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没人告诉自己会发生这种事情呢?!
为什么要等到落到这般田地才知道这种事情呢……
“对真正的神机之人而言,这可是连常识都算不上的基本规矩,况且,紫电方才战斗时似乎已经提醒过你很多次了……然而,终究只懂得杀害手无寸铁之人的你,从未体验过神机极限的你,对此根本是无从知晓吧。”
“啊啊……”
“犯人师如琪,无需假借他人之手,终究是善恶皆有报,这便是你自己亲手造成的恶果所招致的报应。不过——”
“凭借紫电优秀的能力,你尚且不至于就这样悲惨死去,但却不能继续存活,在下说过的,仅以正义之名,将汝讨伐诛灭,在下会亲手送你上路!”
“不、不要……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不还能死!”
不能死。
我还不能死。
快动起来。
手脚,为什么不听我的使唤?!
“永别了,怯懦的杀人魔。”
“啊啊……”
没有直接出刀斩杀……而是收刀入鞘,却已成居合之势,那便是将“一击必杀”的内涵发挥都极致的暴力美学。
“紫、紫电……救救我……紫电,救救我!我可是你的主公啊啊啊啊啊!”
“啊……这便是传闻中的扶桑拔刀术吗?没想到竟在于此能见到贪狼前辈使用……实属是三生有幸……”
“紫电、紫电,救救我……不要管其他事情……”
“主公哦,这就是走上邪魔外道以后无法摆脱的命运……既来之则安之,现在也是面对的时候了吧……汝亦无需哀伤,为存名节,妾身会与汝共赴黄泉的……”
即便是不停呼喊着、求救着,此时此刻的铠甲却怎么也不为所动,仿佛就是一具高价奢华的棺材。
仅是以沉默作答,面对灭亡,也泰然处之。
死,将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毁灭一切敢于接近之物,以至凶至邪之刃被人唾弃辱骂却依旧能遗臭万年的妖刀,即将把解放其最为可怕的招式。
绝对无法回避的死神——“贪狼”。
顷刻间。
释怀了。
醒悟了。
理解了。
师如琪明白了为什么即使是紫电本应坚不可摧的铠甲也会有无法抵御之物……也总算是意识到了——
妖甲中的妖甲,贪狼,之所以为妖甲的原因。
因为——
她是纯粹的“死”。
她是纯粹的“恶”。
她是纯粹的“毁灭”。
她是纯粹的“魔王”。
欲以凡人之身灭杀魔王的自己,方才是天真得不可救药,落到这般下场,也算是……
原来,世间真的是有“因果报应”的。
“楠木正刈流兵法,狼蛇之狭——”
“终焉?居合——弑!”
寒彻银色的弧光,在这昏暗的厂房中中划出一道无形轨迹的障壁。
也许仅是一霎,这一记之中凝聚的浓烈杀意足以改变空气的变向。
凶器之类,无须情义。
手起刀落,仅此而已。
倭刀的刃部,准确无误地划过铠甲的间隙,
银刃所过之处,皆似无骨肉之境,刀锋上的所带着的超速,几近使肌肉血管痉挛在了一起,那即便是马上拔刀,又何妨呢。
血液,是不会溅出来的……不,是根本来不及“溅射出来”。
时间,仿佛是被不断分割、细化、然后停顿下来。
被凶器豁开的躯体,似乎没反应过来。
颈骨、肌肉、声带、气管,被瞬间切断了,也因此,师如琪免受疼痛的折磨……也算是贪狼最后的仁慈吧。
在昏暗的厂房中,这一具无头的躯体,尚未发觉到自身的死亡而伫立不动。
只剩下头颅的杀人者,比躯体更早领悟到了自己的死亡。
“这样……就可以回收了吧……”望着失去了主公的神机,陆天枢如此地喃喃着。
“汝这个笨蛋哟……已经不可能回收‘紫电’了——”
然而,贪狼却这么说道。
像是“为什么”这样愚蠢的问题,陆天枢问不出口,只是等待着贪狼未道完的语句:“紫电,她要和那孩子一同共赴黄泉了……相比已经心意已决了吧?对吧,紫电?”
