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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住几天?”

“她住几天我住几天。”傅意泽一指旁边的叶流年,“她给您添麻烦了吧,唉,其实她人不错,就是在家被我惯坏了。都多大的人了还玩离家出走,多亏遇到了您这么美丽又善解人意的老板娘收留她!”

“哈哈哈哪里哪里~~~”老板娘笑成一枝花。

“我是付了房租的!”

“钱可不是万能的。”傅意泽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你应该明白这句话的道理吧,难道我是为了钱才追你追的这么远?”

“诶,小俩口吵架不算什么,床头吵了床尾就合了。”

“我们不是小俩口。”叶流年愤愤的抛下一句话,转身蹬蹬的跑上楼,“是天敌。”

天敌不天敌的,要过一过才知道。

傅意泽并不拦她,由着她跑走。她又瘦了,头发仍旧张扬着,脸上并没显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还是那么若有似无的、淡漠的。她是个奇怪的人,可以在最短的时间里有最丰富的情绪,也可以让人在刹那间觉得那些丰富的情绪根本就是个零。

傅意泽咬牙切齿的承认,一物降一物这句话是正确的,他巴巴的跑来,做些结局未知的事情偏偏还甘之如饴。

“叶流年,叶流年,出来,下楼!”

早饭过后,叶流年本打算静下心好好写点东西,可电脑文档里的字刚打出几排而已,这会儿又听到傅意泽的声音,不由得气急败坏的冲出房间,扶着楼梯扶手往下看,傅意泽穿的很随意,就站在中庭,抬着头笑。

“你不工作别人还要工作!”

“我们本来就是出来散心的,你总窝在楼上干什么?别再说你要写字养家糊口,我可不信。”傅意泽根本不理会叶流年的恶劣态度,“下来,出去走走,老板娘说今天河边有集市不错。”

“不错你个头!”叶流年呲之以鼻,“你没看见快下雨了吗?在河边走小心水鬼把你拖去!”

“真是个狠毒的女人,我们可以赶在下雨之前回来。”傅意泽摇头叹息,“你自己选择吧,要不就自己下来,要不我亲自上去把你请下来。”

叶流年攥紧了拳头,她承认自己从没接触过比傅意泽还要厚脸皮的人,任她东南西北风,他自岿然不动……

其实如果抛开所有的烦心事,河边的确是个很好的去处。晚上的时候够静谧,连时间都似乎显得悠长。而白天的时候也够热闹,颇有些江南水乡的味道。今天的确是个赶集的日子,可天气也确实很阴沉,沿岸的百姓都拥到河边来采购一些腊肉香肠之类的农副产品。叶流年被傅意泽一路扯着朝前挤,

看着他对什么都好奇的样子不禁也觉得好笑的抱怨,“这集上的东西没哪样是你需要的,真不知道你逛个什么劲。”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就当是透透气吧,也陪陪你,让你心情好一点。”

“我真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叶流年苦笑。

“我也不知道。”傅意泽说的不是假话,这也是他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

若论漂亮,他不是没见过美女。若论性格,叶流年跟“好”字差了十万八千里。若论生活习惯及爱好,他和叶流年更是没什么交集。可喜欢这个词本身就是有点莫名其妙的,不可解释。

“看来我让你别跟着我也是不可能咯?”

“很明显是的。”傅意泽耸了耸肩。

“局面会很复杂。”

“现在也不简单。”

“你姐姐不会同意我跟你在一起。”叶流年说的是实话,她似乎是没有“姐姐”缘的人,从端影到傅意朵,就没一个姐姐会认可她,再者说,她自己本身也是个姐姐,不成功的姐姐。

“她是她,我是我,我跟你在一起对她也有好处,免得你有机会跟我未来姐夫复合。”傅意泽的话一直是这么直接了当,“别忘了你可是答应过跟我试一试,即使这辈子你只守信做一件事,也得是这件。”

“你可真霸道。”

“跟你学的,因为你油盐不进,叶流年,我就没见过比你更别扭的女人。”

“那是因为你遇到的女人没一个比我更倒霉。”

“哪里倒霉,遇到我就是你的幸运,最大的幸运。”

叶流年无语的看着傅意泽,笑了起来。她并没有被傅意泽强大的逻辑打败,只是觉得傅意泽跟曾经的她很像。

曾经的她也这么不讲理,尤其是在面对端凝的时候。

“来之前,我跟端凝谈过你。”傅意泽直视着叶流年,甚至注意到她的眼睛在听到端凝这两个字时也会瞬间的闪亮。

“哦。”叶流年的回答简单的言不由衷。

“我跟他说你来了沙河口。”

“……”

“我给他机会了,如果他还喜欢你,会来找你。”傅意泽摊了摊手,“我没打算独吞你,我会公平竞争。”

叶流年微皱了眉,“私自打开我的信件然后追过来,甚至还把我的去向告诉给端凝,傅意泽,你不觉得你的所谓绅士行为会伤害到我吗?”

