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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日里暮双双被阮木拉着在村里乱走,大道小道的,只有能走人的,就没阮木没去走的痕迹。暮双双挑了条人少路近的走,想着快点把身上这人送回家。暮双双忙活了半响,这会临近晌午,正是村民们赶回家的点,暮双双心里有些急,体力却是更不上的,好半响,才将身上妇人放在了她家门口。刚要走,却听得背后响声。
暮双双左右一看,见没地方躲得,只有转过身去。这一转身,暮双双明显愣了,“阮木,你回来了?”
刚说出这话,暮双双自己也不禁疑惑起来,嘴上结巴,这可是在别人家门口,阮木不在书舍,在别人家干嘛?
阮木身上有些狼狈,衣襟被拉开,露出里边的瓷白肌肤。暮双双静了下来,这才发觉阮木看向自己的眼神不大对劲,走近一瞧,却听得阮木喘声粗重。暮双双探手上前,却被阮木一把推开,耳边只余下阮木有些绵软的声音:“快走……他来了。”
暮双双一愣,只觉身上一重,两手条件反射性的拽住阮木的肩膀,阮木的身躯就在眼前。暮双双猛然想起修冉的话。
“遥姐姐若是想留在这里,自然可以见得那人。”
电闪火石间,暮双双忽的明白过来,燕王要来着!暮双双心里着急,揽了揽渐渐下滑的阮木,牙齿重重咬下,心下一横,拖着阮木往回走。
暮双双不敢走大道,既是怕吓着旁人,又有点惴惴不安的意思。被阮木压得喘不过去,暮双双晃着神想着如何最快跑出村,脑里灵光一现,猛然低头去看阮木,忽的明白过来——方才那妇人家前小路,正是回村最快的道了。
暮双双想到此,不免有些东想西想,原看修冉的意思,燕王说不定还不知道自己活着。可现在看阮木——
暮双双双腿有些软,将阮木藏在路边灌木丛中,极快的跑回屋。她不打算去见燕王,可也不能把修冉留在阮家,若是燕王看到修冉,那便真的是说不清了。
暮双双打开,冲进正屋,一把扑在修冉怀中。修冉的怀是温热的,可暮双双却径自身上哆嗦,心里发凉。她原也想到修冉跟平日的村民不同,他练过武,若是醒来,一般绳子打法还不一定能困的住。哪知道,暮双双特定多打了几个结,照样捆不住修冉。
暮双双不敢抬头,嘴上却说着:“修冉,我决定了,我还是跟你走吧!”暮双双一气说出,心里却是在打鼓,良久没听到修冉声音,暮双双不由抬头去看修冉。
“路遥。”修冉身体绷成一条直线,偏偏口气还跟没事人一样。暮双双一看,开始慌了,大着舌头应了声,却换来修冉低低一笑。
这笑声说不定的嘲讽,修冉眼里映着了然,显然把暮双双心底的心思看破。可修冉却没动,既不答应也不反对。
暮双双想到灌木里边的阮木,估摸着燕王大概要到了。心里一急,嘴上的话就没了细想过滤,“我不是有意,可是修冉,跟你一处我不自在、真的不自在。我们的话日后再说,现在你爹就要来了,我——”
暮双双的话戛然而止,被修冉猛然推了一把,倒在地上。暮双双又惊又恐,明眸瞪大直盯盯的看着修冉。
修冉怒气冲天,鼻尖挂着亮亮的汗水,强自拽紧的手垂在一边,看向暮双双的幽黑眸子里边又是失望又是憎恨。
暮双双张张嘴,却被修冉一把捂住。头颅被强硬抵在修冉胸口,耳边尽是修冉重若擂鼓的心跳声。渐渐的,暮双双发觉修冉没动,两手修冉胸前艰难的隔出个拳头大小的距离,深吸口气,却听到院内踢踏声起。
声音里边夹杂着马重重喷出的粗喘声,暮双双瞬时僵住,没想到燕王来的这么快。
燕王皱着眉头看着院里被暮双双拖在一角的麻袋,这会麻袋上尽是血色,红了刺眼。燕王别过头,身后跟来的侍从知趣的上前,将麻袋拖了出去。
暮双双趴在木格上看到这幕,轻舒口气。下一刻,却又将心提到嗓子眼来,燕王正敲着门,在门前唤着:“景之。”
景之是阮木的表字,暮双双平日里不这么唤阮木,总觉得景之文绉绉的,跟阮木是丝毫不搭边。现下,暮双双吞了吞口水——阮家实在简单,这屋子一眼都能看到边,实在没躲人的地方。
修冉沉着脸,抬手去开木柜,快速的从木柜里边抓出一件藕色上衣,一把甩在暮双双头上,口型示意:“盖上!”
