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子归广电的办事效率超乎想象，在黄易的预想中，项目签订应该会在下一次来子归时完成。49万，是一个在子归行政部门不需招标的项目额度顶限，达到或超过50万必须进行招标。黄易心中有数，自预期的55万心理底限退守49万，避开招投标流程，有百利而无一害。夜长梦多，他擅自做主，未请示李总直接拍板——关键是，他很清楚这其中的利润。
事实上，李总也并不知晓黄易已经将子归项目推进到谈签约的进度，黄易只是告诉他：快了。
快了，多奇妙的字眼，对于一个项目而言，两个月是快了，一个月也是快了，但没人会想到这“快了”只在朝夕间。
回到潮颐，黄易直奔李总办公室，进门时变得慢悠悠，一脸淡定。
“回来了。”
正查阅资料的李总视线离开电脑屏幕，看了黄易一眼，例行说了句废话。自然是废话，不回来能站你面前吗？其实不必较真，生活中这类废话比比皆是，许多开场白都是废话。存在就是合理的，很多时候，废话的好处就是能找到进入主题的切入点。
是不是很滑稽？事实就是如此。
李总点了支烟，递给黄易一支。黄易接了，拉开夹包。李总先自己点了烟，将打火机递向黄易：“喏。”他以为黄易在找打火机。黄易又接了，随即自包中取出合约，轻轻拍在李总面前。
“什么？”李总问了句。同时，他低头看去。
几乎在视线落到纸上的一瞬间，李总的眼中焕发出绚丽的光彩，坐直了身子，仔细翻看合约，直至最后的子归广电大红章。
黄易惬意地吸烟，等待。
这份合约他看过无数遍，一路上尽在看合约了，绝无纰漏。做项目，尤其系统集成项目，最头疼的其实不是集成过程，而是后期维护，所以，任何一份系统集成项目的合约签署，凡是涉及后期维护的条款，必须小心又小心，搞不好集成商就栽在这上头。黄易之所以如此笃定，因为这份合约凡是涉及后期维护的条款都在他力争之下，由繁入简，大而化之，一笔带过了。重要的是，这份合约的付款方式十二分有利于潮颐。
李总豁然而起，笑意最先从口角开始，继而蔓延到五官，活像一朵盛开中的花儿。几乎同时，李总有力的大手伸向黄易：“恭喜你！黄易！”
两只大手有力地握在一起。
黄易说：“恭喜你，李总！恭喜潮颐！”
李总说：“辛苦了！”
黄易忽然想喷饭，这情景真像首长阅兵——首长：同志们辛苦了！官兵：为人民服务！
出了办公室，黄易如往常一般坐回工作位。李总已手握合约，大步流星赶去周总办公室，带出一股四下洋溢的喜悦。
曾国红探头过来：“怎么了？看李总高兴的样子，是不是有什么好事？”
黄易低头整理着票据，装没听见。
曾国红喊：“黄易？”
黄易好似被惊醒：“啊？”旋即说：“哦，不清楚。”又低头整理票据。
越是如此，曾国红越是好奇，兴奋地眺望着周总办公室方向，像念经一样自言自语：“肯定有事，肯定有事。我敢打赌，肯定有事。”
不一刻，李总出来，虎步生风地来到销售部，扬着手中的合约，高声宣布：“黄易拿下销售部第一单！”
曾国红错愕，柳嵩看去黄易，其他几人也纷纷望来黄易。
李总兴致很高：“公司决定，奖励黄易一台笔记本电脑！”
黄易说：“谢谢李总。”
掌声响起。
销售部同仁从错愕中醒来，也不知是为销售部第一单高兴，还是为有这等奖励而兴奋，总之，掌声响起。黄易汗流满面。是的，没错，是汗流满面，不是泪流满面。
曾国红眼光发亮，用力鼓掌，大声叫道：“好！好！好！”
下班前，曾国红被李总叫到办公室，出来时一脸落寞，落座前还深深看了黄易一眼。
第二天早上，李总宣布：任命黄易为销售部主管。
听到任命，黄易第一个举动就是看去曾国红，没有喜悦，也没有同情，淡定的表情下倒是翻涌着一股子悲凉。看着曾国红，他像在看以后的自己。曾国红的目光是平静的，经过一夜休整，他似乎想通了许多，不咸不淡地回应着黄易的目光。
这一刻，曾国红像在看先前的自己。
旧爱新欢
万事开头难，首单一开，似乎带动了全局，销售部同仁的工作热情空前高涨，虽暂时未有斩获，但种种迹象表明，开单是早晚的事。
新官上任三把火，黄易没有放火烧人，而是做了三件事。
