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危险……小菲!”
“拉美西斯……别走,我爱你……我是真的爱你。”
床塌上的纳菲尔塔丽双眼紧闭,面色痛苦地胡乱呓语,她已经陷入昏迷整整二天一夜。
“别怕,我们都在,我们都在。”我不停地用纱巾试去她额颈沁出的细汗,柔声地附和着。
玛尼拉尔说,倘若那支箭再入得深一些,就算是有十个他也将无能为力。所幸我的左手减缓了箭的攻势。
“疼……好疼……胸口好疼……”纳菲尔塔丽低低地呻吟,漂亮的越发深蹙。
“还很疼?!”我不安地咬着嘴唇,柯特斯杰给我的那瓶绿色药膏,已在她的伤口处涂沫了好几回,怎么没起到作用?
“不用太紧张,受了伤自然会感觉到疼痛,你那药膏已是减轻了她不少的痛苦。”推门而入的玛尼拉尔,他身后跟随一端送药汁的小僧侣。
“你可知那种药膏千金难求。”玛尼拉尔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守在床塌右侧的拉美西斯,示意小僧侣将药递给拉美西斯。
拉美西斯甚为怪异地扫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只不过垂下眼睑,拿起汤药将它吹凉,再一小口一小口含在嘴里,俯下身喂给纳菲尔塔丽。纳菲尔塔丽昏迷不醒,拉美西斯只能用嘴对嘴的方法喂。
偶尔有深褐的药汁从纳菲尔塔丽嘴边溢出,拉美西斯都会轻轻地用白帕替她拭去。
二天一夜,拉美西斯和我一样,寸步不离地守着纳菲尔塔丽。他的样子显得憔悴疲惫,墨色眼底充满血丝,原来光洁的下巴冒出青青的胡茬,身上的衣袍更是变得皱乱不堪。
这样的拉美西斯,他望向纳菲尔塔丽的眼神温柔而又专注,这一刻,我之前对他的愤怒埋怨烟消云散。
也许纳菲尔塔丽是对的,我暗暗叹了口气,却没注意到玛尼拉尔投来凝视深究的目光。
翌日,纳菲尔塔丽转醒过来,这令我们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拉美西斯更是欣喜若狂。
“你怎么不进去?”玛尼拉尔照例领着小僧侣送药而来,他见我倚在大廊的石柱上,并未进屋。
“有拉美西斯殿下陪着就够了。”确定纳菲尔塔丽的伤势好转,我压在心里的石头也放了下来。纳菲尔塔丽现在最需要的恐怕不是我,而是拉美西斯吧。
“纳菲尔塔丽小姐在昏迷中经常说一些奇怪的语言,是哪国语言?我好像从未听过。”玛尼拉尔停下脚步,仿佛是想起什么,转身随口问道。
“中华之国,离这里很远的一个国家,我出生在那里。”纳菲尔塔丽昏迷无意识地总会呓语一二句中国话,我淡笑道,“是我教她的。”
玛尼拉尔令身边的小僧侣端药进屋,他自个儿也不急着进去,反倒走向我,似乎对刚刚的话题颇感兴趣:“哦?那是怎样的一个国家?”
“怎么讲呢,比较崇尚平等、自由及和平吧。”我稍为思索会儿,斟酌起来,以免他不太理解。
“真好。”玛尼拉尔却了然地点头,语出惊人地道,“平等、自由、和平,这三样对我们现在这个时期甚至往后的几百上千年都是妄想,你很幸运。”
我吃惊地看向玛尼拉尔,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应。是身为祭司的他对这世界揣摩得通透彻底,抑或是真如那天大祭祀上所表现他也拥有某种神奇力量可预知未来。
“不用猜了,并且我知道你从何而来。”玛尼拉尔的话语越发惊人,红滟的唇边现出一抹别具深意的笑。
“你?!”我不由地瞪大眼睛,他洞察出了一切?!
“可笑的是,我却无法阻止!”玛尼拉尔突然咳嗽几声,甚白的脸颊倾刻染上不太正常的红晕。
“希望你能离拉美西斯殿下远点。”好不容易将气息顺平,玛尼拉尔又莫名地抛出这句,起步入了屋内。
我试图唤住玛尼拉尔,他理也未理。我不免生疑,他是否真清楚我的来历,另外他最后一句的含义,他不希望我接近拉美西斯?!