“你也会生气吗?”傅意泽苦笑,“我以为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介意,当我是路人。”

“傅意泽,没有什么公平竞争,从来就没有竞争会是公平的。或许你认为你表现出一个男人的勇敢、聪明、坦率、大度,可你问过我的意思吗?我没有比武招亲,我不需要你扯着大旗高喊着你不放弃的追我。你可以随心所欲,那是因为你把一切想得太过简单。可我不行,在端凝的面前我已经把自己埋的深不见底了,你让我的感情干干净净变成一堆白骨不好吗?你非要挖坟鞭尸吗?你觉得有意思吗?你觉得反正端凝不会来找我,让我伤心至死然后就会跟了你吗?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发生过什么!”

“那你告诉我啊,你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傅意泽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让叶流年勃然大怒,她的反应,她的情绪,只要涉及到端凝就会迅速崩溃,她不应该这样,不应该是这样。她不是那个轻松的叶流年了吗?不是那个稀里糊涂的傻姑娘了吗?傅意泽再一次觉得沮丧,这世上能让她失态的,仍旧只有端凝。

“好吧,我收回公平竞争的话,你就把我当成好朋友好了。为什么你要来沙河口,你和端凝当年为什么会分手,发生了什么,跟我说好吗?”

“我什么都不会说,那不关你的事!”叶流年没有眼泪,并不是不信任傅意泽,而是发生过的故事让她那么懊悔,悔的无法提及,悔的让她连再回忆一次都是挖心刻骨的痛。

可人是没办法控制大脑的,越怕的东西越容易在眼前浮现。可站在她身边的人变了,现在是傅意泽,两年前,是端凝。

两年前的初夏。虽然端凝并不明白为什么叶流年对沙河口有着那样的执着,可拗不过她,还是跟她坐上了通往沙河口的火车。

沙河口离S市蛮远,先坐火车,再赶汽车,路上大概需要50几个小时,好在还没到暑假高峰期,火车厢里人并不太多。叶流年执意让手长脚长的端凝睡下铺,她睡中铺。

对于热恋中的两个人来说,真是巴不得这一路再漫长一点,不下车才好,反正可以整天的腻在一起。

这是他们第二次一起出行,上次是海平。

叶流年那个时候性格仍旧是外向的,总好像跟端凝有说不完的话。其实大部分情况是她说,端凝倾听而已。偶尔她也安静一下,捧着本书看。可她一旦安静了,端凝又觉得浑身不舒服,时不时就站起来看看躺在中铺的她,不瞧则已,一瞧就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了?”端凝惊讶的问。

叶流年趴在铺上哭的泪流满面,手中的书打开着。

“看悲剧小说?”

“不是……”叶流年哽咽不已。

“那是什么,怎么哭成这样。”端凝疑惑的把书拿过来,翻到封面看清名字:《敦煌旅游》。

“呃,旅游攻略书?”

“嗯。”叶流年点点头。

“看旅游攻略哭什么?”

“太气愤了!”叶流年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控诉,“敦煌的宝贝都被外国人偷走了,抢走了,太气愤了,太窝囊了!”

端凝怔目结舌的看着叶流年,即无语又无奈又好笑又喜欢。她仍旧是短发,乱蓬蓬的,不会因为有他在就稍稍注意下形像,可也丝毫没有影响到她的形像,那么自然、无拘无束、张扬、跳跃。端凝愿意用一切美好的词汇去形容叶流年,可却仍旧觉得没有哪些词汇能够足以代表她。

车厢里暖融融的,端凝忍不住揉了揉叶流年的头发,随即凑近了她的脸颊轻轻吻了上去,蜻蜓点水一样的离开。叶流年泪眼婆挲的嘟囔了句,“还要……”

端凝便微笑了,更深的吻着,吻着她的嘴唇,柔软、温暖。

白天睡的多了,晚上就精神了,尤其相对于端凝,叶流年的心情又复杂的要命。一方面她在心里甜蜜于有机会跟端凝单独出行,另一方面也异常忐忑不安。她知道自己必须揭开端凝身世的秘密,必须要残忍的告诉他真相,因为端凝有权利知道这些,有权利知道他的父母到底是谁,可是这些事情竟然是由她去做……以她当时的年纪跟阅历,还不足以更好的消化这些,只有躺在火车的铺位上辗转反侧怎么也不踏实,看看手机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正想关机,调成静音状态的手机却闪烁了起来,屏幕上的号码是叶流年无比熟悉的:端影。

叶流年咬咬牙,探头看了看对面下铺的端凝,他睡着,眉目掩在黑暗中。她决定再任性一次,小心翼翼的跳下铺位,拿着手机走向车厢的连接处。

回拔了端影的号码,一秒钟而已,对方已接听。

“你们在哪里?”端影的声音有些隐忍俊的沙哑。

“不关你的事。”

“你让端凝接电话!”