“……贪狼前辈所言甚是……后辈本为兵器,却因为过于奢华的外在,仅是作为观赏玩物,而易主于权贵之间。在此之前后辈从未与他人接缘,也未被他人装备,更未曾上阵杀敌,想起来的话,这着实可谓是‘奇耻大辱’……这数百年间,天不遂人愿,后辈终究是被作为祭器沉睡于帝室宝库之中……即便如此,后辈也由衷希望着能协助有缘之人,创下一番伟业,名垂青史,然却无一人愿意聆听后辈的呼唤——”
“当后辈以为隐忍得到回报、力量得以解放、与期待已久的有缘人相遇之时,却没料到她已然是深陷邪魔外道而不能自拔……但两百年、整整两百年时间,那是耻辱、冗长且碌碌无为的岁月,然今日后辈终得主公宠幸……好不容易才有人愿意承认后辈的价值,这又叫后辈该如何是好呢……后辈自知主公罪孽深重难逃一死,但纵然如此,后辈也无法将主公弃之不顾,所以,后辈决定,无论主公是善者还是恶人,都将倾尽全力援助主公,这才是神机该做的事情。”
“况且,后辈今日还能与作为前辈的贪狼大人一战,以决雌雄,即便是惨败,后辈却深有‘虽败犹荣’之感……这一生中、这唯一的征战,让后辈好好、澎湃了一把——人生得此,夫复何求呢?动手吧,贪狼前辈……主公还在等后辈呢。”
“紫电……汝这个笨蛋哟,难道……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吗?汝作为一代名刀,理应与优秀之人结缘,然而现在却执着于一个只懂得欺凌无辜百姓的杀人狂徒,这是要作甚?汝莫不是想要有辱刀匠之名?还是说这两百年时间睡糊涂了连基本的善恶观念都已然忘却?”
“汝若不是井底之蛙的话,那便随妾身来,让妾身带汝好好见识一下这无奇不有的大千世界,若是金子,总会发光,莫愁前路无知己,只要不死,汝终究是还有机会找到真正赏识汝的主公的,然而,汝今日欲求自寻死路,这般行径,岂不是得不偿失?”
“贪狼前辈,所言甚是……但——人在剑在、人亡剑亡。后辈心愿已了,亦自知作为帮凶罪责难逃,又正如前辈所言那般不想有辱家族刀匠之名分,故才出此下策,不愿苟且偷生,只愿假借贪狼前辈之手,予己身以自裁,以存名节……还望贪狼前辈成全。”
“……紫电哟,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吗?汝……是这么优秀的,若真是绝命于此,实则暴殄天物,不是吗?”
