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倒是紫色铠甲稍稍放聪明了一点,他没有急于收刀,反而是回避着少年的突刺。
但这样的行为,在少年看来,不过是二次捕抓进攻机会罢了。
看穿敌人回避的刹那,看穿敌人回避的方向。
再度突刺,予以二次进攻回击,如沐浴于春风当中的黑燕般返还。
楠木正刈流兵法,大飞燕返。
四式?击刀——归。
被命中腹侧的紫色铠甲不由得踉跄了几步,倒向一边。
看来,即便是平常无奇的雨伞,只要功夫得当的话,也将会是厉害的兵器。
但眼见优势逐渐流向自己这边的少年,并不急于追击,说到底,他要的也只是“后之先”罢了。
胜机,有四种——所谓“先之先”、“先”、“先之后”、“后之先”
“先之先”,是指敌人大意、露出弱点等等的可乘之机。
“先”,是指敌人的意识高度集中于攻击之上,身体也因为攻击准备而变得僵硬,疏于防御的机会。
“先之后”,则是指敌人反复攻击以后,不可避免会露出疲态以致无法防御的时刻。
“后之先”,则是指敌我对峙时候,虽已发现敌人的意图,但不先发制人,采取顺手推舟的主动防御姿态,等待其“兵半渡可击之”的时机,格挡住敌人的攻击,再予以反击,或说利用移形换位的交替身形、步伐,避开敌人的锋芒,而在那一瞬间完成反击。
无疑,“后之先”是这场不平衡战斗中的最佳选择。
少年挑衅似的走近了一步,将敌我间缩至最佳距离。
这是突刺攻击的有效距离,不过离“一步一刀”,还有些距离。
为此,他将身体向前倾斜,将锐利的伞尖往前送。
这样无防备的姿态,将是最好的鱼饵。
紧接着,自作聪明的紫色铠甲就上钩了。
他右脚蹬地,水泥铺成的路面因为这一踏而产生裂纹,而钢铁之躯则如同炮弹一般一口气射向少年。
面对这种情况,少年并没有慌乱,反而是弯曲着身体,将重心后移,同时让伸向前方的左脚,就这样将身体往后带。
这样简单的步法,就能脱离长刃的攻击距离。
按照扶桑剑术的说法,这种就是名为“拔技”的技巧。
有意制造自身不能防御的假象,让敌人主动攻击后马上回撤,再抓住敌人攻击落空时的僵直弱点,加以回击。
在缺乏冷静的战场上,这是非常有效的小技巧。
若是在练习对抗时候,这倒是很容易就被看穿的假动作,然而,却能让恼羞成怒心火上攻的敌人轻易上钩。
就如同在少年面前,挥舞着长刀的紫色铠甲,眼见只能砍断虚空罢了。
他的刀,是无法伤害到深谙此技的陆天枢。
稚气而又率直的一刀掠过陆天枢眼前,便是最后诀别的时刻了。
在足以肌肤之亲的距离,敌我视线交合。
针刺穿一张薄纸——迅雷不及掩耳的须臾。
视线相交。
胜负已定。
胜机,极为确定。
少年手中掌握的,那会是最快之剑,亦是最短之剑。
——他追不上胁差的速度。
少年这么目测着彼此间的动态。
少年拔刀的速度,已然无法被后者超越。
要是还有一瞬的千分之一的话,也许,他还能跟上少年的速度。
只要有这时间,紫色铠甲就能在拔刀之前先行斩杀少年。
但少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已经从怀里拔出了闪烁着寒光的钢铁短刃——
在回避对方锋芒的瞬间,右手松开雨伞,拔出短刀向上挑刺。
以此战术对付未来得及收刀就扑入自己怀中的敌人。
这是比起闪电、迅雷、疾风更加神速的拔刀技巧,以肉体完成的可怕剑技。
领先于敌人二次进攻之前,便将胁差插入敌人不设防的咽喉。
一击必杀,一击必胜。
奈何其是钢铁之躯,也会被手中一尺凶刃所贯穿。
楠木正刈流兵法,图穷匕见。
六式?胁差——闇。
然而——
刀尖传来了刺入肌肉特有的感触,但……
没有刺透。
胁差短刀在没入装甲缝隙一定长度的时候,被卡住了。
是力度不足吗?