“他睡了。”叶流年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有小小的快意。

手机听筒里长久的沉默着,叶流年的耳边只有车轮滑过铁轨的声响。

“你们……去沙河口?”端影总算开口了,一字一句的问着。

叶流年不否认,也不承认,手机贴近耳旁而已。

“他的电话为什么总是关机?”

“他的电话在我包里。”叶流年回答着:“你别想再左右他,到了沙河口之后我会找最合适的机会告诉他一切,告诉他我从没背叛过他,从没瞧不起他,当初被迫离开他也是因为受你的胁迫,我会陪他在沙河口停留一段时间,最好能找到他父母的坟墓,知道他姓什么。”“他生活的好好的,你非要揭穿这些,叶流年,你太自私了!”

“好好的吗?”叶流年的手指握紧了,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他连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都不知道!他爱我,你知道吗?他爱的人是我,不是你!”

“叶流年……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你……”

“行了端影,我受你的警告受够了,让端凝自己去选择吧,如果他因为我告诉了他真相而恨我,我认了!”叶流年颤抖着挂断了电话,关机。

火车进入隧道,声音骤响,巨大的摩擦声让叶流年一阵恍惚,及犹豫。有那么一刻她几乎被端影动摇了。叶流年不是不怕的,她怕真的像端影说的那样,揭穿了真相之后会让端凝更加的痛苦。可是没人能帮他做选择,没有人有这个资格……叶流年被巨大的恐惧和犹豫包围着,她强自镇定着情绪,慢慢的走回车厢自己的铺位,端凝仍旧睡着,铺位底部昏黄的夜灯让车厢里的一切有了一丝光亮。叶流年蹲了下来,蹲在了端凝的旁边,试图看清楚他的样子,蹲的越近,他的脸就愈发清晰。他的事业渐稳,已经有了成熟男人的味道,也对,从小到大他就是个大哥哥一样的存在,让人一见就有安全感,就觉得能被依靠。他好像睡的很深,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唇角上扬,带了抹隐隐的笑意,引得叶流年也微笑了起来。他侧面的轮廓很深,挺挺的鼻梁、棱角分明的脸颊、浓浓的眉毛,叶流年心里忽然就牵扯着疼,总是觉得出色如端凝,怎么会有那么不可提及的过去。他睡的好香啊……他的睫毛真长,弯弯的,原来男人也可以有这样的长睫毛……叶流年不自觉的伸出手指,轻轻的触上去,指尖痒痒的,酥酥的。

“摸够了没有?”明明是闭着眼睛的端凝,忽然悠悠的说了这么句话。

叶流年忍不住微笑,原来端凝已经醒了。

“怎么还不睡,不习惯在车上?”端凝抬起手,揉了揉叶流年的头发。

叶流年并不回答,也不迟疑,推了推端凝示意他往里躺躺,便直接钻进了他的怀里,紧拥着他。

不算平时小打小闹的撒娇,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主动。

端凝惊讶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护紧了她,后背紧紧的贴近了卧铺壁板,尽量给叶流年留出更多的空间,凑近她耳边说着:“一会儿乘务员会过来训人。”

“不管。”叶流年把头埋进端凝的颈窝,“反正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

“怎么了?”

“没怎么,我喜欢你。”叶流年腻着端凝,“从小就喜欢,今后也一直会喜欢,你也一样,永远不能离开我。”

叶流年的声音小小的、柔柔的响在端凝耳畔,原来声音也是会有一种魔力,就像被春风一样温暖细润的手在扶摸着。端凝的心跳不断加速,怀里的叶流年愈来愈紧的贴着他,那种柔软的感觉几乎让他失控,让他忘记了此刻还是在一个卧铺车厢里。他低下头,搜寻着叶流年的嘴唇吻了上去,深深的吻着,手指滑进叶流年的上衣下摆,逐渐向上探索着,直到进入到那薄薄的蕾丝布料里面,费力的勾弄开小小的挂扣,手掌再完全的覆盖上那片丰满的柔软……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被炸开一样,心脏快停了,呼吸快窒住了,只有本能的贴近着叶流年,可愈近就愈是让他难以自持,就连源自卧铺车里其他人的鼾声仿佛成了一种刺激,那种原始的本能被不恰当的环境引的更加蠢蠢欲动。可拥有与他相反情绪的却是导火索叶流年本人,即便是很长时间以后,她也难以忘记当时那种近乎于“悲壮”的复杂情绪:端凝,如果我能代替你痛苦,那该多好;如果把我自己交给你,就能减轻即将由我亲手揭穿那个秘密的内疚感,那该多好;如果一切只是让你拥有全部的我,那该多好。

可事与愿违,叶流年的“悲壮”以及端凝的忘情,都结束于起夜的乘客那声“吱嘎”的推门声……

“好了,不能再继续了。”端凝沙哑着嗓音小声说着,强行要求自己把手从叶流年的衣服里抽出来,“你今天是怎么了?”