什么意思?!难道他以为我在死缠烂打地靠近拉美西斯?!有没有搞错,这还需要他来提醒我该怎么做?怎么不去管管拉美西斯,叫他以后别再来惹我才是!
我怔住了,为自己一瞬而过的想法,为什么我也会这么认为?一定是刚刚气极了。
脑海里回响起纳菲尔塔丽昏睡时的呓语,心底突出一丝烦燥,左手掌心适时地抽痛几下。
“姐姐,姐姐,凯米不见了!”柯特斯杰匆匆地赶来,慌张地嚷着。
“嘘,小声点,别吵着他们。”我迎上去示意柯特斯杰,低低地问清楚凯米的事。
凯米就是那只从天而降的神猫,因为它的眼瞳总会让我想起凯诺,便替它取了个相似的名字,而小黑猫对凯米这名字也很是欢喜。
这二天,我一心忙着照顾纳菲尔塔丽,让柯特斯杰替我照看凯米。凯米不喜其他人触碰,经常窝在我房间的角落。
“凯米一直都挺乖的,可今天不知怎么,刚刚还在,我去帮它拿食物,一回来就不见踪影了。”柯特斯杰一说完,低下小脑袋沮丧极了,“我真没用,凯米都看不住。”
柯特斯杰与其他埃及人同样对神明非常崇拜,因此照看凯米,予他来说是何等荣焉。
“不是你的错,凯米大概出去走动走动,过不了多久它自己便会回来。”我拍拍柯特斯瘦小的肩膀,故意逗笑道,“凯米可是只神猫耶,我们普通人哪里看得住。”
柯特斯杰这才一笑,拽拉我的胳膊,急急地说着,“那我们过去,看看凯米回来了没有。”
一直至月亮爬上高空,仍不见凯米的影子。我开始焦急,一旁的柯特斯杰早已急哭了。
“小特,你在这呆着,我去找找。”现在它可是只神猫,万万丢不得。
“我也去找!”柯特斯杰一抹小脸上的泪水,嚷嚷道。
“你在这守,万一凯米回来,你就别再让它往外跑。”夜已经黑了下去,让柯特斯杰这么小的孩子去找,不太安全。
将整个贝斯特神庙寻了个遍,都没听见凯米的叫声,莫非它跑出去了?我决定出去寻找,扩大搜寻范围。
漆黑的夜穹,繁星犹如碾碎的白玉高高洒落其中,闪烁强弱不一的光亮,最醒目的还是夜空中那轮早已圆满银白的苍月,似巨大的珍珠散发出比以往更为清柔的温润光芒。
原来不知不觉,又到了满月之时。趁着满月的亮光,我围着贝斯特神庙外绕了好几圈,依旧未果。
正觉焦燥,突地灵光一闪,我赶紧折回贝斯特神庙的前殿,朝右侧的通廊寻找,也许凯米往祭台去了。
爬上五十四层台阶,从甬道口而出,抬眼便见有一人影,笔直地立在寂静的夜里,他身后的影子被月光拖曳得纤细绵长。
空荡的大祭台仿佛离满星的夜空几丈之遥,那轮满月也被放大似地悬在了上空,炽白色的柔光拂亮了整座祭台。
我能清楚地看见,他及腰的银白发丝纠结在咸咸的海风里,紧裹一身漆黑如夜的衣袍越发衬得挺拔颀美的背影。
我不敢相信地眨下眼睛,他是凯诺?!
