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论怎么样,总归是要说点什么吧?这样僵持下去,对谁都没好处。
“那个……周墨涵,还有什么事吗?”
偌大的教室之中,秦约洛听到了自己的心跳——那样的跃动,仿佛是要挣脱胸膛的束缚一般异常迅猛。
恐惧、惊悚……
诸如此类的负面情绪,都不再接受自己的控制,若稍有懈怠,它们似乎就会随时从内心蹦出。
但就在秦约洛觉得自己快迎来极限之前,周墨涵的嘴角露出一丝和缓的微笑,说道:“这应该是您的手机吗?刚才在在下的袋子边上捡到的……大概是您刚才找橡皮擦的时候落在这里的吧?”
姑且是心头大石落地了。
但是,秦约洛不晓得那是不是周墨涵真正想要表达的东西……更糟糕的情况是,他已经发现了异样,但没有当面发作,反倒是以这样的方式来试探着自己的反应。
“哦……你看我这个人……诶,还真是芝麻没捡到,连西瓜都丢了……啊,多谢啦,周墨涵。”说着,秦约洛一拍脑袋,装出一副糊涂蛋的样子,从周墨涵手里接过手机。
“不客气……同学之间,相互帮忙是应该的吧……而且,这般贵重物品,确实要随身携带为好。”
至此,以周墨涵这种反应而言,秦约洛自认为理应是通过了他的考验。
虽然看似心平气和的一番对话,但指不定也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呢。
——这是自己和周墨涵之间的博弈。
——也有可能是,自己与杀人魔之间的博弈。
直到回到家门前的一刻,再三确定周墨涵不在附近以后,秦约洛方才一副几近虚脱的样子,颓然坐在了地面上,这样的变化,倒是吓得贾尚玲赶紧跑去叫房东阿姨。
在此之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和恐惧,充斥着秦约洛每一个毛孔。
到家以后,他已经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如何离开学校的了……脑海里一片空白,仿佛是有人强制删除了那段记忆一般。
虽然他得到了重要的线索,然而在精神层面上……却被完全地震慑住了。
好好休息了一会儿,待到头脑清醒以后,秦约洛把今日收获所有证据与贾尚玲一同共享,但仍然不能确定周墨涵就是犯人——
要说为什么的话,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秦约洛现在的调查工作,就是在拼凑“模型”,如今他已经能拼出一些边缘,但到底还是缺乏核心的正体。
就算是周墨涵不打网球却带网球拍袋子,那又如何呢?
就算是周墨涵练过武术并运动神经惊人,那又如何呢?
就算是周墨涵在袋子里装了一把武士刀,那又如何呢?
纵然是现在马上告知冷警官去控制周墨涵的行动,始终他也会因为证据不足的关系而被无罪释放。
而秦约洛所缺乏的、最为重要的“证据”,也正是最为危险的“行径”——
抓现行犯。
只要拍下杀人魔的真面目以后,一切都将真相大白。
但……这实在是太危险了……把自己赔进去也就算了,但若是要把贾尚玲卷进来,说什么也过意不去。
再说,连杀人魔会在何时何地作案,不要说秦约洛了,就连警察和卫士团都不见得有什么头绪——到底这些都还是不可预测的未知因素。
结果,自以为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所谓的“案情突破点”,到头来也不过是自己的一些臆测和联想罢了。
漫漫长夜,秦约洛脑海里一片混乱,即使躺在床上几番辗转反侧,也不能安然入眠。
放弃了强制让自己休息的念头,秦约洛开始仔细地想着下午种种细节,那其中有无数种解读方式。
周墨涵是否在故意引诱自己呢?在一开始就布置了种种陷阱。
自己看似取得了重要的线索,但也有可能是他所放出的“烟幕弹”。
以高超的反射神经接下常人不可视的高速橡皮。
曾经学习过武术并且运动能力惊人。
藏在网球拍袋子暗格中的长刀。
莫非,周墨涵是有意让自己看到这些东西吗?
