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紫染看着云诺,道:“墨竹是我新买来的随从,他比你晚,才进碧云阁三天,所以你想来不认识他。不过没关系,到我们出发前还有几天的时间,我这几天晚上都会带着他来此,你们可以有好几个晚上的时间熟悉一下彼此。”
“王爷的话,我不明白。”云诺惊讶地听着,总觉得这话有些不对劲。
陈紫染却已经半坐起身,向着云诺倾过了身子。
看着渐渐靠近自己的陈紫染,云诺一阵心慌,想要拒绝,可是手脚却始终留在原地,不肯动弹……
“喀啦……”
陈紫染却只是略侧了身子,在云诺身后的床壁上轻轻旋转了一个暗扭,便听得嘶哑的链条转动声响起,墙壁是竟是出现了一个向下滑行的坡度。
“啊”墨竹惊讶地叫了出来,却被陈紫染立刻捂住了嘴巴。
“不想死就别出声。”陈紫染冷声警告道。
墨竹惊慌地点点头,陈紫染这才松了手,转向一旁的云诺:“这个暗道我只知道位置,却从来没有下去过。你在上面看着点,我下去看看。”
“王爷,我陪你下去吧,上面有墨竹……”云诺不放心道。
“没事的。你带着墨竹在上面随机应变。别忘了我们今晚可是‘大被同眠’的喔。”陈紫染捏捏云诺的手,笑着眨了眨眼。
云诺面色一红,却还是听话地点点头,放开了陈紫染的手。
不出所料,下面的空气十分糟糕。陈紫染打开手里的火折子,向着周围空气里挥了挥,火光照亮了一面墙壁,陈紫染看见那形状,似乎是支蜡烛。
想了想,她没有贸然触碰墙上的烛架,而是小心地以玄气凝丝,卷起一簇火苗飞向了墙壁的蜡烛上。
火苗又先手闪烁了几次,四壁蜡烛皆已点燃,陈紫染却是终于看清自己所处位置。
这是一个四方形的房间,面积不大,但是家具什物却是一应俱全,包括一套被褥,几套衣服,以及几瓶疗伤丹药,并一些桌椅等物。
陈紫染眯起眼睛看向头顶,顶上却是一幅游龙戏凤图,以精致的手法雕刻在天花板上,仿佛即将要飞跃而下一般,活灵活现。
目光跃过这生动的浮雕,陈紫染微眯了眼睛,在天花板的四角上仔细地寻找着……果然!
她的眼睛忽然一亮,嘴角微勾,露出一抹笑意。
这种密室她虽是第一次遇到,但是从前在特别行动组里,也不知阅读过多少这类书籍,出行任务时首要的就是掩藏身形了,所以这对周围环境的探查本事,她自认第二,怕是研究院里还没人敢认第一。
确认过四角的机关之后,陈紫染细想了想,没有擅自触碰,而是打出玄气,仔细地熄灭了所有墙壁上的蜡烛,这才缓缓地出了密室。
床上,云诺和墨竹正一前一后地闷哼出声,饶是陈紫染自忖脸皮超厚,听得这声音,也是面色一僵。
床上的人却是不关陈紫染的脸色,双双便是欢呼一声,扑了上来。
“哈哈……知道你们想本王了,也不用这么热情嘛。”陈紫染大笑着揽住二人,便向着柔软的床上一扑,同时脚尖一点,机关转动间,密道门缓缓合上。
云诺和墨竹不料陈紫染竟如此直接,不由得皆是一僵。
他二人虽然经历不同,但到底都来自碧云阁那种地方。能进那种地方的人,从来能有几个全身而退,且又寻得个好去处的?要么,就是人老色衰,僚倒而死。要么,就是被人赎身,委身于人,好的能有个名份,不过是正妾,或者正侍,差点的,至多是个玩物的下场。
而云诺和墨竹,偏偏又有些不同。虽然本已做好了不得善了的打算,却又幸运地被陈紫染看中,留在王府,是锦衣玉食,也没有外人传言那急色暴虐。这防备的心自然渐渐松了几分。
尤其是云诺,他虽然自幼在青楼长大,却是聪慧过人,才色双绝。因了如此,却也生了股子非一般小倌儿能有的傲骨,从不自认比人逊色几分,便是入了王府,也从没想过屈服。只是这些日子以来,先是受了一番委屈,却有陈紫染大怒为其出头,又有了方才一番经历,虽然不知为何,但是很显然的,陈紫染是将他看作了自己人。
这番一段思量,心里又隐隐有些得意。当下不免既为着孤身入了密道的陈紫染担忧,内心深处,却也是有着一番小小的甜蜜的。
只是……另一边还有个墨竹在场啊。据王爷方才所说,应当只是做戏,可是现在……
云诺面色通红地想着,却不防墨竹在另一侧,却也是差不多的心思。
陈紫染虽然不知他二人在想写什么,却也料到了他们的担忧,于是换了个姿势,仰躺在床上,却依旧是一左一右紧紧地揽着他二人,不肯松手。
清润的声音轻轻地在昏暗的烛光里响起,陈紫染思索片刻,缓缓开了口:“我现在的境况,你们应该也感觉到了,并非外人想象得那般自在洒脱。所以,我是预备着要走了。”
