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震一击得手，却头也没回一下，左手一松，使铜棍的人向前一个踉跄，他闪电般向前欺近，右手钢爪已经扣中了对方的咽喉！
眼看就要血溅当场，旁边一个忽然纵身扑上，钢锥直戳左震的额头——急劲的锐响，似乎能撕裂人的耳膜，左震扣住对方咽喉的手一松，不闪不避，右手直迎向钢锥，“喀”的一声，钢鞭已经在他手里，五指钢爪牢牢扣住，向外一带，那人狼狈地顺着他的手扑倒，左震冷冷一哼，抬肘直捣他胸口，这一击，急电惊雷，力重万钧，那人偌大的身躯，竟然“呼”的一声，被击得凌空飞了出去！
他长声的惨呼还没断绝，又有一抹雪亮的刀光，蓦然自左震身边闪了出来，拦腰横削，眼看那刀光就要削上他的衣襟，左震的身子却轻飘飘贴着刀光一个旋身，腰身后折，几乎堪堪贴着地面，刀锋“呼”的一声掠过，他就在这个瞬间腾身而起，钢爪的寒光一闪，耀花了人眼，直袭那人头顶！“啊——”那人惊呼一声，他太快，来不及躲闪，只好硬着头皮抬手一挡，惊呼立刻变成了惨叫——左震的钢爪，在他手臂上留下五个血洞，顺势向前，又是一道血槽——不等他的人倒下，钢爪已经再次扣上了他的咽喉！
这一连串的攻击，兔起鹘落，一气呵成，虽然倒下好几个，但其实不过就在转瞬之间，眼睛慢一点的人，甚至根本没看清左震的动作，只见他一道影子在双刀钢鞭铜棍之间倏忽来去，血光惨呼，已经飞上了半空。
混乱中，人影交织成一片，惊心动魄仿佛只在一眨眼之间，来不及让人细细分辨，枪响、惊叫、叱骂声、惨呼声交织的剧烈震荡，忽然之间，就沉寂下来。
四周一静，刚才眼花缭乱的一切都静止下来，局面却已经完全扭转。
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地上的血流蜿蜒交错，缓缓地流淌。横七竖八，满地的人都已经爬不起来，死的死，伤的伤，只有左震卓立在当中。
麻子五怔在原地，脸色却一下子灰败下来。过了半晌，才幽幽叹出一口气。
“这么多年，二爷养尊处优，想不到身手一点都没变。”
“你太久没有见过我动手了。”左震冷冷地看着他。手上没有了枪，剩下的只有一双空手，刚才再快，也是突围，硬闯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已经受了伤，肩头背后，正有血迹慢慢沿着衣服的纹理渗出来，逐渐晕染成触目惊心的痕迹。说得再怎么轻松，可是刚才那片刻激战，他却是险中求胜，九死一生。
麻子五的枪口遥遥地指着左震的胸膛，另一手的雪亮刀锋，架在茗绣的颈侧。
“我还是算错了一步。”麻子五一叹，“我不该给你说话的机会，刚才你一进门，就应该动手。”
他原本是胜券在握，为了出人头地，这么多年来就像是左震身边的一条狗，现在总算找到个机会，可以好好地羞辱左震一番；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只有一次，怎么舍得放过？但万万没想到，这样的重重包围，居然也没能困住他！
“今天走到这一步，我原就没打算活着出去。现在我已经是整个青帮的叛徒，就算能活过今天，也躲不过邵晖的追杀……”麻子五咧开嘴，僵硬的脸加上突兀的笑，十分诡异，“不过，牡丹花下死，做鬼也花心，死到临头，还拉上百乐汇的头牌荣茗绣垫背，这笔买卖，我还是赚了。”
“你这也算是威胁？”左震一哂，“我已经厌倦了这个女人了，就算你今天不杀她，说不定哪天我性质来了，就把她给杀了呢。”
他手里的刀锋闪着凛冽的寒光，淡淡站在那里，稳如山岳，可这句话说出来，却当真是字字如刀。
茗绣不禁一震。这是真的吗？不，这不是真的，左震只是为了救她才这么说的不是吗？
麻子五的脸色由青转红，整个身子都渐渐颤抖起来，忽然疯了一样咆哮：“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害怕？你来啊，来杀了她啊！反正事到如今，咱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这里，老子杀得一个是一个！”
