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亲王,现在皇帝问我金人需要亲王做人质,怎么办?那就是已经想好要派我去了。在历史上,本来就是赵构去金营做人质的,但那是赵构自己主动申请的,而穿越后的我,却算是钦宗钦点的。我对去金营没意见,但我很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是我啊?
宋徽宗有三十多个皇子,除了夭折的,以及那个被宋徽宗带走伴驾逃到南方的赵楷,现在还有十二个皇子已经成年开府。他们哪个去都可以,而钦宗直接挑上了我,我心底是有点恼火的。难道是因为我前几天表现太好了?我劝他留在京城,陪他上了城楼,还扶着他慰问城楼将士?对了,宣泽门的将士还喊了,“跟康王,有肉吃”。因为我表现的好,所以被送到金营赴死,便是他对我的奖励?
好个昏君!我心底暗骂。李纲在大厦倾颓之际扛起社稷保住了东京,他说李纲是沽名钓誉之人;我在他吓得两腿走不动道之时扶了他一把,他把我送进金营。宋钦宗这个昏君,真真让人心寒。怪不得有人说,先有明君,再有名臣。想必,没有一个好的皇帝,大臣表现好了,必然被害死。即使是有不杀大臣传统的宋代,好大臣也会憋屈至死!我想到这儿,暗暗咬牙,心底诅咒了昏君365遍。
“九哥,你说,如之奈何?”钦宗见我半晌不答,追问。
我无可奈何,深吸口气,叩首道,“君忧臣辱,君辱臣死。如今皇兄忧虑,臣弟当仁不让。”
我伏到地上的那一刻,清晰的听到钦宗长出一口气的声音。是啊,他可以长出一口气了。钱是抢文武百官和京城百姓的,宰相随便丢一个出去就好,如今,最难办的亲王人选解决了。他作为维持会会长,已经为满足金国所需,扫清了一切障碍。钦宗登基接近两个月,终于可以让金国满意了。于是他顿了顿,大概是在酝酿感情,然后只听他道,“九哥,你是皇兄最好的兄弟,皇兄不能送你去死。”
我听他这么说,瞠目结舌,真的是日了狗了,明明是他想让我去,逼着我主动申请。我理解了他的意思,主动申请入金营为质,他居然还有脸假惺惺的留我!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但事已如此,我又能如何,既然苍蝇已经吞了,就干脆一口吞到底吧!于是,我咬了咬牙强迫自己镇定,然后再次叩首,道,“胡虏既欲以亲王为质,皇兄与弟都应为宗庙社稷着想,不可辞避。万请皇兄应允!”
钦宗听完,拉起我伏在地上的手,一脸的不舍,叹气,“真是皇兄的好兄弟。事已如此,皇兄任你为军前计议使,张邦昌高世泽为副使,经略出使金营之事。”
说完,宋钦宗点了点头,一副心愿得偿,大事已成的样子。然我却不能简单放过他,拽住他的袍子,开始干嚎。哭着哭着,几滴温水滴到了我手背上。我心底奇怪,抬起头,斜眼偷看,没想到,宋钦宗又哭成了泪人。人真是一种奇怪的生物啊,他先要我去金营送死,我答应了他又开始哭泣。或许,正像皇帝最爱的妃子往往是死掉的那个,对钦宗来说,去死的兄弟才可爱吧。
“九哥,”钦宗哽咽着说,“康王乃至忠至孝之王,皇兄必保你的妻女永享富贵,康王府也不必捐献金银。九哥,从现在开始,你的家人就是皇兄的家人,你不必有后顾之忧,放心的去金营吧。”钦宗涕泪交流,说了好半天,才把话全讲完。