叶流年的眼泪就在他问的那一刻流了下来,却不能被他看到,只是静静的流而已,“没事,我很好。”

真的很好吗?

叶流年永远记得火车上无眠的那一夜。

下了火车转汽车,折腾到沙河口也是晚上了,住的是古镇,当年还刚开发而已,条件远不如现在。勉强找个客栈先住下了,房间用具倒是蛮新蛮干净的,可惜没有独立的卫生间。要方便就得跑到楼下一侧的公卫。叶流年偏偏又在路上喝多了饮料,这一晚上下楼下了三次,还不敢一个人,每每敲响隔壁端凝的窗,让他陪着才行。一来二去的,两个人都被折腾精神了,看看表已经凌晨了,天刚有些蒙蒙亮,端凝便提议索性不睡了,去沙河边看日出。

对于这个要求叶流年是不可能不答应的,只要跟端凝在一起,别说看日出了,就是爬珠峰都行。

出了客栈,沿着青石路走下去就是沙河沿岸,即然是随便走,便也不顾什么方向了,端凝安静的牵着叶流年的手,只在路滑或有石子障碍的时候稍用力捏捏她,提示她小心。而叶流年则不断的在脑海里构想着要怎么样跟端凝挑明此行的目的,要一个什么样的话题才能正常的引出端凝的身世,以至于想的走了神,一点没听到还有其他人在叫她和端凝,直到端凝先听到了,然后拍她的肩膀。

“两位,能不能帮个忙?”岸边稍远处,一个穿着夹克的男人从石板路的另一侧分岔高处走过来,朝叶流年和端凝喊着。

坦白讲,忽然出现的陌生人让叶流年和端凝吓了一大跳。

“什么事?”端凝诧异的回头问。

“是这样的,我们在这里拍宣传广告片,二位的形象蛮符合我们要求,方便的话想请二位出个镜,我们付酬。”

“啊?我们?”叶流年指向自己的鼻子,“我?”

“是啊,怎么样,帮个忙吧。”

“好啊,没问题!”叶流年大乐,不容分说的拉住了端凝的手臂,“看吧,我们果然是金童玉女。”

端凝无语的看着叶流年,不知道该不该笑……

拗不过叶流年的玩心,端凝和她跟着那个夹克男人走到石板路的顶端,果然就看到一系列高高矮矮的摄像机器,有摇臂,有滑轨,还有许多叫不上名的东西,阵势倒蛮大的,工作人员也蛮多,各干各的,想不到在这样一个凌晨也会有这样忙碌着的一群人。

一路上,那个夹克男人也把大概情况讲了下,他是个剧务,剧组是要给沙河口县拍个旅游形象广告片,今晚就是拍河边的夜色,所有东西准备完毕之后,总导演就是觉得缺几个群众演员穿着民族服装在青石路上走上一走,展示展示当地的风情。

听起来简单,完成起来可真麻烦。首先的麻烦就是化妆,叶流年还好,她是短发,化妆师就在她头上裹了五颜六色的花布垂下来,看上去的确有那么几分特色。可端凝的气质过于出挑,身高又太高,无论是走路的架势还是站姿都不像山里人,即使在头上裹了东西、换上粗布的衣服仍旧不像,不过化妆师小姑娘倒是被他搅的心慌意乱,给他装扮完还恋恋不舍的跟他要手机号码,他也不拒绝,却胡谄了一串根本不对的数字,叶流年横眉冷对她,顺便在心里抱怨端凝他果然是个祸水!