其一关乎自己，继续努力开单。子归只是第一单，而且规模较小，具有象征意义，但不具备太多实际利益。他像猎人，在找寻能让他兴奋起来的大单，不一定非要达到荆门的项目规模，但至少也得有200万。做业务有兴奋点，200万是他的业务兴奋点。至于芷江，他心中有数，根据芷江现有有线用户规模，他判断芷江的项目规模不会超过100万，没太多搞头。他有野心，芷江项目顶多算一道过渡菜品。他已经有了目标，但什么都没说。
其二暗地进行，他开始将网撒向外省，并在日常工作中有意无意地让销售部同仁察觉到蛛丝马迹。从某种角度而言，坐上部门经理的位子远比做好部门经理的工作容易得多，曾国红就是摆在眼前活生生的例子。黄易认知到这一点，没有照本宣科地去开会去灌输一些东西。第一单树立了销售部第一人的地位，他顺势而为，不说只做，谁都不是傻子，其他人肯定会效仿，这便是他的目的——歌中唱得好：一双筷子轻轻被折断，众人划桨开大船。
其三快刀斩乱麻，根据现有客户资源制定了一份市场区域规划书，由李总签字通过。他希望他的团队是高效的，不能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将市场进行划分，不但能很快从宏观上掌控市场走势，更可以有效鉴别团队中的人才与庸才。优胜劣汰是一个必然的过程，结果他很清楚。现有销售人员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将有人掉队——这并非只是他个人的意见，更是李总的意思。
在一个阴晴不定的周五，公司例会结束后，他召集销售部同仁开了个部门会议，并在会上下发了市场区域规划。
看着手中拿到的划分区域，曾国红嘟嘟囔囔不知嘀咕了些什么，黄易没理会。柳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忍住没做声。不必看其他人神色，黄易知道，这类东西没人会满意，而这恰恰是致命之处——完整的披萨是披萨，切下的一块就不是披萨了？要知道，披萨是要一块一块吃的，给你整个披萨，反而不知从何下口了。这是多数人的通病。
黄易说：“这个市场区域划分从即日起执行，之前有交叉的客户相互做个交接。交接不善引发的问题，后果由先前负责的人担负。”
曾国红张了张嘴，似乎要说点什么。不过黄易没给他机会，第二句话脱口而出：“散会！”
没解释的必要，他也没有作解释的打算。一刀切固然有阵痛，但某些情况下倒也不失为“拨乱反正”的妙招。当然，黄易并非胡娟，他要的是团队业绩，并非将自己沦为老板的打手。事实上，他划分的区域恰恰侧重了公正性，而不是能者多劳。
回到销售区屁股还没落稳，一个电话闯进来。黄易看都没看随手接了：“喂，你好！哪位？”
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是我。”
黄易一愣：王隽！措手不及之下，脱口而出：“怎么是你？”
王隽说：“怎么不能是我？你在等别人电话？”
黄易说：“没，没没。有些意外而已。有事吗？”
王隽问：“你……有钱吗？”
黄易还真怕她突然又说些情意恩长的话来，闻言笃定了许多，问：“怎么了？你需要钱？”
王隽问：“你有多少？”
黄易回答：“不知道卡里还剩多少。”
王隽说：“单位组织去上海旅游，我怕不够，又不好跟妈妈要，就给你打电话了。”
黄易回答：“没事，需要多少？回头我查查卡看够不够。”
王隽说：“两千最好……一千也行。”
黄易还以为她需要多大一笔钱呢，闻言乐了，说：“下班吧，下班约个地方给你。”
王隽问：“……我就在你公司楼下。”
黄易一怔，心想：这么急？看看四周，同事都在忙，他压低声音：“好吧，你在一楼大堂等着。”
下了楼，没看见王隽。黄易直接去近处的柜员机取了两千元，溜达回一楼大堂，还是没找见王隽。掏出电话刚要拨打，发现王隽正穿过马路走来，黄易心里一晃，什么不爽的东西在心里头一闪而过，他也没细想，迎出了玻璃门。
王隽还是那个样子，依旧靓丽，只是目光有点飘忽，面对面也不与黄易的目光对视。黄易将钱递过去，王隽接了。似乎无话可说，就这么僵持了十几秒钟。
