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伤之人当真强悍，大步追上，飞起一脚踹中持刀人的脑袋。持刀人发出杀猪般叫声：“老子捅死你！”情急之下，奋力反抗，眼见身上之人控制不住。负伤之人大吼：“我是警察！赶快报警！”
众人惶惶，纷纷拨弄手机。门口的保安一听是警察抓匪，蜂拥而上，将持刀之人制住。
从这一刻起，负伤之人的拳脚雨点般落向持刀之人。拳脚重击肉体的咚咚闷响不绝于耳。持刀之人也非常凶狠，复读机一般，不停重复着一句话：“打死我，不打死我，迟早弄死你！”待警车呼啸而来时，持刀之人的脑袋已变成了猪头，蜷缩着身体，扭成一团，被警察拎着扔进车里，呼啸而去。
人群久久不肯散去。
酒店值班经理吆喝着：“大家都睡吧，警察抓贼，不用担心，本酒店安保措施严密，请大家放心！”
贼？黄易心头一沉，赶忙回身找夹包。他已经不记得包包放在哪儿了。幸好，黑色小夹包就静静待在床头柜上。他又想起似乎迷迷糊糊中收到过短信，又找电话。找半天终于在床边地板上找到，欲看短信时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屏幕裂了。
“Shit！”
漫无目的地骂了句，他坐床头猛想：是谁发的短信来着？
第二天早上醒来，当地电视台新闻播报说：深夜擒获持刀悍贼，便衣警察光荣负伤。
黄易匆匆洗漱，赶到广电局。
门房大爷笑脸相迎，他递上一支烟，顺利上了办公楼。先到陈主任和谭工办公室分别打了招呼，然后敲开方主任的门。两人一并赶到李局办公室闲聊。不谈业务，不提项目有关的任何话题，只是闲聊。
末了，黄易征询李局：“钱局在吗？”
李局说：“嗯，来一趟最好打个招呼。我看看钱局在不在办公室。”李局拨通内线号码。
黄易递给方主任一支烟，轻声聊着有关烟的那点事，心里想：李局出面，钱局应该不会推诿。此番芷江行，该见的都见了，还算顺畅。这工夫，李局挂了电话，说：“走吧，我带你上去，跟钱局打个招呼。”
几分钟后，钱局办公室里，黄易毕恭毕敬地递上名片，话也不多，只表明态度：请钱局多多指教，多多提携。连邀请钱局到武汉做客都不提及。面对一局之长，黄易必须摆正身份。能坐上局长之位，必经过风浪，况且是到了人家的地盘，自己的姿态必须放低。在这一点上，他很知如何拿捏，李局可以做朋友，但钱局必须尊为领导。
相谈甚欢。
十点多钟，出了钱局办公室。李局留黄易吃中饭，黄易婉拒，时间有限，他还要赶去子归。
黄易握着李局的手，诚恳地说：“来日方长。”
初识，说再多都是废话，是不是朋友，日久见人心。做生意也是做人，生意人谈生意，朋友谈心，生意人做不了朋友，而朋友可以做生意。李局微笑点头，也不废话：“好，来日方长。”
一句话，意味道尽。聪明人不须废话。
方主任说：“我送黄经理。”
李局说：“好，代我送送黄经理。”又转向黄易，说：“以后多沟通，方主任主管技术，你们有的谈。”
黄易忙说：“不用送不用送，你们一摊子事，咱们不用客气。”
方主任还是送黄易到大门口。黄易没忘与门房大爷点头致意，到了僻静无人处，与方主任握手，低声道：“方主任多照应，兄弟我话不多，保持联络。”掏心窝的话不用多，有时一句就够。
方主任低声道：“李局分管，常跟他汇报汇报。”
黄易心中一动，大是感激。方主任的话虽普通，但已在给他指明方向，这令黄易心里有底。他趁热打铁，有意无意说了句：“李局和钱局关系似乎不错。”
方主任笑了：“老同学。”
黄易大喜，不再啰唆，辞别方主任。
他已准确获知芷江广电的人际脉络，剩下就看他的发挥了。在这件事上，他已有五成把握，唯一的问题是，芷江广电的宽带数据平台建设何时立项。
天气晴好，一如黄易的心境。
路上他给李总打了个电话，汇报工作。虽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但让老板知晓你在工作也是不容忽略的必做之事。只是，汇报的内容简洁而平常，他有意隐去了诸多利好，在没有拿下项目之前，一切过程中的利好都只是镜中鲜花水中明月。