“你吃醋?”端凝微笑着凑近了叶流年,手臂不经意似的环住了她的肩膀。叶流年也不躲避,只是假装认真的看着他,研究着他。

“算了不问了。”端凝已经在叶流年脸上读出了答案,眼底的笑意愈发浓了。

叶流年不服气的隔着衣服拧着他手臂上最细嫩的肉,捏到他皱眉为止……

“好了两位,准备好了吗?”那个导演助理在远处喊着话,“准备好了就从巷子深处朝我这边走,要走的慢,感觉上要显得悠远。”

“一共都没有一百米怎么显得悠远啊?”叶流年嘀咕着。

“不远吗?”端凝一直没怎么说话,仍旧只是暖暖的牵着叶流年的手,“不过跟你一起走的话就另当别论了,走一百米……都像是要用一年。”

叶流年恍然抬头,端凝淡淡的笑意就那样撞进她的眼帘,这一刻就仿佛是时光定格,所有的事情都是注定的,都是冥冥中安排好的。叶流年不是个信命的人,可此时却怔怔的注视着端凝,注视着自己会爱一辈子的人。她跟他提出过分手,她用最恶劣的理由拒绝过他,她犹豫过要不要继续跟他在一起,她胆怯过要不要告诉他真相,可就在这一刻她坚定了。

她爱端凝,就是爱,她要跟他在一起,永远。

短短的一百米,叶流年和端凝走了差不多往返十次。每次走导演都会挑出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叶流年的鞋子不对、比如光打的不好、比如烟雾给多了、比如角度偏了、比如端凝脸上的表情太冷静之类的。

总之加上化妆一共折腾了两个多小时,连极想上镜的叶流年都恨不得喊放弃的时候,导演终于满意了……

“导演导演,这个广告片在哪个台播放?”叶流年换好自己的衣服,扯着导演问。

“央视啊。”

“真的啊……”叶流年大乐,“那我们都能看到吧!什么时候能看到?”

“那要看电视台那边的排期了。”导演也笑了起来,“怎么,着急?”

“当然了!”叶流年期待的目光瞪着导演,“我恨不得明天就能看到。”

“呃,已经录完了,这样吧,明天,明天你跟副导演联系,你可以先看看没剪辑过的存在电脑里。”

“嗯嗯!”叶流年兴奋不已,如同拿了令箭一样迅速找到了副导演,互相留下了邮箱等联络方式。

不错啊,这是此次沙河口之行的意外收获!

不过一天而已,况且那一天过的特别的快。叶流年和端凝两个回客栈光是补觉就补到下午,起床后又到几个比较出名的景点游览了一番。端凝只对建筑感兴趣,而叶流年就心不在蔫的跟着,想着要怎么样开口说出那个秘密。可越想就越不安、越害怕、越没有勇气,索性采用了拖延战术,反正假期还没有结束,晚死一天算一天。

第二天,那个副导演果然把样带送给他们一份,叶流年拉着端凝找了个网吧看,可是画面上,黑乎乎的小巷,白白的烟雾,打扮的已经认不出是叶流年的叶流年,跟在面目全非的端凝身后,别别扭扭的走过来,走过去,走过来,走过去……

“端凝,好看吗?”叶流年呆滞的盯着屏幕,心虚的问着。

“嗯,不错。”

“真的?”

“嗯,你看这木楼是斗拱式的,在木架结构的古建筑里也算是较特殊的,你再看那个……”

“大哥,我是问我好看吗?”

“啊?……要不再放一遍。”

“……”

“哦哦看到了,不错不错。”

“你确定?不错?我有种预感,我们两个会被剪掉。”

“也对,这是拍旅游广告片,我觉得我们两个这段有点像鬼片。”

“你也觉得吧……我也觉得……”叶流年欲哭无泪。

那是叶流年和端凝在“影视”方面的第一次触电。后来片子播出的时候,叶流年和端凝已经分手了,她一个人对着电视广告看着,果然没有那段,他们走了几个小时的成果被无情的剪掉了。可无论如何,那段路,那段在沙河口走过的路却成为叶流年记忆里最后的一段,关于端凝的温暖的画面。

端凝说,跟你走,一百米都像是要用一年。

他们并肩走过黑暗,可黑暗的彼端却不是光明,而是一段黑暗。

那黑暗来的很快,快到超乎任何人的想像。其实叶流年无数次的问自己,如果当时能猜到在沙河口会发生那样一个悲剧,她还会去吗?

可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如同看一部电影,打着喜剧的旗号,而观众在最后一幕才发现上当了。

那天从网吧出来之后,叶流年提议坐车沿河上山,她讲话时的吞吞吐吐和反常的沉闷终于引起了端凝的怀疑,再加上她还固执的“没收”他的手机,甚至禁止他跟家里人联系。开始的时候端凝以为她是图好玩,是因为小孩子任性脾气。可显然不是,的确是发生了什么,或是将要发生什么。

端凝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但他选择了相信叶流年。在当时的他看来,最坏的情况在叶流年高中毕业就已经发生过了,她闹着和他分手,但现在她已经成熟了,不是吗?

