长诧异：“你不知道？”
黄易也诧异：“什么？”
林局长苦笑着摇头，说：“算了，不知道也好。我觉得这事基本就这样了，你也没必要在这上头浪费时间。”
黄易正色：“林局，不管怎样，我们还是朋友兄弟。我想，经此一遭，你我应该都了解了彼此。有什么话，你尽管对小弟我说。山不转水转，保不准哪天我们还会在某件事上相互帮助呢。您说是不是？”
林局长点头：“当然。来！老哥和你干一个！”砰！杯酒下肚。林局长压低声音，说：“三环公司的胡总和市委书记是表亲。”
黄易恍然。
至此，他终于认栽。心中恨恨，恨自己也恨李总，怎就不将竞争对手的底细摸透一些呢？倘若早早摸清了情况，又何必费这么多心血在一场注定要失败的战斗上呢？两个自命不凡的大男人让一个女人给玩了。
在这件事上，黄易犯了致命错误，轻敌。在过往的多次交手中，他固然已经了解了三环公司，正因如此，他犯了轻敌这一兵家大忌，想当然地以常规战术对敌，殊不知，对手早早在这场战争中就握有致命武器，黄易恼恨不已。马谡失街亭，有诸葛亮斩之，他没有诸葛亮，唯恨不能自己斩了自己。
新年第一战，惨败。
胡总发来消息：现在来，襄南项目仍归你。
黄易回信：去死！
这一刻开始，势成水火。
乌鸡变凤凰
潮颐入驻新址。
项目失利的阴影被公司扩张的喜悦冲淡。一年下来，潮颐从蜗居变别墅，李总和周总全款购下中环大厦17层的半层楼，装饰一新。喜悦写在潮颐每一个人的脸上。
李总像变了个人，走路带风，说话底气明显厚起来。在黄易提及项目提成计算方法时，李总想都没想，大手一挥：“这几天忙，回头再说。”黄易心情阴暗下来，发觉事态似乎不大受控了。
重庆潮颐派来代表祝贺，依旧是章路和王山。晚上一起吃饭，满座笑语，李总、黄易、刘正林、章路、王山在座。这情景似曾相识，不过格局已有颠覆性改变。昔日胯下韩信如今已官拜兵马大元帅，麾下猛将如云，军马浩荡。
章路说：“敬李总一杯！武汉潮颐一年来发展迅猛，预祝武汉潮颐再创佳绩！”李总沉默是金，笑呵呵地举杯回应。王山淡淡坐在那儿，并未随流。大抵，从不同态势观察同一个人，很能看出些门道。章路还是那个章路，喝酒说话时腿依旧抖个不停，只是在对待武汉潮颐的态度上有了变化。黄易愈发不喜欢这个人了。放下酒杯，章路说：“这次来，一是祝贺，二是来勒账。”
李总笑了：“没问题，回头直接找财务。”
章路说：“最好李总和周总也能在场，免得有些事还要再找你们协调。”
李总诧异：“协调？不用协调，财务的账目清清楚楚。”黄易暗笑，这份诧异傻子都看得出多么假。
章路说：“是这样，涉及瑞通设备的项目一目了然，但涉及其他设备的项目，两位老总不出面，账不大好算。”
李总愈发诧异：“你算涉及瑞通设备的项目部分好了，其他的是武汉潮颐自己的事，不用你们帮忙对账。”
章路说：“我不大明白李总的意思。”
李总大大咧咧地坐着，很有派：“这有什么不好懂的？瑞通设备确实是武汉潮颐从重庆潮颐走的货，这部分该怎么结算怎么结算。未涉及瑞通设备的项目，用到的产品都是武汉潮颐自己从市场采购的，跟重庆潮颐没一点关系。我不懂，你要来结算什么？”
章路的腿抖得更厉害了，脸色刷地沉下来，说：“潮颐的牌子是重庆潮颐打下的，当初你和周总来谈合作，谈的是将武汉潮颐作为重庆潮颐的分公司。分公司的财务难道不要向总公司结算？既然是分公司，运作的所有项目都隶属总公司财务监管结算范围，怎么能以产品界定？”