倘若是身着神机的话,绝不会有这样的意外发生。
眼见事态发展不对劲的少年,连忙松手几个箭步跳开,再度拾起地上的雨伞做好迎战准备。
但——
敌人,那妖艳如紫罗兰的铠甲,已然失去了踪影。
随即,陆天枢也解除了战斗的姿态,这并非是大意的举措……
应该说……杀气的源头已经消失了,自己也无需再做些什么。
——逃跑了吗?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就是这么一回事。
想必是最后那一击,确实是给予紫色铠甲的操纵者重创,虽不致死,但以他的胆量而言,已经是被自己给震慑到了。
知难而退,无论是于陆天枢还是于紫色铠甲而言,这都算是比较明智的选择吧。
就在陆天枢这么想的时候,胸膛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低下头看的时候,被雨水浸润的衬衣再度被鲜血浸润。
无疑,是伤口裂开了。
——果然提前出院很勉强吗?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提前出院参加战斗很勉强才对。
刚才大概是因为肾上腺素的关系,痛感被钝化了……待到心情平复下来的时候,先前被掩埋的痛觉也就随之爆发了。
要是现在被袭击的话,根本就毫无招架之力,总归是要找人帮忙吧。
陆天枢冷静地扫视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任何异常以后,方才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在几分钟之前就应该拨通的电话。
既然是杀人案件的话,那理所当然是要交警察来处理了。
将整个流程如实报告给警察,往后几分钟,警笛刺耳的声音随即接踵而来。
单纯从效率而言,警察还是很不错的。
“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什么。”
“你就是报案人吧?我是冷警官。”
响亮而又高亢的女声,以及背后所伴随着的若干脚步声,把陆天枢从迷糊之中拉回了现实。一睁开眼,刺眼的手电筒灯光让他眯起了眼睛。
“是的。敝姓陆,名天枢。”面对这么多人,陆天枢也总算是放松了下来。
对话是转移注意力的好方法,陆天枢用尽可能自然的动作,把手从口袋里抽了出来。
“等等……你没事吧?莫不是刚才被砍到了?”
女声变得凛然起来,随后如浮雕似的凸显于昏暗中的身影,具备不亚于现场任何人……倒不如说,是超越了在场任何的人的存在感。
乍一看,是与自己年龄相差无异的年轻女生……假若不是身着深色警服的话,陆天枢大概会把她当作女生。
她容貌姣好,秀丽的长发束起飒爽的马尾,但眼神却非同寻常……很强势,强势到几近是凶狠的地步。
“没什么……是旧患发作罢了。”
虽然伤口裂开,不过只要不再剧烈活动的话,血自然而然就能止住。
“那人呢?”
“这边。”
自称“冷警官”的女生快而大的步伐,让跟着她前行的陆天枢感到了些许吃力。
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到达了受害者的所在。
“刚才你叫救护车了吧?”
“没。”
“你……”
原本只是随口问问的冷警官,愣住了一下,随即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号码。
“我是冷凛祈警官,用专线派一辆救护车到我刚刚接到案件的地方!”
女生那雷厉风行的行动速度快得超出了陆天枢的想象,这件陆天枢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冷凛祈对待的态度却认真得让他感到不可思议,而电话挂掉之后,冷凛祈的愤怒,更是让陆天枢感到无法理解。
“为什么不叫救护车?!”冷凛祈直眉怒目质问道,握紧的拳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
“在我来的时候,她就已经断气了。”
虽然还没有切实确认过,不过,地上的女生,用尸体来称呼基本上是不会有错了。而尸体这种东西,对陆天枢而言,并非是第一次见到的实物。虽然还不至于用“习以为常”这样杀人狂魔一般的形容,但他确实没有因为看到了尸体而做出特别的反应。
仅是淡然地直面死亡、陈述事实罢了。
“怎么确认的?”
