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仲淹大步走来,脸上带着吟吟笑意。柳涵心中虽然有疙瘩,但是礼数却不能因此而少。她低着头给范仲淹行礼,范仲淹摆摆手道:“在自己家里就免了这些多余的礼数。”
柳涵当即站起,既然别人都说了不用多礼了,她正好落个自在。
范仲淹当然不知道柳涵心里在想些什么,依然满脸笑意,问柳永道:“这鬼精灵的丫头又有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了?”
柳永哈哈一笑,对范仲淹说:“咱们可都是被她骗了,她肚子里的墨水可多着呢。”
“哦?”范仲淹疑了一声,脸上却没有太多吃惊的表情。想来包拯身边的人即使不是学富五车,也不会差到哪去。
柳永看了看回廊外雾蒙蒙雨丝,对二人说:“这雨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了,不如咱们去书房,好好的讨论讨论。”
范仲淹点了点头,跟柳永互相客气着往书房去了,柳涵只好乖乖跟着。
展昭站在雨雾里,犹豫着要不要敲门。他想见一见柳涵,却又怕碰见伍兰影,一时间在门外踌躇了起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伍兰影手臂上挽着绣篮走过来,见展昭独自站在闺房外,头发上蒙了一层白蒙蒙的雨丝,挺拔的身躯衬着雨幕格外的俊逸。她有些欣喜,连忙上前去,叫道:“展大哥。”
展昭抬头见是伍兰影,有些尴尬又有些失望,可是没有表现的太明显,客套的笑着说:“是伍姑娘啊。”
伍兰影心里也明白他不是来找自己的,只是很希望多跟他说会话,于是道;“大哥是来找柳涵姑娘的吧?何不进去等呢?外面下着雨。”
展昭连忙推辞道;“没事,她既然不在我就去别的地方寻一下。”
没想到伍兰影委屈的说:“我已明白大哥的心意,再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大哥又何必视我为洪水猛兽。”
这反倒让展昭羞愧了起来,别人一个姑娘尚且能够拿得起放得下,他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想到这,展昭脸色微红,向伍兰影道歉说:“都是在下心胸狭隘,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伍兰影淡淡一笑,招呼展昭道:“大哥先进去坐,我去沏壶好茶。天凉了,多喝些热茶暖暖。”
展昭不好再推辞,只能先进去坐着。
房间里飘着淡淡的香气。展昭进门大眼一扫便猜出柳涵睡一东一西两个隔间的哪一间。西边隔间虽也是淡蓝色的纱帐,但里面收拾的干脆利落,梳妆台上只有一把木梳,再无其他。展昭淡淡一笑,朝西边隔间走了过去。
隔间里洁净不染尘埃,不像普通女子那般,秀秀气气文文静静,而是透着一种清冷洒脱的韵味。展昭在隔间里转了一圈,脑中不由自主想起柳涵手持长剑迎风而立,帅气而又飘逸。展昭走到桌案前,见案子上放了件未完成的香囊,针线散在一边,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他拿起来看了看,笑着摇摇头。
伍兰影提着茶壶走进来,却不见展昭的身影。往柳涵睡的地方走两步,果然见他一脸笑意立在那儿,心中又是一阵怅惘。
“大哥,来喝点水吧。”伍兰影招呼展昭道。
展昭闻声抬起头,见伍兰影已经在帮他倒水了,连忙走上前去接过,笑着说:“还是不要客气了。”
伍兰影淡淡一笑,轻声道:“是我跟你客气还是你跟我客气?瞧你,一口一个伍姑娘,叫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展昭不好意思的笑了,颇有些尴尬道:“不叫你伍姑娘,那应该叫你什么?”
伍兰影道:“我小大哥几岁,大哥完全可以直呼我姓名嘛。”
展昭犹豫道:“这...这不好吧。”
伍兰影白他一眼,道;“瞧,又跟我客气了不是,有什么不妥的。名字还不是给人叫得。”
展昭抿抿嘴唇,没有说话。伍兰影忙道;“坐啊,柳姑娘还不知什么时候回来呢。”
展昭心里一千个为难,自觉不应该跟伍兰影坐那么近,可是又不忍心驳了人家的好意,只得僵硬的坐下,一壶上好的龙井愣是没喝出滋味。
伍兰影随口问道:“大哥跟柳姑娘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展昭淡淡笑着答道;“快两年时间了。”
伍兰影好像很感兴趣,又问:“怎么认识的?”
提起这茬,展昭陷入回忆之中,笑着说:“那说来话就长了。我们认识的时候吵吵闹闹,打打拼拼,就没消停过。别人说不打不相识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伍兰影点点头,不由得有些难过。展昭继续说道;“她脾气很倔,又活泼,脑子里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想法,她见过的都是我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人又十分聪明,待人和气,还很仗义,来我们府上不到两个月,上到包大人,下到婢女家丁,都很喜欢她。”
伍兰影笑了笑,笑容微微淡了下来,嘴上却说道:“柳姑娘率真善良,敢爱敢恨,当然会很招人喜欢。”
展昭提到柳涵心里就很踏实,接着伍兰影的话说:“其实她那个丫头有时候也挺能无理取闹的,脾气很大,能把你气个半死!”
伍兰影笑道;“可即使是这样大哥不也十分喜欢她么?”
