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飞烟当真变了不少。
她仍然朝气蓬勃,但之前的她,是任性的气焰嚣张得让人感觉痛恨,要有病也是心里有病,所以即使她身体真的虚弱,但是因为得罪的人太多,她反倒比较让人讨厌。
但是现在楚飞烟终于病好了,担惊受怕的众人想着她会怎么报复,又会怎么刻薄,毕竟身体可是好了一大截,病的时候气焰就不低,难道身体倍儿棒她就不会找人麻烦了?
但是她反倒变得谦和多了,原本只是姑娘家的娇丽,因为些许融进去的成熟而变得优雅有韵味起来。
变得美了。
也,变得好了。
"哥。"
楚家东边望中楼。
楚飞烟迈着优雅的小碎步走到楚安行面前,神情矜持端庄,但是眼睛里泛着掩不住的亲昵和欢喜。
"飞烟。"楚安行背手站在望中楼的顶楼凝目沉思,寒风飒飒,掀起他的一角,他回过头来看她,天光微凉,她顿时看不清哥哥的脸,只觉得甚是潇洒飘逸。
楚飞烟失神的望着楚安行,哥哥总觉得自己很普通很平凡,可是,他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那一身气质多令人着迷。
怪不得府中那么多女孩子喜欢,甚至连凉姐姐对哥哥也很不一样。
微微笑了一下,回过神来,楚飞烟走近哥哥的身旁,看着楼外青山,心里有种阔别多年,恍然如梦的错觉。
"哥,谢谢你。"飞烟眼里含着泪。
楚安行淡淡地笑,轻轻抹去她的眼泪,"谢什么,哥没做什么,救了你的是岁凉姑娘。"
她缓缓摇头:"不,我知道哥对我好。这些年,我卧病在床,你不仅找来天下名医为我诊治,也事事依我,甚至连我那些任性自私的坏毛病都一并包容了,哥,我知道,你的那些属下可都怨不得我死,我找了他们不少麻烦,可是你还是对我好......"
楚安行低头看她:"我是你哥哥,不对你好对谁好?"他是她世上仅剩的至亲,不管她再任性,再刁蛮,都只是证明她活着。只要她还有着生气,他就觉得安慰。
至于其他人的看法,他不在乎。
"哥,你知道我这些年活得多累么?"楚飞烟擦掉眼泪,看向远方。
"我知道,辛苦你了。"一个在床上躺了十几年的人,已经知道自己的死期在什么时候的人,怎么会不累呢?
楚飞烟失笑,她知道哥哥的意思,不过她想说的不是这个:"哥。你理解错了啦。我不觉得生病辛苦,你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不满足呢?即使下一刻死了我也愿意。只是,我很难过啊,因为会让你难过。所以我愿意假装任性一点。"
"我装了十几年的野蛮小姐,终于不用装了,你说我辛苦不辛苦?"
她甚至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楚安行难掩惊讶的看着她:"飞烟,这么多年,你都是装的?"
楚飞烟埋怨地看他:"你忘记人家小时候有多么乖巧了么?只是有一次,我装睡,听到哥哥对我说的话......"
什么话?楚安行很明显记不得了。
"你说,你宁愿我表现得有朝气一点,甚至可以任性,可以自私,但是不要这么安静乖巧,让你觉得你好像生命正在流逝......"
"因为我的话,所以你就伪装了十几年?"楚安行哭笑不得,没想到一切的罪魁祸首居然是他,当时他也只是随口一说。
楚飞烟不满地嘟嘴:"哥哥你别不承认哦,罪人就是你。"装了这么多年,她可也有些心得了,任性撒泼这些事她还是会一点的。
楚安行叹了口气,调侃道:"好吧,我的错我的错。外面可都说楚家大小姐转了性子变好了,其实这该不会也是假装的吧......"
他也一直讶异,自从治好了病以后,楚飞烟岂止是性子大变,就连他这个做哥哥的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应付一个刁蛮"公主"了,却不然,迎来的却是一个矜持有礼的妹妹。他都有点措手不及。
楚飞烟不依地拍了拍他的背,笑嘻嘻地转身,"好了,我要去看凉姐姐,我的大恩人了,哥,我很看好你哦。"
说完她就端庄地下了楼,背影窈窕,身段优美。
最后这句话是跟蓝叶学的吧。楚安行无奈。
"凉姐姐。"楚飞烟欢喜地来到紫竹轩,紫竹轩又挤满了一堆人,她见怪不怪地走进去,看到她的身影的人都还对她有一点害怕,马上给她让了路。
宽宽的路。
这些日子她与岁凉感情很是深了,岁凉也知道她为什么要伪装的原因,只是淡淡一笑不予置评。但是对待这个足不出户但是世事人情几乎也都通透的女子,她也算是怜惜了。之前还以为真真是个刁蛮女子,谁料全是伪装,不免唏嘘。
楚飞烟抬起头颅,优雅走到岁凉前面,表情娇蛮地对众人道:
"好了好了,你们明天再来,凉姐姐今天休息。"
围观的众人愣了愣,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大小姐是要他们滚啊!