他只怕真的是疯了，也许是恐惧和绝望叫他崩溃，一边咆哮着，手里的刀已经向茗绣刺了下来——眼看就要切断茗绣的咽喉，几乎与此同时，一道迅疾叱猛的刀光忽然凌空掠起，“当”的一声，火星四溅！
紧接着，是一声枪响。
说时迟，那时快，这刀光和枪响，几乎是在电光火石的同一个刹那迸了出来。
茗绣的嘴已经被破布塞了个严实，但刚才那一瞬间，刀锋的寒气，死亡的恐惧，贴着她的咽喉一掠而过，不禁本能地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却见麻子五手上的那把刀，已经被另一柄三寸的短刀击落，而这柄余势未尽的短刀，竟一直钉入了墙面，只剩一个刀柄在外头，犹自微微地颤动。
“哈，哈哈！”麻子五忽然歇斯底里地放声狂笑起来，“二爷真的以为我疯了吗？我杀一个荣茗绣有什么用，我要杀的那个是你左二爷！想不到，这一赌还真的押对了宝，荣茗绣就是你天生的克星，哈哈哈……刚才你不是说，还要亲手杀了她吗，现在何苦赔上自己的命也要救她！你不是镇静吗，你不是聪明吗，怎么了二爷，今天你不敢跟我赌啊？”
左震没说话，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刚才麻子五那一枪，正中他右胸，鲜血正从他压住伤口的手下喷涌而出，像一道赤红的喷泉，汹涌奔流，身上的外套顿时红了一半。他退了好几步，可是没有倒，单膝跪地，一手压着胸口的伤，仿佛再也站不起来。
“青帮左震，也有跪在我麻子五面前的这一天……”狞笑中，麻子五手里的枪口缓缓举起，对准了左震的头顶。
刚才他装疯卖傻，假装对茗绣动手，其实他只是想要引出左震手上那最后一把刀而已。左震手上已经没有枪，只要那把刀离手，死的就是他！
茗绣疯狂地挣扎起来，粗糙结实的麻绳嘎吱作响，勒进了她的手腕和肩膀，鲜血迅速地洇了出来，可是她已经浑然不觉，这一刻，心胆俱裂！不要，千万不要——
“砰！”
蓦然一声枪响，划破寂静。
茗绣呆住了，所有的挣扎都在这一瞬间停顿下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扑通一声，有个沉重的身躯在她身边倒下来，居然……
居然是……麻子五？！他倒下的时候，仿佛还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缓缓转头看了一眼茗绣，眼神茫然而涣散，终于慢慢仆倒在地上。额头上一个血洞，正汩汩地流出粘稠赤红的液体。
还有另外一个人，倒在了左震的面前，那是……是刘惜梦。“不——”
左震想站起，可是已经脱了力，刚起身就踉跄了一下，只得撑住了椅背。
麻子五犹自死不瞑目地呆呆瞪着他，脸上凝固的神情，像是惊恐，又像是无法置信。
“我教过你，身上没枪的时候，就得从对方手里抢一把。”左震像是说给麻子五听，可是声音低不可闻，他撑着椅背直起身，把手里的枪搁在桌上，那枪口仿佛还徐徐地冒着一缕淡淡的青烟。
这把枪，就是刚才那场混战里，他顺手夺来的东西。
这些年恶战无数，其中一条经验就是，就算击倒了对手，也决不能把武器留在他手里。用得着的夺过来，用不着的也毁掉，不能给任何人反击的机会。
但是，如果不是刚刚刘惜梦替自己挨了那一枪，估计两个人就得同归于尽了。
茗绣腿都软了。如果不是被捆着，她现在一定站不住，胸口仿佛被什么塞住了，窒息一般的难过。刚才那一刻，变故迭起，几乎抽干了她全身的力量，只能傻傻地看着刘惜梦，看着她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左震立即替茗绣松绑，然后两个人来到刘惜梦的身边，抱起她的脑袋。
“不不，不，怎么会这样？惜梦你还不能死，你还没有参加我的婚礼，你还没有见证我的幸福，你怎么可以死呢？”
“终于，终于可以解脱了，我觉得，觉得这样很幸福，这一次，我，我不是，不是在害人，而，而是在，在救人，真的，很，很好……”
“惜梦！”向英楠赶到的时候，发现这一切，他简直要崩溃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呀？告诉我，你们快告诉我呀！”