我深深叩头,也假装哽咽,“臣弟的家人本来就是皇兄的家人。”正要起身,恰好看到钦宗腰上佩戴的九龙玉佩。我心想,那徽宗的九龙玉佩由一整块羊脂玉雕刻而成,羊脂玉上有黄色的斑点,能工巧匠便将斑点雕成了龙的眼睛;而钦宗这块九龙玉佩,则是一整块纯净透亮的金丝玉雕成,九条腾云火龙缠绕在一起,如同活的一般。现在这两块九龙玉佩,一红一白,正好是一对。
想到这里,我也不起身了,再次叩首,道,“臣弟时刻感念皇兄对弟的照顾,如今一去难回,想求一念想之物。”说完,再次拽住钦宗的袍子,眼睛却盯着他的九龙玉佩看。
九龙玉佩本不该是亲王该拿之物,但事急从权,钦宗也不好拒绝我的要求,只能解下腰间玉佩,递给我。
我双手接过,心想拿了这么个好东西,怎么也要表个态,于是又道,“皇兄,若战机有变,望皇兄以社稷为重,莫以一亲王为念。”
钦宗听我这样讲,大概是想朕当然不会以你为念,但艺术家心思细腻,又难过的哭泣起来。
马上就要进金营了,康王府的事还要料理,于是我不愿在宋钦宗身边多停留,行了礼便急忙忙回府了。路上见得大臣为自己该出多少银子厮打争执,百姓为祖传的金镯子被撸走当街哭泣。而我,性命也将危在旦夕之间,真是人生八苦,无人不苦。
回到康王府,王府上下已然哭成一团。邢秉懿端着正妻的身份,只是抱着佛佑抽泣,而我的母亲韦婉容哭倒在椅子上瘫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赶上前扶起她道,“孩儿只是做人质,未必有性命之虞,母妃勿忧?”
韦婉容拉着我的胳膊,泪如雨下,“我可怜的儿啊,我岂能不忧。教主道君(宋徽宗的自封)有三十多个儿子,母妃却只有你一个依靠。若没有你,我该如何活下去?你怎能舍弃母亲踏入危险之地呢!”
她说的凄凉,我也忍不住落下泪来。金人怀疑历史上的赵构是假亲王,所以退了货。但我毕竟不是真的赵构,我到了金营的表现,和赵构肯定不一样。任何一点微妙的不同,很可能会改变结局。所以,我能不能被金人放回真是难说。我心底本就不踏实,经韦婉容这么一哭,难过的翻江倒海。但皇帝让我去,我不能不去。于是,我把韦婉容扶到椅子上,道,“母妃你还有佛佑啊,看在佛佑的分上,万万保重身体。孩儿有很多事要处理,先离开一下。”
说完,我赶紧进了王府密室,为家人安排逃离东京的路费。宋代厚待士大夫,官员俸禄极其丰厚,亲王的俸禄比照宰相,也是丰厚非常。再加上朝廷发给的各式实物福利、赏赐的田产、各地主挂靠名下以便免税的贿赂钱,以及丰厚的年节封赏。我一年下来,扣去支出,少说存钱一万两。我一直在准备靖康之役,早将存下的银子换成贵重又易于携带的珠宝。所以,进密室后,我拿出一直存着的珠宝,将它们分成五份。
一份藏于康王府密室深处,以备不时之需;一份私下交给韦婉容,一份私下交给邢秉懿,让她们的未来都有所依托;然后将王府侍卫张虎文炎招进内室。张虎是王府侍卫长,最是耿直忠厚;文炎则是邢秉懿的陪嫁,世代在刑府为仆役,忠心不二。我在内室中将一份珠宝交给邢秉懿,另一份交给张虎,以便二人的路费和生活费。然后拱手道,“张虎、文炎。”
两位侍卫见状连忙单膝跪地还礼,连声道,“大王不敢。”
我扶起两人,道,“本王有事相托,两位与我,已不再是下属,而是恩人。”
两人再道不敢。
我拱手道,“两位恩人,如果本王今年大暑尚未从金营归来,就请二位想法设法护送本王母亲、妻女去泉州。千万千万。”
说完深鞠一躬,落下泪来,忍耐许久,才未大哭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