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来没有摸懂过身旁的这个女人,因为她深不可测,我看到的仅仅只是表象。我至今不知道她是否爱我,但她对我的同情和怜惜,则是显而易见的。
五年里,我或许就像只孤独怕冷的小猫小狗,她收留了我。
楚楚的父亲楚以康曾是全市叱咤风云的人物,他一手创办的楚汉集团在当时也是举足轻重,和李氏集团并称当地两座巨山企业,几乎成为全市的经济支柱,市里的领导多少也要巴结一些的。
然而,在所有人眼里不可撼动的楚汉集团几乎就在一夜之间破产了,至于原因,坊间有诸多说法,纷传得离谱。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养尊处优的楚以康迅速适应了手里没有钱花以及没有那些妖里妖气的骚女人围着他转的日子。楚楚的母亲也几乎在第一时间和他一刀两断,闪电般地嫁了个香港老头,虽然抵不上以往楚以康带给她的富贵日子,但总算也能吃香的喝辣的。
楚楚后来无数次对我说,她很想恨自己母亲的绝情,但她恨不起来。
在破产后的没几天,尤其是当李承诺将二十万元支票给他时,楚以康已经学会了卑微的笑和下贱的讨好。在我刚住进楚家的时候,他每天像忠实的男仆一样,伺候着我的一切起居,甚至帮我擦背。
有一回他帮我擦拭身子的时候,忽然没来由地叹了声气,然后眼神黯淡地说:“唉,可惜是少了条好腿……”
当时我用右脚狠狠地踢了他一下,挣红了脸骂道:“要不是为了你们家,我这腿可是好好的呢!”
他从地板上颓然地爬起来,脸上顿时失去了血色,仿佛是一只打了败仗的斗鸡。
在刚断腿的日子里,我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尤其是当趴在楚楚身上动弹不得时,越发觉得自己没用。我就不由自主地想到死。
死,这个字眼一进入我的脑子,就迅速霸道地占据了我所有的脑部神经。但让我意外的是,每当我颤巍巍摸过绳索或剪子时,我总想,这是女人的死法,男人应该有男人的死路。跳楼,也许足够悲壮和男人。我费力地爬上窗台,满墙的爬山虎咧着嘴耻笑我。笑吧,笑吧,我想。我也莫名其妙地发笑,这笑声肯定是阴森恐怖的,惊飞了院子里老梧桐树上栖息的鸟雀。那个时候,我的脑子里就会出现许多疯狂的影像,对亡灵模糊的恐惧、对坟墓朦胧的怖慑……
我终于知道自己死不了,更重要的是,我没法在另一个世界里面对虎哥的眼睛。
我知道自己已然不是之前那个善于跃墙翻窗的小子了,我只能像月子里的女人一样,受别人的伺候。从那时开始,我不再照镜子,屋子里也挪去了一切能照见人影的器具。可是我依然能很清晰地想象我的邋遢和狼狈。
他们父女俩忍受着我的发作,然而在他们战战兢兢的迁就中,我就慢慢没了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