“头。头都没了。已经没救了吧”
愤怒的冷凛祈,二话不说,就攥起拳头狠狠打在了陆天枢的脸上。
虽然确切地看到了她挥拳的动作,但来防备意识已然松懈的陆天枢,还是被这拳的力量击飞了。被打飞的身体,直接落入了垃圾袋堆中,将原本的整齐,打散成凌乱不堪。
说起来,还真够讽刺的……刚才和紫色铠甲作战的时候,自己都没有受到任何损伤,反倒是现在,却被整整矮了一个半头的女生一拳给打飞了。
“你是大夫吗?!你凭什么这么说?!无论是电击心脏还是什么,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应该放弃不是吗?!”
即使身为警察,对一般市民挥拳之后,冷凛祈也没有丝毫的歉意,依然愤怒地盯着陆天枢,在这股重压之下,陆天枢迫不得已的道歉了。
“抱歉,我应该叫救护车的,而不是枉自下判断。”
是自己错了吗,自己将生命看得太轻了吗?
事实上,陆天枢没有任何错……面对着人头落地、已死之人,再来说要用什么措施施救……实在是徒劳。
然而,即便是如此,在既定事实面前,冷凛祈也不愿意放弃那根本不存在的“可能性”。
听到陆天枢的道歉后,冷凛祈意外爽快地接受了他的歉意,收起了怒火。
“知道就好,另外,出手打你是我的不对,也请你接受我的道歉,对不起。”
既可以用认真褒奖,也可以用死板来批评,冷凛祈没有在意彼此的身份,标准对陆天枢鞠躬,表示道歉。
“不,不要紧的……”
因为她的拳头在碰到自己的脸后就收了力道,陆天枢虽然来不及防御,但却感知到了这一点。
到底是她真的生气了,还是只是为了教育自己呢?
“等一下救护车来了以后,顺便给你包扎一下吧,这里说话不方便,还要麻烦你和我们回警局一趟。”
“嗯,好的。”
这样的结果,陆天枢在拨通电话时候就料到了。虽说是麻烦,但总归是让独行夜路的自己摆脱了危险。
之后,救护车与更多的警车一同赶到,在医护人员简单包扎以后,陆天枢跟随冷凛祈上了警车,前往警局做笔录,尸体被医护人员送走,案发现场则由赶来的警察进行封锁。
被喧嚣一度光顾的小巷,终于得到了解脱,回到了平常,只是,被挂上了“禁止通行”的牌子和蓝白相间的封条。
进入警局后,陆天枢对冷凛祈的身份有了新的认识,警局里负责值班的警员,都很有礼貌地向她问好,原本以为她只是个普通年轻警员的陆天枢,有了不小的改观。但事实上,冷凛祈最后落座的地方,却是没有官职的一般警员……不对,还不是不“一般警员”,只是“助理警员”所落座的位置,而在桌子上,确确实实的摆着写了“冷凛祈”的字样的牌子。
话说,给一个女孩子取这样的名字,那还真是叫人摸不着头脑的父母呢……
自觉失礼的陆天枢没有过多表现出自己的疑惑,仅是随便瞄了一眼之后,就恢复到平常的姿态,然后被冷凛祈以工作为由支到了休息室里面静坐。
在警局待了大半宿,只见深夜里面的警局,依旧是人来人往,看来警察也是一份辛苦的工作呢。
将手中第三杯速溶咖啡一饮而尽,与此同时,门边也响起了有意引人注目的敲门声。
“尸检报告出来了,和我出来一下吧。”冷凛祈站在门边这么说道。
陆天枢唯是点了点头,就跟随他一同来到了审问室做笔录。
在尸检报告出来之前,陆天枢就和冷凛祈一五一十地说出了案发的过程……
当然,这其中不免是有所保留——
陆天枢由始至终都以“凶手”一词代替了“紫色铠甲”,也把他们之间的战斗,简化成了不期而遇的“过招”。
总而言之,目击证人只有一个,物证尚未明了的情况下,也不由不得冷凛祈不信吧。
“首先要说的是,很遗憾,那个女生死了。”
并非是因为人死了就用上“遗憾“这种固定词汇的语气,陆天枢能感觉到,冷凛祈真的是因为没能救活那个女生而在难过着,但生死有命这种事情,实在不是人类所能干涉的范畴。
“哦。”
除了“哦”这样的回答,陆天枢想不出别的回复,不过冷凛祈也就是挑动了下眉毛,没有对这样平淡的回复加以责难,紧接着开始了之后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