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在道路上慢慢前进着,但见路两边那斑驳的树影清晰地投在道上,好似一幅幅浓淡相宜的剪纸画。
在这稍显嘈杂的夜晚,夏以晴坐在楚天烈右手边,耳闻着街上的人声逐渐低渐下去。
而街市的灯火却还未灭,依然是流光溢彩的,夏以晴突然觉得有股莫名的安静从心底涌上来,把那红尘喧嚣纷纷过滤摒弃了。
夏以晴转眼望星空,无限叹惋:美好的夜,却不是留待她这样的人观赏的,并且她像这般经历过心痛、心伤、心死感受的人,早已淡漠了俗世的其外的金玉,唯独偏爱那一份己内的败絮。
“你现在住在哪里?”楚天烈突然想起还不知道夏以晴的落脚处,如果事情正如夏以晴描述的那样,眼下的夏家就是犹如废墟的空房一片。
“世锦酒店!”夏以晴轻轻回道。
乍听“世锦”,楚天烈颇为感慨,这家酒店是A.E.S集团旗下的最得力成果,这里亦是夏以晴将初身奉献给楚天烈的起始地,这里凝聚着他们恋情的甜蜜片段……..
在酒店门外告别时,楚天烈绅士的以再邂逅好友的方式拥抱了夏以晴,随后绝尘离去。
目视着楚天烈的车远去,夏以晴一级级踩踏着酒店门前的高台阶梯,心里却充斥着一抹快感,那是一种开始实施复仇计划后渐越得逞的愉悦知觉。
她从楚天烈眼神里不难察觉出,他的心内仍有她的位置,只不过相隔了这么些年,今日再见,无法一瞬间就把深埋的情感尽数烧燃而已。
但不管怎样,只要楚天烈对夏以晴还有感情,那对她复仇确是很有益处,所谓只要人未心死,死灰亦可复燃。
楚天烈离开酒店后,顿觉心情沉重,他把车开到掘港,停靠在岸边,人慢慢走到风口处,任凉风吹乱发丝。
当年的事,令他误会夏以晴是刻意隐瞒自己,妄自离开,也使他怨恨了夏以晴许久。
照当下所知的事实推断,如果是楚国宇为了阻止他插足夏家事务而暗中操控令他在那个时机到北京谈业务,从而造成他与夏以晴的恋情足足断了五年的话,他必须与楚国宇面对面讲清楚,自己情绪之中对老爸的那种幽怨。
楚天烈继而转身,俊朗的形象带着丝微的不甘心坐进车内,猛打响发动机后,轿车倏然之下就向前方冲驰而去。
然而在医院楼下,楚天烈双手死紧拴着方向盘,掌间的那种力道大到极易显现出他心情备受冲击的态势。
透过轿车灰蒙蒙的玻璃前壁窗,楚天烈肃穆望了一眼楚国宇已经灯熄人静的病房,思忖后,还是隐忍住冲动,离开了医院。
久旱的冬季终于飘起了鹅毛雪花,寒冬的第一场雪,身边却没有人相伴赏美景,楚天烈长吁口气,驱车赶回楚家。
露天花园在夜幕的围拢下,彰显出清灰色的光亮,飞檐雕柱,水榭亭台,腊梅冬花飘香,给人一种清幽精致的心旷神怡感。
此刻颜夕正陶醉在飘然而至的雪晶珠花中,怡然自乐的旋转着身子,忘我肆意,顷刻间顿觉世界缩小到只有她自己的渺小且多滋味的空间。
颜夕耳听到细碎的脚步声逼近自己,便在讶异下停住了飞旋摆动的身躯,瞥见跟前的人全身上下被清朗的月光笼罩住,宛如隐隐水光澹荡,俊朗的眉宇间英气逼人。
洋洋洒洒飘落的小雪花像烟一样轻,玉一样纯,银一样白,飘飘洒洒,纷纷扬扬,从天而降,亲吻着久别的大地。
“你回来啦?”颜夕见楚天烈好长时间都不说话,只顾沉静的看着自己,顿时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轻声问。
“嗯。”楚天烈应道,随后颇有感性的说了一句让颜夕愣滞的话,“雪花这么白净纯净,同样是人世间的物灵,怎么差别就这样大呢,为什么人们的灵魂却不能像雪这么纯洁,令人心情通畅呢?”
