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神柔柔地落到我身上：“小妖儿，那个很痛哦，别乱来。”
他的笑就是那样，柔得像水，将人包裹得不露一点缝隙，而那笑容远不止如此，他似乎还很笃定，笃定我绝对不会乱来。
我沉默了一会儿，抬眼看着他，笑了一笑，说：“刚才我照镜子了，里面的人让我感到好陌生。我记得好多年前，我是一个很懦弱、很没用的家伙，怕死得很，什么苦都受不了，自己的事情也很少有真正能做得了主的——我想，在你的印象里，我就是那个样子的吧？”
他微微皱了皱眉，已经不像先前那么笃定了。
我笑得更开了：“其实我印象里也是那样子的，所以刚才我照镜子的时候才会觉得那样子陌生，以前那一个懦弱的家伙其实已经离我很远了，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人了！”
所以，你不信我敢，其实我真的敢赌。
手一用力，颈间就传来微微的疼痛，也许破皮了，也也许流血了，而我希望的是后者。
我挑衅地看着他，其实是在做一个危险的赌博。我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殒的第一眼开始，都一直相信着一件事，那就是相信他不会伤害我。
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莫名其妙的笃定。
他眯着眼，似乎还在考虑。
我再次说道：“答应我一件事，否则我就自刎在你面前！”
这句话一出来，他很快就下了决定：“什么事？”
我知道他答应了，他会这么问就是答应了，于是我放下了凤鸣剑。
“我要我的记忆，吃下忘忧草之前的记忆。”我说。
他又皱眉了，有点儿苦笑：“我记得我有和你说过，忘忧草无解药。”
“我不信这个世界上没有解药，它绝对有解药，只是不为人知罢了。你可不是普通人，你是一界之主，我相信只要你有心去找，你就一定能找到解药。”我笃定道。
他沉默了一会儿，皱眉问：“以前我在你身边的时候，没见你开口问过自己的过去，我还以为你不愿想起呢，怎么现在突然想要找回记忆了？”
我笑笑，不语。
我不会告诉他焚天已经死去的消息，也许他自己也很清楚焚天早已经死去了，但我绝不会告诉他真正原因的。
焚天死了，我已经没有再能见到他的机会了。有些人最爱的人死了，也许会殉情，也也许会活下去，活下去是因为还有那人活着时候的痕迹，可是在我的记忆里，却是毫无一点焚天的痕迹！
我想死，但是我甘心就这么死去。
我想要找回记忆，找回焚天在我生命中留下的所有痕迹。
我坚定地看着殒，渐渐地看到他眼中的动摇。
他会答应的。
“好。”他无奈地叹息转身：“你在这里住下吧，我去找找。”
他走了之后，我感觉浑身没了力气，一下子瘫了下来。
“呵、呵呵……”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这是怎么了，那种莫名其妙的笃定究竟是哪儿来的？若论关系，我与殒似乎就只有几日的相处，若再多加些关系，那应该就是我失忆前的关系了，那关系究竟有多深就不可知了。
但我想，那应该不会是很深的关系，因为殒来到我身边，完全是抱着游戏的态度而来的，如果真有关系，那也绝对不是朋友关系。
所以我才说，这笃定来得莫名其妙。
没有任何关系，就是那样子的笃定，真不知道我这自信究竟是哪儿来的。
在魔界住了第三天，殒像幽魂一般地出现在我身后，递给了我一颗药：“这就是解药，你吃下即可恢复记忆。”
我毫不犹豫地吃下，头兀地一下刺痛，一大片记忆突然涌了进来——
我第一个记起的，是焚天的模样，一瞬间，几乎泪涌成河。我清楚地感觉到，焚天在我心里的印象是那么的深刻，几乎刻进了灵魂深处，可是我居然忘记了他。