暮双双一怔,随即反应过来,用上衣将头部包的严严实实,只留下一双顾盼生辉的眸子。修冉面无表情的盯着暮双双的眸子,静静的,暮双双不自在,别着脸,压低嗓音道:“你别这样看我。”
修冉转过头,叩门声再起,却比刚才不知道重了多少。暮双双脸上绷得紧紧的,被修冉长臂一揽,面部被死死压在修冉胸前。暮双双刚想去推,却听得门“啪”的一声被打开,耳边起风,面前胸口立时变得犹如木石。
“保护王爷!”暮双双听见院里有人在喊,背后修冉两手挥舞,剑上带出深深寒气,时不时便有飞起的鲜血落在暮双双背上,暮双双两手不由往前一紧,环住修冉的腰肢。
修冉的武功不错,可身上却带着一个暮双双。没几个回合就被侍从认了出来,修冉动作狠历,却也被人围在院中。
“父亲——”修冉猛然出声,让站在一边的燕王一愣。修冉抓着时机,足下一点,拖着暮双双往外飞。
暮双双将脸庞压进修冉的胸口,耳边却一直环绕着修冉刚刚喊出的那句话。后边有人在追,想来燕王也发觉阮木不在屋内。暮双双被修冉飞起飞落带到村边的小树林,刚刚站定喘上口气,却不料脚下一蹩,被硬物带倒。
暮双双被摔了个狗吃屎,满脸都是土粒,回过头狠狠的瞪了过去,却见得修冉双手抱着胸眼带深冷的看着自己。
暮双双两手触地,正要起来,手下却摸到一光滑瓶装的东西。暮双双一愣,想了起来,这是阮木给她的药瓶。
暮双双抓瓶的手一紧,手下动作被广袖掩的严严实实。
“修冉,你再不走,燕王可就追上来了。”暮双双掠过修冉,将视线定在后方不高不低的树杈上。修冉听她口气,嗤笑一声:“你不跟我走?”
暮双双头皮发麻,却逞着胆色解释:“阮木受了伤,我若是不回去,他要出了事我于心不安,他……毕竟是救了我。”
修冉笑了起来,声音有些刺耳,“我凭着一身气力,唤了那人一身父亲,这才把你带了出来,你现在竟然跟我说你要回去?去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我没说要回去,我是去救阮木!”暮双双急了,争辩道。
“那还不是一样!你现在回去,难道他就不会知道?!难道你就不是自己送上门的!”修冉吼道,忽的摇摇头,语气萧索,“说到底,你喜欢上了他。”
暮双双兀地心口一痛,说不出话来,袖下的手拧开瓶盖。暮双双垂着头站在修冉面前,忽然出手扔药。
手腕被修冉死死拽住,手心的药瓶掉在地上,瓶里的药粉散了一地。修冉脸色阴沉,“我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两次!”
“遥姐姐,你高估自己了!”
修冉使着蛮力,将暮双双往前拖。暮双双手腕被他扳的火辣辣的痛,正想着法子。修冉却猛然停了下来,暮双双收不住脚,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斜。
“燕王——”暮双双脱口而出,腰上修冉的双手陡然握紧,暮双双脸上泛白,才后知后觉的往修冉背后躲。
几月不见,燕王身形瘦下不少,脸上棱角份外分明,眼下是重重的乌色,鬓边的头发白了不少,眼睛却满满都是亮色,半是惊半是喜。看向暮双双的脸庞,嘴上喃喃,声音哑的不像话,“遥儿。”
燕王一出声,听得暮双双心里一酸,莫名其妙的涩意涌上心头。暮双双别着脸,让修冉将她完全挡住,不再出声。
修冉站定,脸上不变,“燕王看错了,遥姐姐正躺在陵墓里。”
燕王脸色大变,不由上前紧走几步。修冉拉着暮双双倒退,镇定道:“我刚才听闻燕王是来找阮先生的,阮先生不在这里,还请燕王另去他处!”
燕王不理,嘴上一个劲儿的叫嚷:“是你、是你、是你,遥儿,我找了你好久,你怎么不愿意见我?!遥儿,你出来、你出声!你别躲着我!”
燕王的口气极其深情,修冉脸色一黑,被燕王抓着时机,疯了一般不管不顾的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暮双双。
暮双双愕然,一个劲儿的扳着燕王死死抱住的手,从心到身的发抖。修冉“嗖”的一声拔出剑,抵在燕王的鼻尖,冷声道:“你放开她!”
剑锋就在暮双双侧首,只要暮双双偏头,脸上便能划出一道血痕。暮双双僵住,颊边的碎发扬了起来,被剑边齐齐切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