左震低下头，“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惜梦是为了我，所以……”
“不，不要，不要怪左震，不是因为他，其实，其实我早就决定了，只要确认你和，和茗绣安全，我就要，要自杀的。昨天，左震不是，说，说我像交待遗言吗？”刘惜梦露出一个惨淡的微笑，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吗？我会给你幸福的，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向英楠哭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了，大概还是小时候。可是现在，他忍不住，他再也忍不住了。
刘惜梦缓缓抬起满是鲜血的手，摸着向英楠的脸，“对不起，对不起，我知道，我伤害了你，可是，可是……”
“你不是说了吗，等有时间，会告诉我你缩发生的一切，但是你还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呀！”
“回去看，看我留给你的，的信，我都告诉，告诉你了。”刘惜梦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呼吸变得很困难胸口很疼，是火药灼伤的疼。“茗绣，茗绣。”
“我在这儿，惜梦，我在这儿呢。”茗绣恨自己，死的应该是她，如果不是她擅自听信麻子五的话，大家就不会这样了，惜梦也不会死了，全都是她的错。
“左震呢，左……”
“我在。”
刘惜梦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好开心，这次，我，我不是拆散，拆散相爱的人，而，而是，让你们在一起，所以，要，好好，幸福……左，左震，记住你昨天答应我的事情，给，给茗绣幸福，还，还有，和明月，相，相认。”
“放心，我左震答应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
“英楠，对不起，对不起，我要走了，我看见了，看见那条路了……”刘惜梦只觉得眼前越来越模糊，她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听不见，但是她很高兴，一切都结束了……
“惜梦！”
“惜梦！”
“惜梦！”
无数喊声如潮水弥漫而来，刘惜梦睁开眼，同学，同事，朋友，包括她的父母，都正七嘴八舌地喊着她的名字。
刘惜梦难以置信，这是回来了吗？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你们这是干什么？”
看见刘惜梦醒了，她妈妈一把抱住她哭了起来：“你可吓死妈妈了，你知道吗？三个月前你突然昏睡过去，怎么喊都醒不过来，来医院，医生说你是悲伤过度，所以才会这样的。他说只要我们每天呼唤你，让你感受到大家的爱，你就会醒过来，所以大家每天有空就来陪你说话，喊一喊你的名字。想不到，想不到真的有用……真是太好了，妈妈太高兴了！惜梦，妈妈知道王礼的事情对你的打击很大，可是，可是你还要爸爸妈妈，还有；朋友，你要是有什么事情，让我和你爸爸怎么活下去呀？”
刘惜梦看着大家高兴的样子，她终于明白了，原来自己死了，就可以回到这个世界上来。而自己在睡梦中过了这么多年，想不到只是短短的三个月。而这三个月的经历，却足够自己几辈子来回味了。
“谢谢大家，我已经没事了。妈妈，爸爸，你们也别哭了，我没事了，我回来了。”
看来，王礼再也不能回到这个世界上了。刘惜梦明白过来，一开始自己想要那么做就是错误的，死去的人就该去死去的世界，活着的人只要好好珍惜现在就可以了。只是对不起向秀岚，对不起未出世的孩子，对不起徐弘远，对不起梅凤天，对不起向英楠，幸亏，对得起茗绣和左震，或许，多少也弥补了一些自己的罪过吧！
从现在开始，我要重新开始，好好生活！礼，谢谢你，给我这么多，让我明白了这么多，谢谢，真的……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