他才是这个项目的项目经理，有效掌控项目进程是他必须做到的事，而不是老板，老板要的是结果。这一点，黄易十分清楚。倘若项目过程中出现太多利好，而最终丢掉了项目，对于项目经理而言，这是最致命的。当真如此，老板会重新审视他，失去对他的信任。
——任何有野心的老板，都不喜欢报喜不报忧的员工。因为不可控。
这些，黄易明了。他在做正确的事，至少他清楚一点——定位很重要。不同的身份有不同的思考高度，因此才有所谓的员工、中层管理、高级管理之分。也就是做人的格局不同。不通透这一点，便永远是一个不及格的销售人员，更别提发展空间。
幸好黄易还算是个善思之人。
不过这会儿他已没空思考太多，子归在向他招手。诗人的浪漫情怀他是有的，但他从不好意思告诉旁人，因为他太粗犷，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子江湖气。没关系，他也乐得独享这份情怀，就如此刻，身在路上，心却已飞到毛爷爷身旁，陪他老人家指点着“高峡出平湖”。
巴士飞驰，沿着三峡工程专用高速路一路欢畅。他靠着巴士玻璃窗，目光再也没离开险峻瑰丽的山山水水。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此时此刻，身在巴士，心乘轻舟，不必穿越时空隧道，他已经回归大唐，与诗仙同在！心有通灵，可跨千古，又何必拘泥于时代，纠结于地点？深美的长江水道在脚下静静淌过，两岸青山出奇的凝练，固守着比岁月还沧桑，但依旧生命力焕然的大江。
心在升腾，心境却在沉淀，大象无形，大美无言，他想到龟山桥头雨后的一幕。同一条江，不同的壮美。似乎不合时宜，他脑海中冒出另一些场景——大漠落日、西天苍阳和一抹砍透黄沙而不朽的刀光。
恍若一场大梦，一堵拦腰将大江截断的高墙就那般突兀地出现眼前。重型机械如化身蝼蚁，纷杂而有序地忙碌着。巴士爬上西陵江大桥时，黄易一声叹息：“人如此渺小，人类多么强大！”
子归，三峡移民县，一座崭新靓丽的新县城。朝气蓬勃，偏安一隅，似乎每一眼热切的期盼都望去了注定要长相厮守的三峡大坝。
下车一刹那，黄易忽然乐了。他想起一段西北情歌，记不大清，大概是这样唱的：
山里头高不过太子山，
川里头平不过四川川；
花儿里俊不过藏金莲，
人里头好不过那少年。
子归像一个情窦初开的花季少女，日夜守候着心仪的少年郎，期盼他快快长大成人——三峡大坝不就是那即将成人的少年郎吗？当然了，意向上大致如此，可他乐不是因这般美妙的意向，而是想到了另一句话——傻婆娘等野汉子。
庸俗取乐，他还给自己找平衡：雅俗共赏，雅俗共赏。
看时间还早，他随便找家馆子点了点吃的。等候的过程中，他取出纸笔，回忆着，将在方主任办公桌上看到的几家提供方案的公司一一记录。
下午两点左右，他进入子归广电局大楼。比芷江顺利，他想。可是糟糕的情况随即出现，事先电话约好的技术部负责人的办公室门紧锁。这令黄易措手不及，到目前为止，他仅知道这个杜主任的办公室电话。
他站在杜主任锁死的办公室门外，脑中急转：怎么办？总不能白来一趟。
整个子归广电局，他只有杜主任的办公电话，如今被放了鸽子，说明关系还不到位，如果熟络，爽约前至少会电话通知他一声。黄易不恼火，这种情况又不是第一次碰到，他有信心，这个杜主任迟早会买他的账。
左右瞧瞧，走廊空无一人。他溜溜达达，经过四个关闭的办公室门之后，终于发现一扇虚掩的门，瞧瞧门牌：机房。嘿，他心里一乐：机房就机房吧，哥们儿今儿就找上你了。
敲开机房的门，迎接他的是一张青春、帅气的脸庞。一个俊朗的小伙子诧异地望着他：“你有什么事吗？”
黄易说：“你好！我是武汉一家公司的，和杜主任约好了，但他现在不在，我在找他。”
小伙子说：“哦，他下乡镇了。”说着，小伙子多看了黄易一眼，问了句：“你们很熟吗？”
“老朋友了，他家小孩小的时候，我还经常带出去玩呢。”管他熟不熟，先熟了再说，黄易张嘴胡扯。见小伙子狐疑地看着他，黄易也不觉有什么不妥，问：“他今天能回来吗？”
小伙子说：“不清楚。”