李总说：“那是你单方面理解有误。我们当时谈的是，武汉潮颐与重庆潮颐合作，借潮颐牌子不假，但武汉潮颐的财务是独立核算的。这一点在我们合约中是写明了的呀。其二，我们只说共同使用瑞通设备做项目，重庆潮颐负责给武汉潮颐供货，但并未说武汉潮颐不能用其他品牌设备啊？你可以回去查查合约，如果有你说的，我认。没有，叫我怎么认？”
章路说：“你怎么这样？”
李总说：“怎样？”
章路说：“当初你是求我们来的，很多东西也是双方默认的，现在做大了，开始翻脸不认账！”
李总笑了：“认不认账是要有合约的，没有的你让我怎么认？默认是什么概念，我不懂，我只知道没有的东西我不能乱认。至于你说的当初求你们，我觉得你是在开玩笑，合作就是合作，没什么求不求的。”
章路气坏了。
黄易心寒。他忽然发现，李总并不是江湖人，而是个地地道道的商人。商人本无可厚非，要命的是，李总做着商人的事，却以江湖之态示人。黄易明白了，重庆潮颐被李总和周总玩了。
原本欢快的酒宴，结果不欢而散，重庆潮颐和武汉潮颐的纷争开始了。黄易不关心这个，本来就与他无关，他关心的是李总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是否会在销售部个人提成一事上露出奸商嘴脸？无论如何，他决定找李总谈谈，有关提成事宜，必须尽快界定。
黄易还未付诸行动，陈飞却莽撞地捷足先登。四月的某个早上，黄易刚推开公司门就被陈飞拉了出去，直接拉到阴暗的楼道里。
陈飞压低声音说：“我找李总谈了。”
黄易一愣，不解：“谈什么？”
陈飞说：“谈项目提成的事。”
黄易心里咯噔一下，急问：“怎么说？”
陈飞说：“只说放心，这事会妥善处理，叫我安心工作。我觉得不妙。”
黄易说：“你傻呀？这事得找机会我去说，你他妈冒冒失失找他说这事，不是打草惊蛇吗？”
陈飞说：“靠！你都跟他提几次了，他不是也没下文吗？”
黄易眼睛一瞪，末了自个儿泄了气。陈飞说得不错，李总似乎在有意回避这个话题，越来越像推托。
陈飞说：“我看李总这人不大靠谱。”
黄易心烦，说：“行了！我来处理，这事不能声张。你这么一搞，待会儿他一准找我。我得想想怎么应对。”
果不其然，进入公司屁股还没坐热乎，李总将黄易叫到办公室。扯了半天项目的事，李总话锋一转，转到项目提成上。
“我听说销售部对项目提成有想法？”
“是吗？其他人我不大清楚，我倒是觉得有些东西还是清楚一点的好。这样的话，大伙工作也有动力。”
“你跟我提过几回，今天陈飞也找我谈了，似乎销售部普遍对项目提成方式不大满意。我不知道你们怎么想的，我认为4%的提成比例已经很高了。换做其他公司，多数只有2%。”李总说这话时，看上去像个广施恩德的菩萨。
黄易心里十分不舒服，直觉有什么东西堵得慌。
不错，有的公司是按2%比例提成，可人家是项目的2%，而且是做几十万小项目的，利润本身就没城域网项目高。潮颐是4%，可你他妈是纯利润的4%，利润多少还不是你说多少就是多少，你跟人比个毛啊？再说了，我们没跟你在多少问题上纠缠，我们只是在提成方式上跟你商讨，你装什么糊涂，在这儿跟我避重就轻玩轮子，还整得自个跟菩萨似的，我们是工作，不是向你乞讨。
这些念头在黄易脑中一一闪过，黄易笑了，说：“2%还是4%不是问题，项目基数还是利润基数也不是问题。我们关心的是提成方式，5%项目尾款是牛年还是马月回来，谁都说不好。李总你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其中的弯弯道道应该十分清楚。如果等5%尾款回来，估计我们都老了。我的意见很简单，销售部那些小子培养起来不容易，要是因为这些就不干跑掉了，岂不等于为我们的竞争对手做嫁衣？”