好在端凝的疑问并没有维持太久,当他和叶流年坐着中巴车到达半山的一个小站时,他忽然停住了,叶流年顺着端凝不可思议而又惊喜的眼神看过去,竟然会是端影,以及端爸爸……

叶流年一直觉得端影是美丽的,脆弱的、苍白的美丽。即使她不喜欢端影,她也仍旧不会否认端影对端凝全心全意的爱护,及奉献。

即使那份爱护是那么的可笑而自私,甚至疯狂。

就是那份疯狂,促使着近乎双目失明的她,在得到端凝的消息之后,一路风尘仆仆的和端爸爸追过来,试图挽回一切。

她很聪明,猜到叶流年会带着端凝去当年他的父母出事地点。而端爸爸则惊恐于自己的女儿竟然知道一切,知道的那么清楚。他慌了神,没办法做任何的判断,只能听从女儿的指挥,并在心里残存着一丝的希望,希望端凝仍旧被蒙在鼓里。

“爸,姐,你们怎么来了!”端凝隔着公路问着,山路崎岖,他们站的位置刚好是个弯道,间或又有车开过,他担心姐姐的眼睛,便朝端爸爸边做手势边喊话,“你们站着别动,我过来。”

“你不许过去!”叶流年一直隐藏着的紧张情绪瞬间爆发,端影的步步紧逼让她已经透不过气来,她好不容易做出的决定眼看着又要被破坏掉,她愤怒极了,声音近乎于嘶哑,只隔了一条公路的端影就像一个魔鬼,如影随形,“端影,你跟过来也没用,你放过端凝,放过他!”

“我怎么了?”端影空洞的眼神茫茫然抓住一点,声音脆弱的像一片纸,“不是你让我们来的吗?”

端凝的手被叶流年死死的拉着,他惊愕的注视着不远处的姐姐竟然缓缓的,跪了下去,“叶小姐,我求你别再耍端凝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非要带他来沙河口,我也不知道你叫我和爸爸来是做什么。可是端凝他爱你,你上次跟他说分手已经伤害他很深了。是我不好,我不该跟我的弟弟走的太近,我知道你恨我,可我发誓我真的只是疼弟弟而已,没有要跟你争的意思,真的没有。你没必要用这样的方式刺激我……”

从小到大,端凝对姐姐的保护可以说是不遗余力的,端家经济环境不好,而端影自愿辍学,除了因为她的眼疾之外,绝大部分原因也是要举全家之力来供端凝的学费。可以说,端凝对姐姐的感情不止出自于血缘亲情,还有一份感恩。

这份感恩早就融进了端凝的骨血之中,成为一种习惯。所以当叶流年在面对着下跪的端影,仍旧以冰冷异常的声音说着“你别白费心机”的时候,一刹那的警告出现在他的眼睛里,对着叶流年。

“叶小姐,我求你放过端凝,我知道你瞧不起我们家,我知道你恨一切姐弟感情好的家庭,可求你看在端凝也对你一直不错的份上,不要再耍他了。”端爸爸的眼里没有泪,可他的指控却足以让叶流年恨的吐血。

“端凝,你信我还是信他们?”对于端影的突然出现并倒打一耙,叶流年明显不是对手,她的任性不足以应付端影的扭曲,只会气的扯住端凝问。

“他们?他们是我的亲人,这个时候你还在闹什么。”端凝一点点扳开叶流年抠着他的手指,脸上的不耐已经是显而易见,“我的手机在你那里,是你说要保密,那么请问,我家人是怎么知道来沙河口的?流年,如果这是一个游戏,那么够了,现在让我带我的家人安顿下来好吗?有什么事我们回客栈再说。”

“不可以!你不能跟她走,不是我在闹。”叶流年死死的拉住端凝的手臂,“你没看出是她故意的吗?我告诉你,你的爸爸和姐都是狠毒的人,他们应该去死,应该去死!”

“叶流年,你疯了吗!”端凝震惊的看着叶流年,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你让她过来啊,我看她什么都是假的,她根本不配当你的姐姐!她是瞎子吗?瞎子怎么了,瞎子就可以霸占你吗?端凝,我告诉你,我什么都告诉你!这个沙河口,这条河,就是……”

“叶流年!”端影的声音恐惧而又尖锐的划过一切,她站了起来,几乎在同一时间拉着端爸爸的手朝着流年和端凝站立着的方向冲了过来。在这一幕闹剧中,端爸爸一直带着种天要塌了的表情,像个旁观者,更像是个快要垮了的人一般的存在着,他是始作俑者,即有内疚又存在着侥幸,他看着叶流年的眼神中带着浓浓的恨意,他自认为养了端凝二十几年,不管他有什么错都可以被原谅了。更何况只要叶流年肯,这个秘密完全可以保留到他进棺材那天!他被女儿指挥着,除此之外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对面站着的叶流年就是他端家的仇人,让她闭嘴是唯一的办法!