他英俊，威武，可是对着我的时候却是那么的温暖。记忆中的他是笑着的，那个笑容和烈火很像，像邻家哥哥一样的笑容。他的笑是用来逗我开心的，从来，也就是他逗我开心的。
接着想起的是一点一点的过去。
四百年前，我是无名山谷里的一个小妖。山谷里有凤鸣剑，所以没有什么妖精敢在哪里修行。我是不同的，只有我敢在那里，因为我是在那里出生的，蔓珠也是。
我们一起长大，也许是本性纯良的缘故，修行修得很纯正。山谷里有结界，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我们也出不去。
有一天，出现了一个人，那就是焚天。
那时候我好傻，不知道为什么就答应了焚天，把手交给了他。不过，傻也是肯定的吧，那个时候的我无论谁说什么我都会相信，我都会答应，傻得不行。
我抛下蔓珠，跟着焚天到了天界，顺利地成了仙——是焚天作主的，只是那管理仙籍的仙人禀明了天帝，虽然让我成了仙，却只是三层天的小仙子，与焚天隔着两层天。
两层天的距离对于道行低微的我极为遥远，我无法上天与焚天相聚，而他每日也有繁忙的工作，巡逻天界、族中事务、天界军务都缠着他，然而，我们见面的时间却很多。当初没有想过，现在却有些明白了，他不是不忙，而是抛下了工作跑来与我相聚。
那时我不明白，而现在的我明白了，感动得热泪盈眶。
霓裳很讨厌我，经常是焚天前脚一抬，离开我的时候，她就出现在我面前，放狠话或是骗我去做什么危险犯天条的事情，现在想来她当时说的话是那么的可笑和容易拆穿，可是那时的我却经常被她欺负得眼泪汪汪，而她设下的那容易拆穿的骗局，我也总是跳下去，不论大大小小的骗局，我都跳。
霓裳做过的最大的局，就是把我和焚天常聚的事揭发到天帝处。
我不是天生仙族，所以那样的揭发对我而言是多么的致命。
我被除去仙骨，打入了轮回，三世轮回，我什么都不记得，却能在焚天出现的一刹那，义无反顾地决定跟着他走，无论他去哪儿，我都要跟着他！
我们在一起的事在第三世的时候，被天帝知道了，派天兵天将前来捉拿我们。焚天自然不肯，与天兵天将们大打出手，打得天昏地暗，最后天帝没办法，派了太白金星来谈判……
我不知道他们谈了什么，总之最后焚天决定回天庭。他走的时候，对我微笑，叫我不要担心，可是、可是从那天起，我就没有再见过他了！
焚天走后不久，天庭来人把我接了回去，恢复了我的仙籍，可是不管我怎么问，他们都没有人告诉我焚天的下落。跑去羽族问，羽族的人恨我毁了他们的羽主，对我一点好颜色都没有，自然不会告诉我在哪儿了。
然后，然后……
霓裳告诉我，焚天面对天帝的严厉斥责，认识到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自愿领罚，却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恢复我的仙人身份，而那责罚就是代替我下凡轮回。
于是我下去了，找了许久也找不到焚天，反而引来了杀身之祸。妖魔是焚天的敌人，我也因为是焚天的爱人而闻名六界，那些与焚天有仇的人都来杀我，我又是私下凡尘的，不能再回天界，于是只能不多地躲避追杀。
后来清涧出现了，救了我好多次，可是有一天，他却喂了我忘、忧、草！
……
我捂着脸，紧紧地咬住牙，不让哭泣声泄露。
以前我不明白，可是我现在明白了！
焚天的确是因我而获罪的。紫璃说过，对付不听话的凤凰，天界从来就只有秘密处死的判决，所以，那个时候他回天庭，领的责罚不是轮回而是死刑……
最该死的是，我居然还是相信了霓裳的谎言，下了凡来寻找他。
“妖儿……”殒的轻声呼唤从身边传来，我再也无法克制，扑到他怀里，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焚天死了……”
我痛苦死了。
却听到头上殒好笑声：“谁说他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