见小伙子要关门，黄易赶忙没话找话：“哈雷的设备不错。”他瞄见屋内放着几个哈雷设备的包装箱。
小伙子说：“嗯，贵了点，不过很稳定。”小伙子停止了关门动作，问黄易：“你们公司是做什么的？”
“数据平台。”黄易顺势递上名片，“多多关照。”
这当口，机房内的播控台传来一声提示音。小伙子接了名片，也没细看，转身奔播控台查看。黄易犹豫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穿着的皮鞋，一咬牙，跟了进去。
严格讲，进机房必须穿上鞋套，过多的灰尘会导致设备出现致命的问题，尤其广电的播控机房。但黄易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的鞋干干净净，重要的是小伙子也穿着皮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给自己找了个由头，他紧随而入，心底暗道：大不了赶我出去。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小伙子没有赶黄易出去的意思，处理了播控台事宜，主动和黄易聊起来。
“数据平台，哦，我们还没建。”
“电话里和杜主任简单聊过这事，现在各地广电对业务扩展都有兴趣，广电有管道优势，光纤现在也不贵，进行简单的HFC双向改造就可以搭建数据平台发展业务。”
“双向改造正在进行，快收尾了。”
“那你们动作还是蛮快的。”黄易瞧了眼哈雷设备包装箱，问，“哪家公司做的？”
小伙子说：“文浩光电。”
文浩光电，黄易默默记住了这个名字。
他并未在光网改造上过多探究，他是市场人员，从业务角度考虑，谁做的光网改造和他关系不大，他所要了解的是哪家公司最终介入，而后方能通过其他渠道了解该公司是否也做数据平台集成。该公司既然能拿下子归广电的光网改造项目，必定做足了功课，在客户这有着深厚的基础，一旦业务范围也包括数据平台建设，势必成为大敌。这一点，黄易不得不考虑。当真如此，他要拿下这个项目将困难重重。
当务之急，他急需知道该公司是何方神圣。
任何一个项目，了解自己是必需的前提，了解客户需求是必须做到的事，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打单是否成功的决定性因素并非这两个必须，而是对手。市场很大，通吃不可能，作为一个合格的业务人员，必须深刻体会四个字：有舍有得。资源有限，以有限的资源做有效之事。浪费可耻，同样适用于商场。而坚决舍弃与必须得到之间通常很模糊，如何判定，“对手”无疑是一个非常实用的判定标准。
对于这一点，黄易也是尝尽心酸，而后方得。
很多时候他都觉得，从某种意义而言，大学毕业只是人生的开始，社会大学庞杂纷繁，多数人毕不了业。可惜的是，多数人并非不具备毕业的能力，缺乏的恰恰是一颗认知的心。
很难理解？
不，其实很好理解。这就好比女人是一所大学，男人爱上女人而拿到结婚证这个入学通知书很容易，但中途辍学的比比皆是。有人会说，谈情说爱也是在学习嘛。是的，没错，那是在学习。
——可那是学前班。
正聊得热乎，门口闪过一道人影。那人影旋即又退回，探头进来，脸上挂着笑，招呼小伙子：“嗨！小杜一人值班呢？”
小伙子问：“嗨！孙经理什么时候来的？”
黄易望去门口，孙经理正摆手，连道：“不用出来，不用出来。看到你在，打个招呼，我去田局办公室。有空到武汉打电话给我。”
小杜还是迎到门口，与孙经理握了握手，寒暄几句，孙经理离去。临走还看了黄易一眼。
目送孙经理走远，小杜对黄易说：“喏，他就是文浩光电的。”
黄易一震，不及细想，当即和小杜道别：“我去田局那坐坐，回头再聊。有机会来武汉一起坐坐。”
小杜未及言语，手已被黄易的大手握住用力摇了摇。小杜有点摸不清头脑，心里纳闷：这人怎么毫无征兆地说走就走？这当口，黄易已出机房，快步赶去孙经理消失的方向。
楼道尽头是个拐角，转过拐角，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