展昭略有些羞涩的笑了笑,没有说话。伍兰影说道:“我一直觉得女孩子文静好,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咱们炎黄子孙几千年来都讲究女子的美德,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妇德、妇言、妇容、妇功,要善存自信,意如流水。说实话,柳姑娘品行是没得说,家务方面可真是生得很。”
展昭哈哈笑道:“什么生得很,她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你瞧瞧她桌案上绣的香囊,刚起了个头,估计是绣不下去了,在那儿扔着。”
伍兰影轻声笑起来,终究没憋住,说道:“我那天见她坐着绣花,上前去瞥了一眼,那个针脚压得...我当时想笑又没好意思笑,怕伤了她自尊心。”
展昭笑得更开心了,道:“没事,她才不怕伤自尊呢!你是应该多教教她,我看她很想学女红。”
伍兰影连连点头道:“只要她愿意学,我说不定还真能把她教成一个女红大家。”
两人说了很多,话题却始终围绕着柳涵。展昭坐了约摸有半柱香的时间,见柳涵还未回来,于是起身告辞了。刚走出闺房,却见柳涵一脸的冷漠站在门口,眉头微微皱着,眼神里微带着些怒气。
展昭心里一紧,涌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刚想开口说话,柳涵冰冷着脸倔强的从他身边绕开进了房间。展昭站在门口,一大堆话生生的憋回了肚子里。
从这天后,展昭大概有五六天没再见过柳涵。他也试图去找过她,可是她不是不在房间,就是闭门不见。展昭也糊涂了,她这又生的哪门子的气?
这天中午,天难得放晴,柳涵怏怏的趴在房间门前的石桌子上,有气无力的耷拉着眼皮。展昭一走过来就见她这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嘴角一弯,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柳涵抬眼见是展昭,眼前一亮,刚有些欣喜,又赌气似的闭上嘴巴。展昭觉得有些好笑,轻声道:“想说什么怎么又咽下去了?倒有点不像你了。”
柳涵紧紧闭着嘴巴,没有答话。展昭伸手去抬柳涵的胳膊,道:“别趴在桌子上,那么凉。”
柳涵拿开胳膊,面无表情的看着展昭,展昭有些不解,问道:“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柳涵撇撇嘴,冷笑了一声,道:“我是不是又凶,又爱无理取闹?”
展昭扑哧一声笑道:“今天怎么有自知之明了?”
说完,见柳涵表情不对,展昭本是开玩笑,却见柳涵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反而越加阴沉,奇怪道;“你...到底怎么了?”
柳涵深深的凝视着展昭,满肚子的火气最后都化为如水荡漾的忧伤,柳涵有些不自然的移开视线,低着头问:“你觉得伍兰影怎么样?”
展昭被柳涵问的愣了愣,有口无心的答道;“很好啊。”
柳涵又问;“有多好?”
这还真是个难题!展昭眨了眨眼睛,最近他对伍兰影印象还不错,于是实话道;“兰影嘛,知书达礼,温文贤惠,秀外慧中,是个好女孩。我之前有些误会她了,她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
柳涵微微吃惊的看了展昭一眼,没想到这两个人发展的还真快,瞧他把伍兰影夸的像朵花一样,什么好词都用尽了。柳涵想着,心里越觉气苦,问道:“为什么是伍兰影?”
展昭不解道;“什么?”
柳涵红了眼眶,声音不觉提高了一些:“为什么是伍兰影?!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她。”
展昭皱了皱眉头,对柳涵这忽然的转变很不能适应,于是道:“你是怎么了?之前你不是说过你不讨厌她吗?”
柳涵一时语塞,却还强词道:“我是说过我不讨厌她...可是...可是为什么是她?!”
展昭被她这不着调的问题问的有些怒了,没好气的说;“什么为什么是她?你在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你最近是怎么了?”
柳涵腾的站起身,边点头边愤愤的说:“是啊,那样一个知书达礼温文贤惠秀外慧中的好女孩谁不喜欢啊!是我不好,我没有自尊,我不懂三从四德,我无理取闹,我坏脾气,我爱发火,总之我什么都不好,什么都不如伍兰影!”
展昭被她这一大通抢白弄的莫名其妙,也起身万般无奈的说:“你究竟在说什么,什么这不好那不好的,你以前不这样的,现在怎么也变得这么不可理喻了?”
柳涵冷笑了一声,道:“你还这样说!我都听见了。我什么都听见了。”
展昭也是一肚子委屈,挑着眉问;“你听见什么了?”
柳涵冷笑道:“我听见你们说的话了,一个贤良淑德,一个义薄云天,美女配英雄,绝配啊!”
展昭火了,吼道:“你胡说什么!我跟兰影清清白白,什么美女配英雄!”
柳涵也爆发了,毫不客气的回嘴道:“还清清白白,兰影兰影叫得多亲热啊!瞧瞧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跟伍兰影说话从来都没大声过,却对我又吼又叫,你嫌我粗鲁,嫌我不温柔,我又没有缠着你,你做什么吼我!”
展昭气的太阳穴神经突突乱跳,脑子里一片空白,可心中又气又痛。从认识柳涵到现在,两个人几乎没有隔两天不吵架的,可是哪一次都不像这次这样脸红脖子粗。展昭突然想起一件事,问道:“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
“什么?”柳涵有些不明所以。
展昭沉声道:“因为不想嫁给我,可是想到皇上要赐婚,所以心里又急又怒,怎么看我都不顺眼是吗?”
柳涵听了展昭的话直想大笑三声,明明是他不清不楚的招惹伍兰影,现在怎么又变成她不想嫁了?柳涵冷冷的直视着展昭,声音没有一丝温度:“随你怎么想罢,反正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了,以后你愿意喜欢谁就喜欢谁,都跟我没关系了。”
说完,柳涵掉头决绝的离开。眼泪却在转身的一霎汹涌落下。
怎么就发展到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展昭也说不出的心痛,望着柳涵的背影久久不曾离开。夕阳落在他身后,他的脸上一片黑暗的斑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