最后以一句看似不经意的话语来验证他是否达到目的并对之后的布局作出调整。
此刻,秦约洛已经感觉到了身边徘徊着各种杀机和陷阱……往后的日子里面,自己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遭遇到危险。
但纵然如此,无论如何,都不能牵涉到贾尚玲。
“呜呜呜呜呜……父亲大人,妾身已经再无脸面在此世间存活了……”
“喂……那边的少女哦……等等啊……你不要一直哭啊,倒是好好说理由啊……这样哭下去也总不是办法吧?”
“汝这个笨蛋!就在汝离开的那段时间,妾身的清白之躯……竟、竟然被不足七尺的黄毛小子给欺负了!这要叫妾身该如何是好?!除了自裁以守贞洁以外,还尚有他法吗?!”
“这……看你现在也没什么大问题的样子,怎么无端端就被欺负了呢?”
“那、那黄毛小子竟敢不知廉耻地……剥、剥去妾身的‘衣裳’!”
“啊,原来是……被外人拔出鞘了吗?”
“此般行径……真叫人发指!简直与禽兽无异!不,简直是禽兽不如!若无其事地玷污完妾身以后还慌慌忙忙地把妾身塞回袋子里!”
“好吧好吧……那个黄毛小子,到底看了你哪里啊……”
“……刃、刃区……”
“噗。”
“汝这个笨蛋,刚才、刚才、刚才……竟然笑了?!妾身真是不敢相信!妾身被禽兽如此玷污了,汝这个笨蛋竟然还笑得出来?!妾身、妾身……唔!妾身当时到底是怎么的鬼迷心窍瞎了双眼看上汝这个笨蛋的!”
“好啦,也没什么大碍不是吗?我还以为有人当着你面做了什么猥亵的事情呢……再说拔刀战斗或者送给刀匠保养的时候,不一样是要露出来吗?”
“那不一样!根本就不一样!妾身曾发誓清白之躯只愿委身于相公、刀匠和主公之下,若有敌人,则将他斩于刀下,那是属于妾身的荣耀,如今……如今妾身的身体……却……呜呜呜呜呜呜……妾身不管了!要不是汝这个笨蛋马上带着妾身斩杀那个敢欺负妾身的黄毛小子,叫他领教一下修罗地狱永不超生灰飞烟灭的可怕,要不然妾身就在此自毁以存名节,汝这个笨蛋马上给妾身选一个!是可忍,孰不可忍!”
“啊……我总觉得无论哪个都好像不大靠谱的样子……”
“妾身不管!反正,汝这个笨蛋赶紧、赶快、立刻、立即、马上就给妾身选一个!现在妾身与那黄毛竖子便是不共戴天之仇!有他没妾身,有妾身就没他!”
“这……人家没杀你父亲吧……”
“总之……为了保妾身的清白名节,汝这个笨蛋速速带妾身去杀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竖子!”
“诶?怎么忽然间就改口了?不自裁了……”
“汝这个笨蛋管这么多干甚!汝只是妾身的手脚罢了!手脚就要好好听妾身说话!”
“……如果你执意要这么做的话,我这就去制定计划好了,毕竟也不能像是某些人那样杀完人以后随便就扔到一边啊……”
“……”
“贪狼,怎么忽然间又不说话了呢?”
“……不杀了……”
“唔?”
“妾身说,不、杀、了……听不懂人话吗?汝这个笨蛋,脑子里一如既往的缺少营养吗?今日念在我贪狼大人大发慈悲宽容大量的份上,就姑且放过那小子好了。”
“……又心软了吗?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汝这个笨蛋,可不要误会什么了……妾身只是觉得没必要罢了,若是对平民挥刀相向,那与之前的虫豸之辈又有何区别呢?妾身还不至于糊涂到这个份上,再说,那样无趣的杀戮,除了消磨时间以外,只会玷污妾身的刀刃罢了。若是该战之时,妾身自不会放过任何敌人。这一点,汝这个笨蛋,比谁都清楚吧?”
“不得不说,有时候,我真的有点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汝这个笨蛋无需知道妾身在想些什么,汝只是妾身的手脚,妾身只是汝的工具,一直以来,妾身和汝,不正是以这种关系存在的吗?”