看来传言不靠谱,这大小姐还是那么刁蛮嘛!众人不敢多说,纷纷走了。他们自己也知道自己不是大病,就是来见识一下这个神奇女大夫的医术罢了。
"凉姐姐。"众人走后楚飞烟立马脸色大变,变得好亲切好和善好甜美,岁凉点点她的额头,让她自个儿坐去,她得收拾东西。
翠玉这时刚好端点心进来,看到楚飞烟居然笑眯眯道:"小姐诶,你总算来了,不然凉姐姐可要累坏了。"岁凉听姑娘听得心烦,让翠玉也叫她姐姐,翠玉乐意得很。
"是呀,所以我才赶来'救'她,还不得已破坏了我的形象呢。是不是啊,凉姐姐。"楚飞烟捻起一块翠玉端来的点心丢进嘴里,倒是大大咧咧没有在兄长和楚家仆役面前的端庄。
"拿你们两个没办法。"岁凉收拾了一下桌面,看了看手头的药好像没剩多少了,虽然大部分只是开方子让他们去药房抓药,可是这也是因为有的药她并没有。有的她就直接拿出手,也不心疼。
所以她的药箱的药物已经所剩不多,她正想着也是时候回去了,也能看看弟弟。
一个月不见,甚是想念,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你不是去找你哥哥谈心了么?"
岁凉走过来,顺便递给她一个荷包。
"里头有安神养气的药草,你卧病在床许久,带着这个,可以帮你安神静心,恢复身体,晚上也可以睡好一点。"
飞烟接过,仔细闻了闻,"嗯,哥哥很惊讶,好像解脱了的样子,好好笑。这荷包真漂亮。也好香哦。里面有檀香么?"
"没有,但是有甘草。"岁凉喝了口茶,"你与你哥哥说了我要回去一趟么?"
楚飞烟正在佩戴荷包的动作停住,吐了吐舌头:"忘记了。凉姐姐,你自己去说嘛。"然后她便与翠玉相视而笑。
岁凉摇了摇头,知道她与翠玉都是"狼狈为奸"的人物,对她想离开楚家的话都是一边听一边出的,一心想把自己和楚安行掺和在一起,创造两人独处的机会。
但是她和楚安行不适合。不仅是因为楚安行的身份,还有他们两个的性格。
太过相似所以不能。
太过不同所以不能。
所以虽然动了感情,不能。
所以虽然不想离开,亦是不能。
再说,她感觉到最近来找她看病的人越来越多,闲谈之中,竟然连远在苏州、杭州的百姓,听说京城有个女神医,都纷纷前来。
名门大户的求见更是举不胜数,但是,她有预感,真正的大腕级别的都还在观望。观望她是否真有能力,足以使得他们出手。
楚家暗地风波汹涌,楚安行应该是能感觉得到的,为什么还要强留她在这里呢?
她仔细思考了很久,回去,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楚飞烟见她摇头,眼睛一转,计上心头。
"哎呀,凉姐姐,说这些多扫兴啊。我们出去走走吧。"凉姐姐肯定是憋坏了,倒不如拉她出去走走,这样她就不会乱想了。
翠玉也是眼睛发亮,她也是不安分的人,很久没出府玩过了。虽然是大冬天,但是大冬天也不能整天歇在家里的嘛。
岁凉亮亮的眼睛如明镜一般,彷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但也不打算揭穿,点点头道:"好。出去走走,对身子也好。"
三人轻装出府,楚家属下尽职来报告。楚安行正在与蓝叶下象棋,闻言眼光一闪。
"哦?出府去了?"
看似漫不经心走了一步,然后才对着一旁的属下吩咐道:"让几个人跟着他们,不能有任何闪失。"
蓝叶回了一手,眼见他脸上平静,却还是挖苦道:"不就是出一趟府嘛,你担心个什么劲?"
淡淡瞄了他一眼,他慢慢地驱马入敌营,然后优雅地起身,留下悠悠两个字:
"将军。"
蓝叶低头看棋盘,随即大骂:
"sheet!"
最好这个世界有人听得懂他在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