“无需多言,贪狼前辈,后辈心意已决,只望前辈成全予以天诛,了却后辈心愿。”
“汝……这个笨蛋啊……”
贪狼不由得深深地叹了口气,惋惜也好、遗憾也罢,她只是单纯感觉到了主公与神机的羁绊的存在。
明明不过是这种偶尔的契机,两者相处也不过是一个月有余的样子。更要命的是,紫电的主公——师如琪,还是个精神不正常的杀人魔,然而,这看似问题的一切,实际上,却不是什么问题。
两者的羁绊是如此深厚——
甚至,比起自己和陆天枢,有过之而无不及。
事实,已经说明了一切。
虽然赢得胜利的一方,明明是自己,但贪狼却无法高兴得起来,只是陷入了沉思。
一直以来,贪狼都认为……嗯,鉴于面子问题的关系,虽然口头上她不愿意承认……但她内心从不否认自己是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主公——至少在武学上的造诣而言,陆天枢确实是几近无懈可击。
若是这般武艺高强之人,和曾经堪称“威震天下”的她,相互搭配的话,那笃定是天下无敌的。
但,事实上,却并非如此。
数次败于“七杀”不说,在此之前,两人吃过的硬仗苦战,也不在少数。
正如这次一样,虽然能惨胜,但贪狼和陆天枢,却没有一次对此提出过任何疑问。
然而——
今天,紫电的表现,让贪狼有了另一番思考……
过去的她,从来是把他当作手脚罢了。
过去的他,也从来是把她当作工具而已。
这样机械的合作,没有任何忠诚、情谊可言,不过是为了追求同样的目的——胜利,互相索取自己所需之物而走在一起的两个人。
也许……仅仅是“也许”而已——
这样的“合作方式”,说不定,是不对的、是错误的。
这是贪狼第一次怀疑自己的价值观念。
也罢也罢。
如果仅是这样思考的话,根本得不出有价值的结论,更何况,现在也不是谈论这种问题的时候。
“看来,妾身的劝降也被驳回了呢。”没多说其他,贪狼仅是气定神闲地向陆天枢汇报结果而已。
“那么,迫不得已,只好将它毁掉了……如果继续放任不管的话,说不定哪天又会酿成这样的人间悲剧。”说着,陆天枢以贪狼刃部直指紫电。
“且慢,汝这个笨蛋,刀下留人——”
“嗯?”
贪狼这忽如其来的阻拦,让陆天枢不知该如何是好。
“无需劳烦汝这个笨蛋……让妾身……来吧……”
听到这句话以后,陆天枢便知晓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也分明听到了贪狼的那声叹息——
那是到底在遗憾呢,还是在感慨呢,陆天枢不得而知。
“紫电哟,与其就这样将如此优秀的汝毁灭……倒不如,让汝成为妾身血肉的一部分吧。”
只是,语气——
贪狼的语气,变了。
那是与平常说话完全不同的语气。
端庄、严肃、认真……仿佛是出阵时完成列队的将士那般的威严。
“……贪狼前辈,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汝无需悲伤、汝无需恐慌,仅要遵循妾身意旨便可,妾身定会完成汝未了却的心愿。”
“什么……在前辈看来,难道后辈还有什么心愿未了吗?”
“无误,汝为杀人帮凶,故当自裁以谢死者,但作为兵器,妾身能感觉到——汝尚有纵横沙场上阵杀敌之伟愿,而如今,以汝罪恶之身,出师未捷,恐无法尝试那般成就了吧。”
“……直至最后,到底还是被前辈看穿了吗……此等丑态,真叫后辈泉下以后无颜再见江东父老……”
“汝勿为此而耻辱,此等矛盾心态,同为兵器的妾身自明之。所以,且让妾身为汝完成心愿。”
“……真的、可以吗?这样、真的可以吗?后辈的罪孽,竟让前辈背负……”
“汝这个笨蛋哟!汝大可说说看,妾身究竟是何方神圣?!”
忽然,贪狼的声音变得高亢而激动……她是感到了愤怒吗?
对这样的问题,紫电自然是好好拿捏了一把以后,方才有些犹豫不决地慢慢答道:“这……前辈者,贪狼是也。宸氏一族所锻造的‘天下三剑’之一,其生性扭曲贪婪残暴好斗,喜好杀戮,喜血腥之气,每每出现则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为传说中媲美混世魔王的至凶至邪之刃,无所不断、无坚不摧。”
“呵,很好!没错,这就是妾身!吾为贪狼,吾身为恶,乃穷凶极恶之所在!汝这般杀人罪行,与妾身从成为神机之时就开始犯下的不尽孽障相比,那简直是九牛一毛、沧海一粟!汝若因此而要下地狱的话,那可以容纳妾身的地狱,那怕是根本不存在之物!既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有意让妾身背负所有的罪孽,成为‘诸恶之首’的话,也差不了汝那点微不足道的罪孽,汝可自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