不等颜夕回答,楚天烈就兴冲冲跑回家里,忽视了客厅内的所有人,“噔噔”飞奔到了卧房。
颜夕被楚天烈较为诗意的感悟惊吓的云里雾里,不明白他这一番话语由何得来,遂失去了欣赏雪景的兴致,返身也走进大厅,环顾四周却不见楚天烈的身影,用眼神询问吴妈后,得知他去了房间,便紧急赶跑的上了楼。
卧房里亮着亮得耀眼的白炽灯,颜夕瞟见楚天烈正和衣躺在床上,双手抱胸,眼珠子睁得大大的,人却一动不动,就关心的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我有点事要想一想,你不要打扰我!”楚天烈回答的声音很轻,感觉很无力,这种反应有点和平时的他不相苟同,但尽管满心疑惑,颜夕还是没有再开口问。
翌日醒来时,楚天烈二话未说就赶到医院,当年的真相对他而言很是重要,不仅关系到自己和夏以晴的感情,还关系到楚国宇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好在今天楚国宇状态不错,没有插氧气管的脸上也是徐徐生辉,躺靠在病床上的他拿着一份报纸在研读着。
“爸!”楚天烈没有感情的唤了一声楚国宇,不管他心里有多么质疑父亲,这点礼貌性的问候还是必要的。
“嗯,你怎么有空来?不应该在忙吗?”楚国宇平静的询问声里凝结着一股严厉之味。
“我想和爸爸谈谈五年前的事!”楚天烈站在病房窗户边,脸向窗户,目光投向外面的世界。
只见天地之间白茫茫的一片,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四周像拉起了白色的帐篷,大地立刻变得银装素裹。
然而心情沉郁的楚天烈却无心赞美这番景致,他只觉所有的一切都是冰上加着霜。
楚国宇脸上出现一种非常震撼的表情,瞬间他就缓复好心绪,屏息精气的说:“好,你告诉我想知道什么?”
“我有两个疑惑,第一,当年你把我派遣到北京,从而错过了解夏家的遭遇,是凑巧,还是你刻意的安排?第二,那时以晴多次向你求助,你为什么不倾囊相救?”
楚天烈闭着眼睛,暗示自己不要回头去看楚国宇的脸,他就安静的站在窗边,等着楚国宇的解释。
听到儿子的追问,楚国宇起初神定气闲:“你的第一个问题没有什么好纠结的,当初让你去北京是我早前就定好的计划,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刚好遂了我的心愿而已,因为我内心中真的不想你掺和夏家的事,我怕你引火烧身。”
然而当涉及到楚天烈的第二个问题时,楚国宇原本镇定的面色一变,又露出愧疚自责之色,他以沧桑的口吻说道:
“当时正值金融风暴,以你现在的精准素能不难明白,如果五年前我因为一个不关己事的缘故,将刚投资进新项目的资产撤退掉,得冒多大的风险。”
耳闻到父亲的解释,楚天烈绷住的脸逐渐有了缓色,但他并未打断楚国宇即将要说出的话。
“我不否认当年我有私心,夏老弟的境遇是让我胆战心惊的,我怕万一我助了他,却将自己的公司推到万劫不复的深渊,我不愿让夏氏变成我的前车之鉴,阿烈,你明白我的想法吗?你认同我的想法吗?”
“爸,我……对不起,我竟然误会你是害得夏Uncle的幕后推手!”楚天烈转过身,跪到楚国宇床前,望着父亲苍老的脸庞,残生的鹤发,心内突生一种误解他之后的酸楚。
“你给我站起来!我怎么教育你的,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要轻易下跪!”楚国宇使力拉着楚天烈,呵斥的声音骤然威猛严穆。
“儿子跪父亲天经地义!”楚天烈执意跪在楚国宇面前,以此解慰自己的不孝行径。
楚国宇看着儿子前倨后恭的样子,威厉的脸上多了份慈爱,他叹了口气道:
“唉,怎么说我当初因为利益未全心帮助夏家,总是不尽人道。所以多年以来,我都要求你把以晴那孩子娶到手,给她幸福,这样也能慰抚我的愧疚之心。”
“嗯。”楚天烈重重点着头,表明也就是在这一刻,他才彻彻底底明白了父亲的想法和事情的真相:
以晴的离开,是因为家庭破碎,为了避免麻烦,逼不得已躲至国外,父亲一直以来强令自己迎娶夏以晴,不是因为他做了对不起夏家的坏事,仅仅是为了心底的那一份愧疚;但不管怎样,楚家出于朋友间的忠义精神,都是有愧于夏家的,而自己作为夏以晴的男友,更是对不住她的。
楚国宇轻轻拍了拍儿子的头,倏然想起一件事,遂问道:“你以前和我说,你和一个好女孩结了婚,那么她是不是以晴?”
“你一直没有带她来看我,是不是因为不是娶的爸爸满意的儿媳,所以才一拖再拖不敢带到我面前?”
“嗯?当然不是这样啦,不是爸你一直身体不好嘛!”楚天烈怔了怔,迅速回答道,“等你身子再好点,我会带她来见你的!”
“好,时间到点了,你还是去公司吧,不要把时间和精力随随便便浪费掉。”楚国宇继续看着他的报纸,并嘱咐儿子道。
一直以来,楚国宇都教育儿子作为商界人士‘时间就是金钱’,一分钟的浪费就可能造成一百万的损失,所以自他生病以来,没有大事他都不希望楚天烈在医院现身。
自此,在楚国宇的强烈要求下,楚天烈离开了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