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临杭市名满天下的西湖东边,南北向横卧着一条长长的南山路。街道因为算是旅游区的关系,平整的柏油马路上干净整洁。两侧甬道旁每隔数米便种植着茎干似玉、华盖如荫的法国梧桐。透过梧桐树向西望去,依稀可见西子湖水的粼粼波光和其上的婀娜石桥;至于东边,则鳞次栉比般伫立着形形色色的商铺。
其中一家建筑,通体青砖灰瓦搭建而成,颇有东方韵味。建筑形式则是西式两层别墅,正门口还是是由两根大理石柱支撑的巴洛克式前厅拱门。建筑中间偏上的青砖墙上竖向悬挂着一个招牌——老猫咖啡,牌子因为年久的缘故渗入三分尘土之色,显得有些寒酸。透过咖啡馆擦得通透的落地窗向里面望去,一个身材高大的服务声正将手上托盘中的咖啡恭敬地放在窗边顾客的桌前。
“小姐,您点的摩卡。”服务员声音低沉,态度上还算恭敬,可神色间总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愁。
这位身高近乎两米的咖啡馆服务员,便是山引试练第一个被淘汰的赵明阳。傻大个自从被入仕途诸葛副途安排到临安定风司(维和部门),他便到了这家“老猫咖啡”来当服务员。虽说这整个咖啡店也只是个掩护而已,可赵明阳这服务员一当就是六个月。半年来临杭市风平浪静,百无聊赖,傻大个觉得自己几乎快要发霉了。
兴许是因为第四海山总部的八门入世路中的泽兑一门便在临杭,因此还真没什么人敢在这里掀起波澜。平安无事对第四山来说自然是好的,可对于赵明阳本人来说这感觉真的不太好。他回头想想离开自家老子时那种矢志要在海山中有所作为的豪情壮志,再看看现在身上这一身尴尬的服务员制服,不禁对自己的选择都有些产生了怀疑。
“老猫咖啡”这招牌是有来历的,曾经负责这个定风司据点的头目外号便叫做老猫。赵明阳出山伊始,便也是归这个老猫管。直到三天前,老猫接到上层指令,要率领临杭余部前往第四山系的砀山,似是有新的任务。
赵明阳听说这个消息时激动的热泪盈眶,然而感慨的话还没说出口,老猫神色古怪地对他道:“上头命令你继续留守,毕竟需要个旧人对新来的入仕途弟子进行交接。而且,好像途内指名叫你留下。”
赵明阳听得眼神呆滞久久没有反应。那一晚,傻大个辗转难眠。
他是在搞不懂为什么从山引试炼开始,自己就像被诅咒了一样,霉运不断。
最近这三天赵明阳每天还是准时来到店里,一个人认真负责的维持着咖啡店的运转,像极了真正的老板。只是一丝不苟的忙碌中,他心里更多的只是机械呆板。
“叮铃铃。”门口风铃蓦地响起,打乱了赵明阳苦涩的思绪。他知道又有客人上门了。
来者一共三人,进门也不看他这服务员,径直地走进店中,在角落里的圆桌旁坐了下来。赵明阳揉了揉脸,从前台抽出三本厚厚的皮质菜单向着那三人走了过去。
“三位好,这是菜单。请问三位想喝点什么?”赵明阳手拿小笔记本低头准备记录,架势轻车熟路。
“这都是什么古怪的名字?”其中一位相貌英俊的青年男子,身着青色对襟唐装,捧着餐单眉头微皱,一脸郁闷地说道。
“哼!元明清,你不是自诩学富五车嘛,怎么连个菜单都看不懂了?”圆桌左边那人听到同伴这番感慨,忍不住出口讥笑道。赵明阳眉毛微抬时,透过余光看到这男子身材稍显瘦弱,一张有些蜡黄的脸蛋正带着满满的幸灾乐祸。
剩下那人也不管两人的斗嘴,只是捧着菜单仔细地阅读着,似乎在认真考虑自己的选择。只是他穿着一件绿色连帽衫,整个脸庞都笼罩在头上帽子的阴影里,让人看不出他的脸色。
哪来的三个怪人,赵明阳心中有些腹诽。他虽然觉得这三人举止言谈有些奇怪,但心中却也没怎么顾虑。毕竟,能让他忌惮的人这临杭市还真的没有几个。
“谁说我不懂了?我就要这个,这个美式咖啡。”唤作元明清的年轻人听到同伴的呛声脸色微变,似乎在这人面前露怯是非常丢脸的事,连忙随便乱指一个名字听起来并不太拗口的饮品。
那黄脸男还是不屑地轻啐一声,信手将桌上的菜单啪地合上,随后慵懒地后躺在沙发上,闭上眼睛轻声慢语道:“一杯埃斯普利索的黑焦糖玛奇朵,要奶泡不要蒸牛奶。”
元明清听到这番话,眼睛瞪得老圆。
“好的,一杯美式咖啡,一杯意大利玛奇朵。先生您要什么?”赵明阳点头飞快地记录了下来,同时抬头问像一直没出声的那人。
“有茶么?龙井茶吧。”这人还是没抬头,低声咕哝道。
亏得赵明阳听觉敏锐,点点记录下来,又转身回到柜台处开始调制了。
待傻大个走远后,戴着连衣帽的男人这才悄悄地抬起头,一脸忧虑地对着同伴道:“你说等会他发现是我,会不会忍不住脾气来打我。”
这人脸上阴影褪去,露出一张棱角分明的帅气脸庞来。
那黄脸男听到这话很无所谓地摆摆手:“唉,不会的。你们俩试炼之事这本来就是个误会,再说赵家小朋友也不是个心胸狭窄的人,安心啦。”
“可他要是也知道了自己被留在这里的那条命令,盖的是我的印章呢?”