李总不说话了，盯着黄易。黄易回视，几度想躲开目光都硬生生挺住了。良久，李总笑了，语气缓和：“你们都想多了。潮颐有今天都是大伙一起打出来的，我李华忠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你还不知道？你跟他们说，要他们放心，这事我会尽快处理妥当，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影响工作。”
黄易也笑了，说：“这点李总放心。其实大伙也没别的意思，就是跟您商量着，看这事能不能有个说法。”
李总说：“放心吧，你们对潮颐都是有功之人。这段时间公司刚搬迁过来，许多事要我出面处理，忙过这阵我们来详细商讨下这事。”
一场暗潮涌动的风波看上去似乎平静了。
周末，阳光充足，黄易跑去江滩吹风。夏果确定了来汉时间，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黄易竟然有点紧张。电话里他曾跟夏果开玩笑：老是不给我看照片，你不会是超级恐龙吧？夏果笑：放心啦，不敢说倾国倾城，但绝对不影响市容。
“黄易？”一个声音唤他。
黄易回头一瞧，原来是王隽的顶头上司，区委苗主任。他赶忙起身招呼：“嗨！苗主任好！好久不见了，您这是出来散心呢？”
“是呀，呵呵。怎样？一切可好？”苗主任笑问。
“还好还好。不过还是比不得你们，忙时为人民服务，闲时走遍万里江山，我们就没这份闲暇了，整日为生计奔波。阶层不同哪。”
“哈哈！你小子就损吧，把我说得跟鱼肉百姓似的。”
“没有没有。是真羡慕你们，时常都会单位组织出去旅行，舒缓舒缓心境。”
“唉，没那么逍遥。区里事多，已经两年没组织旅游了。这不，只好趁周末来江滩散散心。你忙着吧，我去那边，老婆孩子还在等我。”
望着苗主任远去，黄易犯嘀咕：两年没组织旅游？去年王隽不就是参加的单位组织的上海游嘛。这个苗主任，官场混久了，出来玩还跟我耍奸猾。也没多想，他又跑去图书大世界买了几本书带回虎窝，做勤奋好学的三好爷们儿。一本书看了两页，睡过去了。
傍晚，黄易被电话吵醒。
“喂？哪位？”
“我！陈飞。在干吗？”
“有事没事？打个电话就问我在干吗？扰大爷我梦中艳遇，你马上给我找个妞来解解渴！”
“妞？有！快来柳嵩家，万黎山静候着呢。”
陈飞话一出口，黄易心咯噔一跳，人顿时清醒，暗道：坏了！莫非我和万黎山静的事被人知道了？正寻思间，听到电话里传来柳嵩笑骂陈飞的声音：“你等着挨揍吧，万黎山静等下来了非削你不可。人刚嫁人你就敢乱开玩笑……”
黄易心落了地，冲电话里吼：“留住！她来了给我留住！哥哥我暗恋她一百年了都！”
陈飞大笑：“快来快来！斗地主二缺一。”
小团伙周末聚会，无疑是打发时光的最佳方法。半小时后，在柳嵩窝里，黄易、陈飞、柳嵩已摆开架势，一副纸牌斗地主，输了掏钱，赢的晚上宵夜付账。没一会儿万黎山静也来了，自然地坐到黄易旁边安安静静看他们打牌。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柳嵩家中老虎，挤在柳嵩旁指挥出牌，将柳嵩完全架空。
黄易问：“今儿怎么有空出来？”
万黎山静说：“他出差了。我一人懒得做饭，过来蹭饭。”
“炸死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