于是他也红了眼睛,闷着头拉着近乎失明的端影往前冲去……

如果这个世界是存在因果报应的,那么报应已经到了。

二十几年前,端爸爸的职业是货车司机。因为一次工伤,完全失去了再当一次父亲的能力,而他仅有的女儿又天生眼疾。他想要一个儿子,一个健康的儿子,可以为端家继承香火的儿子。所以当他在沙河口出差,看见加油站旁边的休息椅上搁着的那个漂亮的小男孩儿时,几乎没有犹豫就抱起了男孩儿的襁褓。他当时真的以为那只是个弃婴,是老天赐给他的宝贝。可没想到没走多远,就听到了身后有人在叫他,他回头看,那是一对年轻的夫妇,衣着体面、漂亮。那对夫妇朝着他奔过来,疯狂的追着他。他怕了,他不是人贩子,可本能的胆怯及一瞬间的邪念驱使着他迅速跳上了自己的货车,开始了逃亡。从倒后镜里可以看到那对夫妇也开车追了上来,是辆不错的轿车。而那个年代能开上那样的轿车,必然不会是什么普通人。端爸爸更加害怕,脑袋里混乱不堪,副驾驶上搁着的小男孩也开始大哭,这一切都搅得他更加心烦意乱。他猛踩着油门,一路上山,直到这段弯路。

当年的这段路还没有修缮,弯险、路滑。他路熟,所以一路加速,就在他的卡车又一次甩出完美的弧度时,追着他的轿车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直接在转弯时撞上了简易的护栏,车子飞了出去,在空中翻滚着,最终落进了咆哮着向前的沙河,迅速消失在黑色的水涡中。

这就是当年的场景,他永生不忘的场景。

而如今他又站在了相同的弯道上,悲剧又一次发生了。可这次没有逃过审判的却仍旧不止是他这个原罪者,还有他唯一的、真正的亲骨血端影。

那个瞬间没有人想去回忆,即便试图回忆,也根本想不清楚是怎么发生的。

端影和端爸爸一前一后的被从右侧开出的卡车撞飞。端爸爸的头部受伤当场昏迷不醒,而端影却伤在胸前,大朵大朵的血绽在白裙之上,她瞪着眼睛,死死的盯着远处瘫软了的叶流年。

她的表情是胜利者的表情,她在以口型说:我赢了。

她赢了,以生命为代价。

那天来了两辆救护车,端凝陪端爸爸坐前面的一辆。叶流年陪端影坐后面的。坐在车上,叶流年除了哭泣之外没有任何的办法,车子很颠簸,可不管怎么摇晃,端凝逐渐开始焕散的视线都是只朝着叶流年。

“冷……”端影气若游丝,重复着这一个简单的字眼。

叶流年慌忙看向随同的护士,可口罩后面掩藏了护士所有的表情,只从眼神中读出一种见惯不怪的漠然。

视线四下搜寻着,总算看见车里的药架上搁了张薄毯,颤抖着拿下来盖在了端影身上,却忽然被端影握住了手腕。

那其实已经不能称之为握。端影已经没有了握的力气,仅将几根手指浅浅的搭在叶流年手腕上而已,像是有话要说。叶流年不敢俯身,她怕与端影的眼睛对视,车祸因她而起,她根本没办法承受这样一个生命的重量,她怕极了,恨不得躺在急救架上的人是她自己!

“她要跟你说话,你倒是近点儿啊。”一旁的护士开口提示着,“有什么好怕的,都是你朋友。”

端影就在那一刻笑了,血沫从咧着的嘴角一点点蔓延出来,胸部开始剧烈的起伏,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她甚至终于拉着叶流年的手在她的上衣口袋处流连着。隔着衣服,叶流年摸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下意识拿了出来,是枚玉戒指,上面雕刻了奇怪的图案和文字。

“这是他的……从小……来的时候带着,被我藏了。”端影艰难的说着,口齿已经不大清楚,她在尽力的说,叶流年在尽力的听。

“秘密……送你……请……保密……他会痛苦……如果……如果你把秘密揭开,他就成了孤儿……不要……不要让他成为……”

叶流年知道,端影想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要让他成为孤儿。

不要让他成为孤儿……不要让他成为孤儿……这句话就是叶流年的梦厣,让她痛苦不堪而又根本找不到人去倾诉。

她爱端凝,端凝是她这辈子她唯一爱过的男人。可她已经被钉在了罪恶的十字架上,她间接害死了端凝的姐姐,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也是共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姐姐。她说过什么?她说过端影应该去死,应该去死!

