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琳咯咯地笑了,“7号病床,王淑珍,脑血栓,五十九岁……没错吧?家住西北干休所……跟我来吧!”
“来!让我来打着伞!”给老太太洗完身子,铺上新床单,换上被罩,看着老太太睡去,秋玲这才拾起地上的床单,一大堆卫生纸,把它们放进盆,轻轻地关上门,朝女卫生间走去。即使是脚上蹬着半高腰的皮靴,走起路来也如一阵清风。
看着睡梦中面露一丝微笑的母亲,坐在床沿的郝斌这才放下心来,环视下四周,满意地点了点头。回过身,见裘琳正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母亲嘴角的口水,不无感激地轻声说道:“谢谢你!”
裘琳微微地摇了摇头,看了郝斌一眼,“她现在不会讲话了,千万别让她太激动!”
郝斌叹了口气,“她是一位非常要强的女人,我能想象这对她打击又有多大。她曾是学校里的优秀教师,现在却……”他深情地望着熟睡中的母亲。
门轻轻地被推开了,秋玲端着盆走了进来。一抬头,见自己的公司老总坐在床边,吓得她盆掉到了地上。“嗵!”地一声闷响,她赶忙蹲下身,把“溢”出盆外的单子放进盆中,象个做错事的孩子,怀里抱着盆,低个头,“郝……郝总……我……我……都怪我不好……”
“怎么找你个苯头苯脑的人来?”他压低了嗓门。
秋玲一转身,抱着盆冲出了病房,紧咬着嘴唇,泪水不由地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你怎么能这样?你今天必须向她道歉!她对你母亲就象对她的家人一样,你知道不?你还配做一个什么……什么‘总’嘛?”裘琳抓起门边的伞,头也未回,走出了病房。
郝斌象头狮子,来回地踱着步,几次都想掏烟,“你个小……小护士!”那字都象是从牙逢里挤出来的,没趣地拎着箱走出了病房。
从值班室走出一位护士,“嘿,干嘛的?鬼鬼祟祟的……”
“你怎么讲话?我象那种人吗?”郝斌一仰头,象只斗架的大公鸡,“我弟媳妇在女卫生间,麻烦帮着叫一声!”
“你的媳妇你不会到门口去叫?”
“不是!你没明白……不是我的媳妇……咳!”郝斌无力地把手垂了下来。
“话都说不清!对了,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我叫保卫了,听见没有?”小护士推门进了办公室。
“别!我走!我……走!”郝斌从包里取出个本来,写了几行字,就撕了下来,夹在了门缝上,“麻烦转交,不难吧?”
“琳姐,留了张条,字体挺漂亮的……”
星期一的中午,郝杰匆忙的吃完饭,负责文案的李文和平面设计的童非嘈嘈着要去药王山,因为是农历的二月初二,所谓的“龙抬头”,可他们又怎么知道郝杰的心思,只是这些日子见他总是闷闷不乐,都想让郝杰散一散心。正说着,郝杰bb机响了,只见一行小字:“母病危,速来医院!”郝杰甩开童非的手,朝出租车招了招手,扬长而去。
童非望着车的背影,轻声骂了句,“******!”
李文接了句,“儿子!”
郝斌开着黑色的“别克”车,一言不发。而后排座位上的郝杰双手抱着母亲的遗像,眼发直;只有秋玲坐在奶白色的皮座上眼睛就不闲着,充满了好奇。
距离火葬场是越来越远了,路边的树木也都变了:开始是松树,柏树,慢慢地变成了柳树,梧桐,路两边的建筑物也多了起来,人也多了……
不一会儿,车就驶入了和平门。
郝斌把车慢慢地靠在了路边,他回过头,“下午我还有个会议,你先回去吧!”
秋玲推开了车门,下了车。见郝杰一动也未动,她弯下身,拽了他一下,“到家啦!”她轻声地说道。
郝杰这才从深深地追忆中醒来,包着像框下了车,就要过马路,被秋玲给拽住了。
郝斌也从车上下来,绕过车头,又重新把车门关了一遍,这才抬起头看了眼已马路的他俩,叹了口气,“都遇到一块了!”
秋玲打开了防盗门,开了屋门,一侧身,把郝杰先让进屋,她刚要换鞋,就见郝杰径直地朝自己的书房走去,她踢掉了靴子,赶忙跟了过去,快到屋的拐角,秋玲转向了厨房。
当秋玲端着一盘橘子和一盘苹果走进书房时,郝杰正伏案而泣,似乎他并未听到她进屋的脚步声,依然如故。
门边的拐角沙发上方挂着的石英钟指针已指向了十二点,忧郁片刻,秋玲还是走到了大书桌前,轻轻地把果盘放在了遗像前,象是一种仪式,那样庄重与虔诚。
郝杰低着头,接过她递给他的面巾纸,沾了沾泪。“你……你去休息吧!辛苦十多天,我……”郝杰有些哽咽,“没想到……妈妈她这么快……老衣还让你给买了……我……不知怎么……”郝杰有些不明白,大哥怎么说母亲最后的一句话是说裘琳是位好姑娘,如果娶这样的女娃作媳妇该有多好!母亲不是不能讲话了嘛,怎么又会说这么一大段?郝杰凝视着身边的秋玲,从二月十四到二十四,雪雨没停,而他一迈进家门,总觉满屋弥漫着一股女人特有的气味,眼睛看到的却又总是那晾着的床单与被罩。
“妹妹和弟弟又要开学了,你……能不能先……我知道此时不该……可我又没办法,所以……”秋玲手里纂着他擦过泪的纸,低着头。
“噢,对了!”郝杰拉开抽匣,从里面拿出个皮夹,掏出一叠100的大票,“这是五千块钱……你拿着!”
秋玲忙退后了两步,差点碰到了书柜,直摆手,“不!不……太多,太多!”
“五条床单都让你撕成了两半,变成了十条。天天见你洗,天天见你晾,难道这不是你的劳动,你的付出?是你应得的!拿上!”他拉过秋玲的手,没想到一农家女子的手,长得如此的纤细,郝杰顿时愣了几秒钟,象是在欣赏一件尤物,仿佛已忘记了失去母亲的悲伤。不知哪出戏里曾有这样一句台词: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郝杰叹了口气,把钱硬是塞进了秋玲的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