“呃……”黄脸男也觉得有点尴尬,他安慰不下去了,只好故作洒脱地道:“若真的被他知道了,那我也会劝他尽量别打你脸的。”
“…………”张良心里这个郁闷,他竭力憋住火气低吼道:“副途大人,可事实上,是你拿着还没发到我手里的入世途监管印章,擅自盖在这份命令上的!”
“哎呦!你怪我咯?我可是副途,你想造反么?”黄脸男故作夸张地反问道,笑弯的眼睛中充斥着调皮。
“对!人家可是副途,你想造反吗!”元明清也跟着狐假虎威地吓唬道。
“你闭嘴!”
“哦。”
连帽衣男无奈地看着面前这两人,感到一个头两个大。这满脸的郁闷神情的可怜人便是新晋海山子,野路子剑修张良了。
经过了鹿蹄山半年苦训的张良,本来憧憬着能像同批的朱临侯等人一样进入寻雾司,方便自己工作之余调查开明兽的事情。谁知就因为诸葛副途随便的嘴巴一张,他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入世途的临杭监管。
他不知道诸葛西在这六个月来憋得无聊到了极限,老早就想借个名义找点有趣的事情做。她盘算了好久,终于坏坏地做出了个计划。诸葛西先死磨硬泡山长大人答应自己,让张良进了入世途,然后又假借张良首次担当山外监管经验不足为由,以额外监督的名义冠冕堂皇地出了鹿蹄山来一同来到临杭。同时也趁着监管印没交给张良手中时,偷偷以他的名义留下了赵明阳,为的就是看看两人在一起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
至于合经集的元明清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诸葛西要出山的事情,一连给自家师尊磕了十八个响头,同时许诺再回山时打扫整幢合经集一年,这才也被允许跟着二人一同前来。元明清的加入张良倒是没什么意见,毕竟两人三个月朝夕相处,早已是无话不谈的朋友了。大美人诸葛西则不情愿到了极致,她实在不想和这个自己眼中行为不端的大色狼同行,但又实在不忍心放弃这么好的出门机会。因此她在心里盘算很久终于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对待这合经集的首徒更加不假辞色。
张良一路以来,看的感慨万千。他一边不敢苟同这位朋友的性取向,一边又着实佩服他的痴情。
从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了三人的争吵,张良赶紧又把帽子带好低下头去。
“您好,打扰了。一杯美式咖啡,一杯黑焦糖玛奇朵,一壶龙井。”赵明阳稳重地将饮品接连递在桌子上,勉强挤出一个生硬的笑容。
元明清大咧咧地拿起了属于自己的饮料,好奇的喝了一大口。这一口入嘴,书生的脸色登时就变了,噗的一声又全吐了出来。一时间黑色的咖啡汁差点喷了张良满身。
“我的妈呀!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中药么?”元明清被苦的呲牙咧嘴。张良余光看他这份模样,不禁暗自苦笑,将面前斟好的茶水递过去。
不知道为何又变成黄脸汉模样的诸葛西眼神鬼机灵地一转,忽地佯装大怒拍桌而起:“喂!你这什么破店,拿这么苦的饮料糊弄我们,想不想干了?”
赵明阳闻言一愣,随即有些无奈地解释道:“美式咖啡本来就有些苦涩。”
“一派胡言!我看你就是故意想给我朋友一个难堪。你今天要不好好道歉,我们就砸了你这个破店。”诸葛西一脸的跋扈像,丝毫听不进去赵明阳的解释。
靠窗有两桌还在兀自谈笑的顾客陡然间被吓了一大跳。他们也看出来似乎有人故意找茬,赶紧悄悄起身出门而去,离开这是非之地。
元明清和张良也对诸葛西的忽然发飙感到茫然不解,谁也没注意到易容的副途大人眼神中藏着的那份恶作剧笑意。
赵明阳脸色渐渐冷了下来。他明白面前这人纯粹是没事找事的,那几个悄悄溜走没付账的顾客他也来不及关注,只是淡淡地寒声道:“那我要是不道歉又如何?你们现在就要砸么?”
赵明阳虽说因为任务兢兢业业当了半年的服务员,可骨子里还是个骄傲的世家子弟。这种场面他又何曾考虑过低头认错。
“不道歉?”诸葛西冷哼两声,一脸傲然道:“那可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这位,我们老大!他可是拳打浙省武林,脚踩两粤江湖的超级高手。平生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不知死活的小蚂蚁。”
张良微微抬头看着诸葛西遥遥指着自己的手指,心中剧烈翻腾。那感觉,似乎胸膛中有一万头野猪踩过。
“哦?”赵明阳怒极反笑,他还真没见过有人能狂妄成这样。大个子顿时把目光集中在了一直没露出面容的张良身上:“既然朋友真有这么大本事,我一个小服务员还真想领教一下了。”
我草你大爷的诸葛人妖!
张良欲哭无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