可这不是她的本意……让端凝成为孤儿的不是她啊!为什么事实都会扭曲,为什么讲出事实也会更加的让端凝痛苦。

叶流年手里握住那个冰冷的玉戒,那代表了责任和隐瞒的玉戒,她的信念在这一刻完全倒塌了,端影放大了的瞳孔和死不瞑目的表情永远定格在那个时间。护士推开已经僵住了的叶流年,试图再次抢救回端影的生命。

可没用,端影死了。死在救护车上,死在守护端凝的秘密上,她以死亡威胁住了叶流年,她以一个最扭曲的:揭开事实就等于制造痛苦的扭曲逻辑,把诅咒成功的转移给了叶流年……

之后的混乱,才是另一个悲剧的开始。

到达医院后,端爸爸头部遭受重创,要立刻进行了开颅手术。而端凝面对姐姐的死讯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他木然的签了端爸爸的病危通知书,木然的去开具姐姐的死亡证明。他甚至没有看一眼缩成一团蹲在手术室外的叶流年,他一件一件去完成着他做为端家唯一的儿子所应尽到的所有义务。

端爸爸的手术成功了,被转移到特护病房,端凝衣不解带的照顾着,不过一天一夜,他整个人就已经迅速憔悴下来,沉默凛冽的就像块冰山,也像刀锋,随时准备刺伤来向他挑衅的人,任何人。

同样垮了的人还有叶流年。整整一天一夜,她没吃过饭,没喝过水,没合过眼。她像个幽灵一样守在特护病房的外面。她不吃饭不喝水不是自我惩罚,而是压根没有饿意、渴意。她不合眼是因为她怕,她怕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迅速浮现出端影吐着血沫的样子。她偶尔透过病房的玻璃窗偷偷的向里面看,只能看到端凝的背影,那似乎永远不打算回头看一眼的背影。她就像个等待死刑判决的罪人,而那个死刑命令却又迟迟不颁下来,任由着恐惧和寒意浸透至肌肤直达骨血。

直到第三天的清晨,端妈妈赶到了沙河口医院,先在特护病房抱着端凝哭的声嘶力竭,然后冲出来,挣脱了所有人的阻拦,几记响亮的耳光把叶流年打的撞在墙上,然后又是一通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在她眼里,叶流年就是杀死她老公和女儿的凶手,她恨不得现在就让叶流年消失,永远消失。

制止住端妈妈行为的人是端凝,他恳求护士带他的妈妈去安静下来。然后终于在车祸发生后,第一次正视了叶流年。

他眼中的叶流年第一次变的陌生。

她瘦了,原本丰润的脸颊深深的凹了进去,没有了光泽。她紧紧的贴着墙壁站着,全身颤抖不停,眼神死死的盯着地面,嘴里被打出的鲜血一滴滴的顺着唇角流下来,流在衣襟上。

其实疼痛让叶流年清醒了过来,那一刻她甚至是感谢的,感谢端妈妈的用力,她又恢复了知觉,原来这世上最难过的不是疼痛,而是麻木。

她知道端凝站在她的面前,一步一步的接近着她,她没有勇气抬头,没有勇气说一句对不起,她想揭开的秘密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以另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她听着,听到了端凝的话。

“你走吧,我不会恨你,也不会再爱你,你的任性妄为已经让我没有了姐姐,从今天开始,你自己……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这就是两年前端凝对叶流年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叶流年走了,一个人离开了医院,一个人离开了沙河口。

她去了海平,那个她和端凝有着共同的美好回忆的地方,那个端凝曾经向她求婚的地方。她去开快艇,可已经没有人会站在她的身后,以坚实的臂膀拥抱着她,在她耳边说:我爱你。

她去了夜园,可已经没有人跟她一起看连理树,并指着树说:我们也会永远在一起。

她收好了玉戒指,这个带着秘密、染着血的信物。或许这个信物是不祥的,端凝戴着它的时候成了孤儿,端影带着它死于非命,端爸爸至今还躺在床上成了植物人。

那么下一个又会是谁。

她将卡里的钱悉数取出,以端影的名字捐给福利院。

她甚至还去了在海平香火极盛的寺庙。即使她并不是个迷信的人,可活着的人必须得做点什么,不是吗?

在庙里,她请高僧做了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超渡法事。高僧唱出一句经文,她便朝着菩萨磕三个响头。有生以来她从没那样的虔诚过,她知道虔诚也不能换回端影一条命,不能让端爸爸清醒过来,她甚至不再奢望端凝会原谅她。

她只是要做事,要让自己不闲下来,如果能磕到晕倒是最好的。

可她依旧清醒着,清醒了两年。没有再见过端凝,直到由傅意泽引出的那个错误的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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