黄易不喜欢这种气氛，没话找话：“什么时候动身？”
“近期。”王隽说。
她终于正视了他一眼，不过很快又移开，冲黄易摆摆手，又说：“谢谢，我走了。”也不待黄易应声，她转身走了。
黄易给整得云里雾里的，摸摸脑袋，想不明白，索性一转身回了公司。
忙忙碌碌一上午，到下午时，这事已经给他忘在脑后。在有些方面，这小子还算精明，但在某些事情上，这小子就傻子一个。他心里倒是坦然得很，没了情感的牵绊，一身轻松。生理需求？他自嘲：找妓女还不如自己解决。至于心理需求，他更无所谓，有则加冕，无则独善其身，乐得逍遥。
下午三点左右，黄易收到短信，依旧是那个陌生号码：换号码了？怎么不回短信？
黄易回信：哪位？
很快，陌生号码回信：贵人多忘事哦。你猜？
本就嫌发短信太麻烦，对方偏偏和他捉迷藏，考验他的耐心。黄易有点恼火，回信：少废话，自报家门，否则拉你黑名单！
一阵沉寂，似乎给黄易的粗鲁震慑了，对方没了反应。不知过了多久，对方又发来短信：“不记得算了，88。”
黄易一怔，心没来由地咯噔了一下。寻思再三，也无法找到有关这号码的蛛丝马迹，他干脆直接拨通了该号码。长久响铃之后，对方还是接了，不过并未主动说话，电话那头静悄悄的。
黄易说：“喂？”
那头没响应。
黄易提高了音量：“喂？”
那头还是没响应。
黄易恼火了：“喂！你他妈再不说话，我挂了！”
那头说：“你怎么骂人？真粗鲁！”
女孩子的声音，清柔可人，洋溢着青春独有的气息，像白莲，清爽宜人。黄易一愣，心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感，偏又找寻不到出处。他嘿嘿乐，刚要开口，听筒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女孩子真个挂断了电话。
黄易举着话筒，呆了半晌，心道：挺有个性，敢挂我电话！他迅速又拨通对方电话。
女孩子接了：“干吗？”
黄易说：“个性蛮足呀。挂我电话！”
女孩子说：“谁让你说脏话骂人了。”
黄易说：“你不说是谁，我那是激将法。”
女孩子道：“切。”
黄易抛出老问题：“先说你是谁。”
女孩子扑哧乐了，爽快答了：“砖头他妈！”
黄易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砖头他妈？嘛意思？砖头他……反复琢磨四个字的意思，黄易突然僵住。他想起一个地方，那地方不但有砖头他妈，还有砖头他爹……那个地方叫“301”。
301是一个代号，代表一个地方。在中国网络聊天室最鼎盛时期，网易的301聊天室具有旗帜意义。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聊天室人马萧瑟，不复繁华，仅剩的几处热闹也成为充斥着一夜情之类找寻刺激和释放寂寞的联络点。而当年的聊天室却有着现如今不可比拟的干净。
那时候，301的繁华超乎想象，日日繁华，夜夜笙歌。黄易就是其中的一分子。301——三十以后才明白，多么富有吸引力的名字！明不明白不重要，重要的是30岁之前的人都想弄明白。于是，301聚集了天南海北各色人等，从某种意义上讲只有两种人，男人和女人，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也只有两种人，三十岁之前和三十岁之后。与此同时，与301并驾齐驱的是另一个聊天室——四十情怀。黄易固守301，偶尔潜水四十情怀，而砖头他妈则流窜于301和四十情怀之间，二十几岁的小丫头精灵古怪、活蹦乱跳，倒是在大龄聊天室玩得不亦乐乎。
事实上，砖头他爹和砖头他妈的形成纯属胡闹，就好比关公战秦琼，八竿子打不到一处。但是，虚拟网络就具有这种能力，能将八竿子打不到一处的人和事鬼使神差地捏合在一起。
在某个年三十的晚上，混迹301的黄易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