“王爷……”
二人一惊,立刻惊叫道。
“嘘,听我把话说完,别急。”陈紫染道,二人立刻沉默了下来,却是齐齐转过头来,担忧地看着陈紫染。
“云诺,当初第一眼看着你,我便生出了要护你的心,那时确实是因了你的相貌,太像一个人。不过,你和他不同,我知道。所以,我不勉强你。我虽然有心要护你一生,但你的一生是否愿意交给我,还是要你自己作主,我……绝不会勉强。若你不肯,我会给你留一笔钱,放你自由。凭你的才学本事,要想安身立命,绝非难事。”说到这里,陈紫染只觉左臂里的身躯,一阵颤动。
云诺只觉鼻子一酸,却是咬牙忍住,没有流出一滴眼泪,也没有说一个字。
“至于墨竹,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买下你之前我问过老鸨,她告诉我,你是自卖自身,为葬亲父,家中再无亲人。想你家里若尚有一亩薄田,或者其他生计,也断不会要到如此地步。既然如此,若是放你自由,反倒等于弃你于不顾,所以,”陈紫染顿了顿,续道,“你倒不如就此跟着我。虽然没了锦衣玉食,却绝对不会勉强你做些……你不肯的事。当然,你若是想要离开,或者日后遇着了心爱之人,我依然可以放你离开。你有一双清澈的眸子,我相信你,断不会做出弃主求荣之事。”
房间里一片沉默。陈紫染知道他们二人从前怕是从来没有过选择的权利,如今忽然说出这些,必定是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的。当下也不着急,只是随手揉了揉头发,坐起身来,在床的另一边盘腿静坐,开始修炼。
云诺和墨竹二人沉默地留在原地,一直静静地躺着,什么话也没有说,连呼吸也似乎没有任何变化,就这么一直,待到了天亮……
对于云诺和墨竹的忠实,陈紫染不是没有做过考虑。但是她相信,这两人都是绝对聪明之人。聪明人,会在任何情势下选择一条对自己最有利的路来走。所以她并不担心他们会选错方向。况且通过这些日子以来和云诺的接触,她隐隐感觉到云诺对于自己,已经没有从前那么排斥了,甚至偶尔看书时一回头,便能瞧见他在偷偷地看着自己。对于这一点,陈紫染很是开心。
其实如果问陈紫染对云诺的感情究竟有几分是移情,有几分是动心,怕是她自己也不清楚。虽然两世为人,可是前世却是一个只知杀人,不会爱人的特工。虽有个捡来的便宜弟弟,但也是聚少离多。可是她对云诺,这个和曾经的弟弟有着相同面容的少年的感情,却绝对不是从前那种温醇的亲情。这一点,她至少可以肯定。
但是,这就是爱情吗?陈紫染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对她来说,世上不过两种人:自己人,和其他人。如此而已。
“王爷,太子府命人送来了两箱东西,王爷要不要去看看?”这天,陈紫染正在院子里斜躺在她自制的吊床上享受着左手美酒,右酒葡萄,佳人在抱,美人环绕的美好生活,却听得身后传来一个谨慎的声音,影响了她的心情。
“都是些什么东西?”陈紫染微皱了眉头,开口问道。
“一箱是明日齐妃娘娘寿宴上的贺礼,另一箱……”王府新上任的管家沈越顿了顿,有些犹豫着道,“来送东西的人说了,请王爷务必亲自打开。”
陈紫染挑挑眉,伸手忽然拉住了正要喂过一颗葡萄的云诺,笑道:“陪我一起去看看吧?”
“好啊。”云诺笑着点头,陈紫染于是站起身来,顺便揽过一边的墨竹,竟就这么左拥右抱地往前厅走去。
“你们都退下吧。”挥手赶走所有的下人,陈紫染在箱子前半蹲了下来,忽然一用力,揭开了箱盖。
沉默地看着箱子里的东西,陈紫染没有说话。
“王爷,这是?”云诺惊讶道,转眼看到陈紫染的面色不对,不由也是一阵默然。
另一边,墨竹却是很开心地上前一步,看着箱子里的各色物品惊叹道:“哇!好多的衣服鞋袜啊。还有这些折扇香包,看起来都好华贵精致啊。虽然款式朴素了些,但是……”
墨竹说到一半,却见陈紫染沉默地盖上了箱盖,不由住了嘴,一脸惊慌地看着陈紫染,生怕自己说错了什么,遭致陈紫染不快。
傍晚,陈紫染自水榭回来后破天荒头一次没有在云诺的采星楼里用晚饭。
沉默地在园子里随意逛着,陈紫染却是第一次发觉到这王府的花园,竟是这么大,这么空。
随手采下一朵盛开的蔷薇,陈紫染幽幽地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