男人恰时地转了过来,即使隔着距离甚远,我依然能清晰地分辩,他苍白近乎透明的皮肤,魅惑妖娆的深紫眼眸,如鲜血般红艳的嘴唇。
他轻笑地向我慢慢走来,我甚至能听见偌大的祭台回荡起皮靴轻扣地面的节奏,清雅而熟悉的紫罗兰香气伴着他的靠近,渐渐渗进我呼吸的空气里。
有一刹那的恍惚,我忆起和他初遇的情景。
拥有同样月光的暗夜,他莫名地出现,银白长发,深紫眼瞳。他说,他是凯诺。
然后,他朝我伸出干净修长的手掌,不顾旁人置疑的我将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掌中。
“我是凯诺。”面前的男子温柔地说道,朝我递起他的左手,苍白的手指干净修长。
我微笑地将右手搭进他的手掌里,与印象中的一样,他的掌心微凉,却奇特地让我觉得温暖安定。
喉间哽咽,那种久违的感觉令我几乎落下泪来。那天祭祀仪式上我感觉得没错,原来是凯诺来了。
凯诺握起我的手微微用力,将我拥入怀中叹道:“没想到,你还是来了。”
我不明所以,抬眼望去,他俊柔的脸庞为何笼上淡淡的忧伤,“你为什么也来了?”
“一感应到你,便寻来了。”凯诺的声音低迷泠暗,绕在我耳畔似是诉说,“不管你到哪里,我都会守在你身边。”
即使独自来到全然陌生的古埃及,受到各种嘲讽委屈,我也不轻易地将眼泪流下。此时此刻,他的话却让我眼眶里积攒的泪再不受控制地滑落。
“别哭。”凯诺双眉轻轻皱起,温柔地捧起我的脸,微凉的唇印上我的额前。
岂知,我的眼泪越发不可收拾,凯诺无奈地再次叹息。这一次,他的吻无预警地落在了我的唇边。
我惊地睁大眼睛,一时意忘记推开他,甚至连眼泪也忘记流。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贴近的俊脸,脑袋一下子没转过来。
凯诺于我是特别不同的存在,至于哪里不同我也说不上。我和凯诺只见过三次面,有关于他的身份背景乃至所有的一切,我都不清楚。可只要他呆在我身边,内心深处隐藏的不安顷刻被驱散。对于这位相貌俊美妖娆的男子,我的心奇迹般地没有任何设防及戒血。
即使他吻了我,并未觉得侵犯抑或不舒服,反而觉得他的吻是理所当然,那么自然,那么熟悉。
熟悉?!想起刚刚嘴唇上微凉的触碰,脸颊不由在发烫。我羞得低下头,暗暗鄙视自己,我怎么会觉得好像已经被他吻过许多次似地。
“呵呵,终于不笑了。”凯诺挑挑眉,深紫色的眼底隐隐笑意。
愈发尴尬,脸也变得更烫,我只得叉开话题:“你是来带我回去吗?”
凯诺神情一怔,眼眸染上莫名的复杂情绪,良久才开口,“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
他的声音不可抑止地带有颤抖,表情也极其认真郑重,我稍稍诧异:“我已经找到小茜,可她并不愿意跟我回去。”
“小茜?”凯诺眼眸浮现一丝困惑,仿佛不认识般地问道,“她是谁。”
“她是我好朋友小茜呀,你不知道?”他应该很清楚才对,怎么现在又像不记得似的,我不由地疑惑,“你不会忘记了吧。”
“我只需要记得你就够了,维娅绯瑟。”揽住我的手臂紧了紧,凯诺的脸轻轻贴侧着我的头发,低泠的声音几近微闻,”最后一次机会,就算还是失败,我也会陪你一起。”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我皱起眉,挣脱他的怀抱,仰起脸端看凯诺的表情,“谁是维娅维瑟?”
“原来是你已经忘记了。”凯诺深紫眼眸突然弥漫着浓重的哀伤,似是自嘲地笑容,“也对,你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呢,那些前尘往事随着轮回早已被抹杀。”
“也只剩下我清楚的记得,遗忘或许能更快乐些。可我更害怕的是忘记了你。”说到最后,他微闭上眼眸,无奈的摇头,惨淡的笑容在他殷红的唇畔愈加苍白。
看得我不忍也跟着酸楚起来,伸出手指想为他试去嘴然的那抹悲凉,“倘若真是这样,我一定会记起你。”
这般话话我竟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不愿见他眸底悲戚,内心涌动莫名。
我从来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但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我都直觉地相信。
凯诺的眸底哀伤的迷朦越发浓重,蕴起幽暗的深沉,带着我无法理解的复杂情愫,“恐怕那时,你先忆起的会是他。”
不知为何,我的心突突地一跳,左手掌心灼热似地疼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