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龙抬头。
四合院的大门在喧闹的春节过后，第一次打开，首先迎来一个办事干练的小伙子，只见他手执扫帚，“唰唰唰”的几下，便将这座沉默的小院，打扫的干干净净。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可偏偏，尽是俗人。
李兴打扫完庭院，头上已是热气腾腾，他忽地脱去身上的棉袍，走了进去，两三步便到了一个儒雅的书生面前。
“公子，您一向都是这么早起来用功，倒教小的的惭愧了。”
书生赫然是杜小川，他手捧书卷，同东方的启明星一起动身，随着身体的律动而行走，琅琅的读书声犹如流水般晓畅，听到李兴向他说话，微微一笑道：“怎么样？李兴，从家里回来了？一切平安？”
李兴顿时行了一礼，感激道：“多谢公子，准许小的春节回家探望老母，家母来的时候说了，让小的好好服侍公子，还说公子一定能够高中！”
杜小川呵呵一笑，倒也没怎么在意，说道：“你去忙吧。”
李兴应了一声，连忙去外面准备车驾，他不会忘了，今天是这些举人老爷们参加会试的大日子。
大明的科举，能放在台面上的有三次大考，乡试，会试，殿试，而这其中，会试最为决定命运。
想那前朝有一千古奇才，名曰商辂，竟是大明朝唯一一个官方承认的连中三元者，这三元，乃分取三次考试的第一名，称为解元，会元，状元，能中一者，万中无一，能连中三者，旷世奇才！
杜小川想的入迷，突然看见曾牛从门外进来，脸色凝重，便收起了书，问道：“信王怎么说？”
曾牛回答道：“公子，开始了。”
“嗯……”
这两个多月来，杜小川可是从未闲着，信王不知为何，也是谨慎到了极点，更是有一次，亲自来到四合院，与杜小川畅谈一夜，终于有了一个计划——“天崩计划！”
而揭开这场计划的帷幕，便是这场“天崩计划！”
杜小川的脸温柔而阳光，他的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微笑，他挺立在地上，就仿佛一个不沾染点滴尘世之气的行者，有自己的操守。
门外一阵桃花香飘了进来，杜小川轻轻嗅了嗅鼻子，说道：“原来已是到春天了啊，不知给母亲的信到了没有。”
李兴重新走了进来，看样子今日也是多了一份光彩，他今日，竟是要当一个举人的车夫，在同行之间，足以自傲了。
“公子，马车已备好，我们启程吧。”
杜小川对着渐变温暖的太阳舒展了下身子，点了点头，说道：“嗯，我们走吧，阿牛你留下！”
倒不是杜小川真的不愿意带上曾牛，只是这考场有考场的规矩，只准考生一个人进去。
“铛铛铛……”
马车前的铃铛响起，前方的行人纷纷避开，李兴得意的甩开长鞭，在空中猛地一抖，“啪！”这一个漂亮的声音，已然发了出来。
京城果然是温暖了许多，经历了一个黑色的除夕，度过年关之后，他们终究是好好高兴了一番，庆贺自己一家人，在这多事之秋，又活过了一岁。
更何况，今日街上所有的人都是摩肩接踵，只为了那三年一次的盛事，恩科考试！
挂着铃铛的马车几乎是车轴都碰在了一起，里面坐着一个个或是清高，或是肥硕，或是猥琐的读书人，他们大多神色倨傲，闭目养神，连街上的人一眼也不想多看，唯恐坏了心境。
唯有杜小川例外，他将头伸出车窗，对着每一个看热闹的百姓打着招呼，却引来一连串的不屑：
“嘿！你看那人，还未榜上有名，便尾巴翘上了天，哪有一点举人大老爷的风度！”
“唉，世风日下，这也就是个读书少的，估计还是个戏子！”
“你们俩个，好不容易进一趟城，就知道乱说话，还想不想回乡下了！”
“是，二叔！我们知道了！”
“……”
京城百态，便在这日升日落间尽显无余。
会试的地方，被称为贡院，这贡院，说起来是飞黄腾达的开始之地，却实质上，犹如牢房。
多少人，在这儿摔碎了心中的梦，黯然回乡，多少人，又从此刻起，做上了父母官的美梦。
杜小川从马车上下来时，也被眼前的情景彻底惊呆，这一刻，什么峨冠博带，什么儒雅风度，狗屁都不是。
贡院门口，俨然如菜市场一般，那些来历不凡者，各个前呼后拥，身上挂满了平安符，更是有人，一双精明的眼睛，早已盯着贡院中时而走过的某个穿着官服的身影，暗地里露出一丝窃喜。
与之对应的，则是一些寒门子弟，他们大多衣裳寒酸，眼睛却是明亮，他们没有什么平安符，只有嘴唇不停的蠕动，还在回忆前一刻想起来的圣贤之文。
杜小川反倒是有些不伦不类起来。
李兴早已从人堆中挤了过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小心放在马车千面，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道：“公子，实在抱歉，我们来的迟了些，如今只有包子和粥，您将就着吃上一点，小的估摸着，也快开院了。”
杜小川打开食盒，见里面果然是包子和粥，便顺手扔给李兴两个，说道：“来，我们一块儿吃，图个吉利！”
李兴接过包子，心中很是感动，与杜小川相处这么久以来，可从未感到他有什么架子，不过李兴还是悄悄走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他怕自己的不寻常，惹起其他举人老爷的不满，为公子带来麻烦。
“唉，这李兴……”
杜小川也是无奈，三下五除二消灭完早点后，竟是顺势躺在了马车上，摸着肚子，打起瞌睡来，反正杜小川早已认定，自己就是来当状元的。
杜小川的行为，让旁边一些同窗见了，又是一阵鄙夷，从没见过有人如此自暴自弃的。
日上三竿，贡院大门忽然大开，“踏踏踏”的从里面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眨眼间，便已环绕了整个贡院。
这是京城禁卫军的骠骑营，各个明盔亮甲，威武不凡，也只有它们，才真正称得上是保卫京城的精锐之师！
贡院的大门，走出来一个头戴乌纱帽，身穿盘领宽袖大袍，上绣鹭鸶的文官来，只见他大喝一声，“各位各地的举子们，即将入院，闲杂人等退出半里之外，违者格杀勿论！”
顿时又是一阵嘈杂，李兴对杜小川施了一礼，贺道：“小的祝愿公子金榜题名！”
杜小川拍了拍李兴的肩膀，语气无比坚定：“你放心吧，到时候让你见一见状元！”
李兴笑笑，便迅速的与其他人退到了场外，贡院门口瞬间空出了一大片，可依旧足足有着几万人！
那文官对此早已习以为常，扯起嗓子又喝道：“众举子验明正身，进入贡院，谒见师长，大比~开始！”
杜小川仰头，心中暗道：“爹，保佑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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