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将军是先皇的信将,皇上这般怀疑,可是有真凭实据,若是没有,可是会伤尽大臣们的心啊!”夏日本该夏风蒸腾,刘正道却感到冰彻刺骨的寒冷,如堕入千年的冰谭,自己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朕本不该瞒你,只是朕觉得,若果说出来,朕的所作所为一定会伤了大人的心,但又不得不说,希望大人也能够了解朕的苦涩,朝中官员的府邸之中,都有朕派的眼线,每个人每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朕都有数,卢铁吉也自然不例外。”夜阑缓缓地说道,抬眼去看刘正道的表情,果不其然一脸的惊惧落入眼底。
“皇上,您……”此刻,刘正道已经说不出话,面对这样的一个帝王,他又能说什么,他还能说什么,对于他的手腕,是钦佩还是不齿?心中百味丛生,似哭似笑。
“朕少年登基,手中毫无权柄,朝中大臣步步逼迫,朝外两国虎视眈眈,朕不想天下落入他人手中,朕没有资格放弃该有的责任,朕虽高高在上,也有无奈,亦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是,朕纵然怀疑全天下人,也未曾怀疑过大人,所以,你这府邸从未安插过眼线,你可知这是为何?”
刘正道摇摇头:“草民不知。”
“因为你刘正道是朕的救命恩人。”夜阑一字一句的说的的清清楚楚,“没有你刘正道,朕就没有手中的天下。”
刘正道惊愕的抬眸,目光与夜阑接触,被这自信的帝王气息覆盖,往事萦绕,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夜阑一笑,看向窗外的风景,淡淡的回忆,继续说道:“朕十五岁那年恶疾缠身,良医苦无对策,父皇不顾父子之情,欲送朕离开京师,自生自灭。然而,是你半路拦截住父皇,把朕接回家中,衣不解带的亲自照料,这才换回朕的半条命,还有……还有雪儿整日陪着朕,让朕被人关心,那些时光是朕一辈子最开心的日子……”
昔日深秋的落叶,如记忆的碎片一片片的在空中飞舞,盘旋,那些欢声笑语的片段,伴着一张紧紧绷起的脸,在记忆里四处的流窜,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一袭简朴的衣衫,扬着一张倔强的笑脸,把手中的枫叶交在他手中,纵然他瞬间把那枚漂亮的枫叶扔在地上,小女孩依然笑着把那枚枫叶捡起,放在他手里,如此的往返,直到他接受为止。
“皇上,草民不怪皇上。”刘正道一声叹息,“草民甚感欣慰,皇上有如此的计谋,说明皇上确实是坐得起这个皇位,草民欣慰啊!还请皇上不要怪先皇,先皇当初的决定也是迫于无奈,那年边疆烽火四起,而皇城内也出了瘟疫,皇上染上的亦是瘟疫啊,若不把您带出宫,天下真的就大乱了,孰轻孰重,皇上此刻自有定论。”
“天下大乱……唉,两害相较取其轻,朕起初也恨过父皇,发誓有一天,朕做了皇帝,要保护好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在任何状况下,都不离不弃,直到这天下真的到了朕的手里,才发现皇帝也有皇帝的无奈,眼见着一些人离开,也无法挽留,倒也开始明白父皇的辛苦和寸步难行。”夜阑眸光一紧,目光落在窗外的秋千前面,冷冷的微眯深眸。
刘正道顺着夜阑的目光望去,这才发现是那个叫三绘的丫头,只露出一个侧脸,散落在脸颊的发丝正好遮住脸上的刀痕,周边发散着淡淡的晕黄,三绘在锈迹斑驳的秋千边上失神,轻轻地抚摸着秋千的两个绳子,偶尔会不经意的笑一下,唇畔荡漾,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刘正道赶忙解释:“在返京的路上,遇到一点儿小麻烦,多亏那位姑娘和她的姐姐相救,所以,特地请回府来做客……”
夜阑抬起一只手,打断刘正道接下去的话,微微的偏头向刘正道的方向。
“她什么来历?”
“父母双亡,只剩下她姐妹二人,从南疆来此,孤苦无依,大概是想在此定居。”刘正道回答。
“嗯,南疆?南疆三年前就已经被新教主毁灭了,她们怎么会从那里来,此时必然有假,不可大意,还是小心为上,况且,暗杀活动或许不会停止,自今日起,有冷秦逸来守护刘府,冷秦逸是朕的心腹,你大可放心。”
“冷秦逸?皇上,他可是皇后的弟弟?”刘正道听到这个名字,惊愕的抬头,这个皇帝是不是疯了,人家满门还被抓在死牢,秋后就要处斩了,怎么把那个祖宗给找回来了。
“呵,看来刘大人还是很清醒的。”夜阑冷哼一笑,这个冷秦逸的名气还真不小,曾经的丞相家的三公子,朝中大臣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
“这可是有所不妥,毕竟,一个月后,冷家就要满门处斩,与冷秦逸亦是残忍了些,即使不念在冷丞相曾经效忠先皇几十年的份上,就是看在已逝的皇后面上,也应该给冷家的孩子三分薄面。”否则冤家宜解不宜结,心结难解啊!刘正道心里思忖。
“朕不想在背后做小人,这也是皇叔的意思,应给几分薄面,不好忤逆,也许有些事情当面做下比在背后做容易被理解,冷家的儿女,不是糊涂人。”夜阑说道,眼神却一直瞥向窗外,譬如皇后,明明知道自己是被利用,却一心帮他做一个受人拥戴的帝王,这是为人妻的理解,他一直很感激。
“皇上圣明!”刘正道拱手,已经不知如何劝说,或许,皇上是对的,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虽然是为人处世的规则,然而,一个成功的帝王,是无法做真君子的,有时候,也要做真小人,才能做一位绝世英主。
心狠手辣的人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帝王家,本没有情谊可言,这个帝王,已经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情感了,若是再强求,真的冷血起来,也是一发不可收拾。
“好了,去会会你的救命恩人。”夜阑抬起脚步,走向院外,此刻,已是晚霞遮住了半边的日头,云霞周围一片金黄色的边缘,下午已没有午间的烈日炎炎,凉风习习令人沉醉,刘雪儿坐在秋千上,眼睛悄悄地弯起,像月牙儿,只露出一道细细的缝隙。
“姑娘?”夜阑说道。
刘雪儿闻声睁开眼睛,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骤然一笑:“是你?”竟然是泪痕一直在暗中帮助的那个男人,真是好巧。
“三绘,这位是……”话未说完,又被刘正道的一个眼神儿阻止,示意他退下,刘正道静静地退下。
院落里,只有两个人,一站一坐,一笑,一冷。
“三绘姑娘认识我?”夜阑听了那句“是你”,便觉得这名身着武功的女子与他相识,不然不会有此一问。
“呃,在酒楼里见过一次。”刘雪儿不假思索的说谎话,心不跳,脸不红,仗着眼前的帝王不告知他的身份,一脸坦然的与夜阑对视,“没有想到在这里相遇,真是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