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一夜,屋外也渐渐泛起白光。
暮双双耷拉个脑袋,蹲在黑木椅上,两手半垂在椅边,口边晶莹透亮。床上之人紧闭着眼睛,半翘的睫毛微微抖了抖,发出一声轻哼。
这一哼当即让暮双双半是混沌的头清醒过来,两眼立时张开,连忙转向钱唯笑。但见钱唯笑轻哼一声后,再没动静。暮双双不由凑上前去,往钱唯笑鼻前一探,此前有些紧绷的呼吸立时放松下来,嘴里喃喃:“还好、还好,这厮还活着。”
暮双双转身,才发现不知道啥时候起,百里奚竟然就坐在床尾椅上,两腿因椅腿短而微微屈起,两手安然放在膝上,骨节分明,白皙纤细。暮双双不由凑近一看,朗目疏眉,剑眉入鬓,鼻梁挺立,下颌优美,呼吸绵长。
暮双双立时傻了眼,耳边竟是砰砰心跳。暮双双不自在的抬手捂上鼻梁,僵硬的转过身来,鼻尖似乎还有着淡淡茶香。
“咳!”暗含着几分嘲笑的咳声忽然响起,暮双双当下抬头,正对上白芷幽黑凤目,但见白芷长眉微挑,斜眼看去。
暮双双顺眼一看,额上立马落满汗水,急的团团转。此前还没发现,团子爹把袍袖对折,静坐之时,恰巧让衣布合上,没露出里面素白亵衣。可这只要站起走动,暮双双止不住冒出这样一副画面,正是薄纱妖娆,衣袂飞飞,男子薄唇,面色迥异。
暮双双拂去头上汗珠,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
咋办?能否装晕?
咳,难怪团子爹不声不响坐在矮椅上不动弹,敢情这是在遮丑……
如此一想,暮双双更是心虚,不由再回头瞄一眼,正瞧上百里奚一双墨色眼眸,幽幽仿佛星河,定定的看着自己。
暮双双当下窜到白芷身边,还不忘狗腿笑道:“早、早啊!岛主大人——”可惜这呼吸没搞好,心态稍显紧张,将本是一句很好的狗腿话,生生被暮双双说得可怜巴巴。
暮双双当下就想挠死自己。咱这不是明摆的心虚吗?咱这不是明显的让人怀疑吗?咱这脸皮如此单薄,以后日子可如何是好?暮双双赶忙补上一记裂嘴笑脸,试图弥补此前失败搭话。
百里奚扫了眼白芷,站起身来,动了动嘴皮:“早。”
这一字落在暮双双耳里,暮双双更是头皮发麻,两脚发软。这团子爹平日里说话跟这一声比起,那叫一个春风熏人、如沐春分、和蔼可亲啊!咱平日没发现团子爹的好,这一字就比的起腊月寒风,叫做寒风料峭。更瞅团子爹模样,暮双双心里暗叹:完了、完了,大人啊,咱俩打个招呼,你可以轻点不?轻点不?咱这小身板实在经不起你的三五拳啊!不、不不,一拳咱都得躺一年半载啊!
暮双双这边心里盘算商量哭嚎,可是一声都没落在百里奚眼里。
此刻百里奚双目沉沉,白芷正冲着自己浅笑盈盈,其中却是夹得一分自得。而连连几日相处的鬼王暮双双,正可怜巴巴的看着自己,两眼偷瞄身侧。
百里奚低头,看到自己被扯的七零八落的袖子,苦笑连连,顿时明白鬼王心中所想。正要开口说话,却听得屋外几声叫嚷。
“大哥!暮大哥!”
远远马超几声大喊落入耳朵,暮双双当下一跳,急忙窜出屋门。双目含泪,心道:马超啊马超,你是好人啊好人!哪个敢说你二愣子,咱捶死他!救咱于危难之中,免咱以拳脚之刑,马超,你放心,咱以后绝绝对对的不鄙视你!
暮双双正独自感激之际,马超已经跑到眼前,也是马超心急,这破屋子周边也实在没啥人家,不然就马超那嚎声,铁定能把人从被窝里捞出来。
只见马超两眼通红,鼻头耸动,脸上是一派的后悔自责像。暮双双心里忽感不妙,这马超明显是属于小翠的接任者,咋可能就这么在外边就嚎了?
除非——
不用暮双双菜,马超就急急的说了出来:“暮大哥,钱老夫人吐血晕过去了!”
“怎么吐血了?还、还晕过去了?!”暮双双一愣,好半响才挤出一声音问道。
马超两手握拳,恨声道:“都怪我,当时以为许涵经过大哥这么一吓,会逃回家不敢到处声张,哪曾想,他居然跑到钱家去了!”
“什、什么?”暮双双震惊,看了眼屋内,问道:“大伙儿都知道钱唯笑死了?!”不、不是吧?
暮双双立时想到钱唯笑这时假死的麻烦,如此一来,钱老夫人年老又正处于伤心,那伙人还不盯着机会把钱家东割西剐的给分了?这要钱家分了,刘家紧跟其后。暮双双捂脸,那也就代表刘山婉她是指望不了了。
这可咋办?难道抬了半死的钱唯笑往大街上一放,吆喝一声:走过路过莫错过,好人有好报,钱家公子还活着?
“不,还没有。”马超沉声道。暮双双悄悄吐了口气,心道:吓死咱了……
“可也快了!”暮双双抚胸的手立马僵住,这孩子给咱来马后炮啊!暮双双当即急道:“还不快说清楚!你想吓死我这条鬼命啊?!”
马超霎时沉默,慢慢平顺呼吸,良久,才恢复此前的面瘫脸,娓娓道来:“我本想到药馆给钱公子抓药,可惜考虑不周,这天未大亮,又何来药店开门?暗自一想,我还是先回大牢给李牛回个值。”
暮双双边听边点头,马超年龄虽小,可心思却也是十分细腻,想的也算周全。买药一事,那也是他心里着急所致。
“于是我便疾步往府衙走,从这到府衙,势必是要经过钱家。可哪知道走了半路,却听得人声捡起,好似有人惊呼,循声找去,可巧正是钱家。”
马超怒气渐起,却时时压制:“门口一看,正巧碰到边角小门里被人扔出一人形大物,凑近端看,正是许涵。要不是时辰渐晚,我又须得回大牢复命,那许涵也就没了后面一事了。”
“后面?”
马超眼眸微暗:“今早交差,我匆匆到钱家报信,原来许涵被扔出钱家之后,竟然翻墙进了钱家,胡说一通钱公子正在阎王那受刑,气的钱老夫人当场吐血晕倒,闹得满府人仰马翻。”
“那——”暮双双踌躇半响,才后知后觉问道:“你没说?”
马超点点头。
良久,暮双双又听得马超说道:“我偷偷进了钱家后宅,钱老夫人本就心力交瘁,被许涵这么一惊,也不知道还能拖上几日。”
喀嚓一声,暮双双只觉脑里某弦已断。
这马超言下之意,可不正是钱老夫人被气的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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