“总觉得明明是我们心知肚明的东西,但拿出来说的时候,总是有点微妙。”
“呵,也许吧……说回正题吧——妾身约摸着,那个姓秦的黄毛小子,在怀疑汝呢。”
“嗯,这我还是知道的,要不然也不至于把你给拔出来吧?”
“汝、汝这个笨蛋!妾身好不容易才刚刚忘掉那件事情,汝却又来揭妾身的伤疤!这是要干甚?!”
“就事论事罢了……但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汝这个笨蛋啊,整天一副奔丧出殡的样子,让人不怀疑都难吧?好心汝就改改形象,交点朋友什么的,多一个朋友、总归是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只是五年没接触过学校……有点跟不上他们的节奏了。”
“汝这个笨蛋哟,就是因为这老气横秋的腔调才会融不进集体里面的吧?上次也是、上上次也是,有同窗邀请汝一同游玩却是百般推脱……”
“我不大喜欢那种卡拉OK那种吵闹的地方啊……如果说是去公园散步谈心的话,尚且可以考虑一下。”
“这压根是老态龙钟的爷爷奶奶才会有的兴趣爱好吧?!”
“啊,果然……很麻烦呢……”
“诶……不过也没什么所谓吧,至少汝这个笨蛋现今为止都是‘身正不怕影斜’,妾身只是觉得那俩孩子——”
“你为他们担心了么?”
“怎么可能……妾身只是替他们感到惋惜罢了。”
“他们……”
“那俩孩子恐怕已经被盯上了,活不久了吧。”
“犯人,你已经确定是谁了么……”
“呵,天天作奸犯科杀人如麻,那一身戾气,真叫人有点不寒而栗,妾身想装做不知道也不行吧。”
“……要先解决掉犯人吗?”
“依妾身之见,现在还是按兵不动为好……犯人和神机分离开来了,孰重孰轻,即便是汝这个笨蛋,也应该明白吧?”
“也对。纵然现在解决掉犯人也好,但神机也无法回收,也就是说,你打算抓‘现行’么?”
“嗯,妾身正有此意。”
“要跟踪犯人么?”
“倒也不用,妾身觉得,还是先礼后兵吧,对方倒不是什么难缠的敌人,而吾等则坐拥压倒性的优势,以此作为威吓的资本,不战以屈人之兵。若是劝降不成,再将其抹杀就好了。”
“……你还真是这方面的……该说是‘专家’吗?”
“妾身只是对兵法稍有涉猎罢了,倒是汝这个笨蛋,有事没事就给妾身好好看看《孙子兵法》《鬼谷子》一类的书籍啊……不要以为战斗就只是穿着铠甲拿着刀把对方砍死就了事了,有时候利用计谋合纵连横,根本是可以不战而胜的。”
“是、是。”
按照一开始的计划,乘着师如琪不经意的瞬间,把事先写好了纸条折好后塞进了书页之中——
“等一下,放学之后,我找你有点事情,学校后花园见。”
最简洁的写法,大致上,也是最令人浮想联翩的写法——
只是,周墨涵已经没那个心思去考虑这些东西。
正如所料的那样,师如琪发现了那张纸条的存在,期间抬头看了一下周墨涵,脸瞬间变得通红起来,然后又默默地把纸条塞进了她的口袋中。
剩下的,只有等待了。
呼吸着这本应让人舒畅的空气,只是怎么都让周墨涵舒畅不起来,注意力过于集中于和师如琪的交涉,反而可能会造成不必要的差错。为了分散一点点注意力,周墨涵就开始打量着这个花园。
和想象中一样,除了一些花花草草和灌木丛以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东西,空旷的样子正是花园所应该有的特色。
然后——
她出现了。
按照纸条上的内容,师如琪走进了花园。
眼下,除了自己和她以外,这里正好空无一人。
“首先必须说声不好意思,都已经放学了,在下还这样打扰您。”
虽然已经是落入俗套的招呼——首句话是简单的问候。哪怕周墨涵紧绷着脸的模样一点也不能让她获得安心感。
“那个……周墨涵同学……你找我有什么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