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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 精灵王子

我把眼泪留在风里

风吹过你的耳畔

你却听不到我的难过

当不熟路的宏奕好不容易找到了仙爵王宫,找到了隐澜殿时,献血的仪式已经结束了。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滟公主和闻讯而来的长老们正围在澜王子的床边。巫医正将各种药材浸入鲜血中。陷入昏睡的娃娃独自躺在一侧的软榻上。

湛在巫医的针管刺入娃娃肌肤的那一霎那便逃得不见了踪影——娃娃的血对于夜游族来说是至高无上的盛宴,太过诱惑,他毫不怀疑自己闻到血味后会冲着她的脖子一口咬下去。

踏入卧室的宏奕,径直朝娃娃走去。

滟公主闪身站到娃娃旁边,嘴角含着满是嘲讽的笑容,妩媚的眸子直直地盯着他,目光里闪耀的是胜利者的骄傲。

“怎么样,奕王子?”她笑道,“你费尽了心思的结果只是兜了一个大大的圈子,到最后还是白忙活一场呢。你对她好,可不见得她会领情哦。”

他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径自俯下身温柔地抱起娃娃,转身离去。

走出宫门的时候,夜色已渐渐消散,东方开始露出鱼肚白。他怀里的娃娃动了动,睁开了眼睛。

“宏……奕?”迷迷糊糊中,她还以为带她离开的是湛,在看清是宏奕后,着实吓了一跳,“宴会已经结束了吗?”

他没有回答,紧抿着唇,神色冷峻。

他在生气吗?娃娃开始不安起来。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因隐忍而僵直的身躯和坚硬的肌肉。她看看天色,心里暗骂自己笨。天都亮了,宴会自然早结束了。

“你应该陪着寒芮公主,不必管我的。”她小心翼翼地又说了一句。

他低下头,用冰冷的目光瞥了她一眼,她吓了一跳,立即噤声。

这次,她可以肯定他确实在生气了!可是,为什么呢?她偷偷地瞄着他那冷酷的面孔,苦苦地思索着,秀气的眉拧成一团。

——是因为她又给他添了麻烦?

——是因为她扰了寒芮公主的生日宴会?

……

好长一段时间,她不敢言语,他则一路沉默地沿着翠绿的道路不紧不慢地步下山去。

清晨的风仍带着凛冽的寒意,透过她单薄的衣裙刺入她的肌肤。她的裙摆在风中飘舞着,露出****的双足——她的鞋子竟不知在何时遗落在何处了。

她缩了缩身子,他便垂下头,目光淡淡地掠过她,最后落在她受过伤的脚踝上。

她不自觉地蜷了蜷腿:“啊,这个……当晚就好了……”

“我知道。”他难得地开了口,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是子澈告诉我的。”

“啊,是这样。”她应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其实他已经好久没见到子澈了。她养病的那些夜晚,他一直站在她的窗外,悄悄地看着她。有时候,她甚至睁开眼睛就能看到他的身影,可是,她的眼睛却始终因疲惫而紧闭着。

他以为他把她带到王宫,是拉近了和她的距离,可是,她却离他越来越远了。

他摊开手掌,一股暖流便自掌心中升起,在她周围盘旋着,驱散了寒意。一阵沉默后,他开口道:“我不知道你是王族的人。”

“我也不知道你和寒芮公主有婚约呢。”她喃喃地回应。

他闻言轻轻地一笑。“我们之间,似乎很缺乏交流呢!”

那时候,火红的太阳已从云层中现身,他迎着太阳走着,金色的光芒洒在他的笑容里,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却绚烂得令人窒息。

娃娃近乎痴迷地盯着他,心脏“咚”“咚”地重重地撞击着胸膛,力道大得让她觉得疼痛。她忽然环住他的脖子,晶莹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直视着他的,鼓起勇气问:“你愿意跟我说这些吗?愿意告诉我你的事情吗?”

他顿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她,面色冷漠,吐出来的语句像是一种诀别:“不,已经没有必要了。你现在是海龙族的公主,已经不是那个需要我照顾的小女孩了。我们以后,不会再有交流的机会了。”

她心里一寒,呆滞地瞅着他。

下一秒,他便用空间转移术带着她出现在水晶宫的宫门前。

他放下她,将她托付给门前的侍卫,然后,就这样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她的视线。

回到住处,房门大开着,迎接他的竟是许久不见的子澈。他已毫不客气地将他的食物啃成狼藉状,看到他后,依然冲着他灿烂地一笑——丝毫没有“背叛者”应有的羞愧与不安。真是令人……相当的不爽!

“真是稀客呀。”宏奕凉凉地“问候”了一句,折身走进浴室,再“砰”地将门关上。

子澈笑眸如月,颠颠的跟在后头,耳朵紧贴着浴室的门,摆出一副“奴才样”:“少爷,瞧您的脸色不太好,是谁惹您生气啦?”

“你去占占星不就知道了么?”里头的宏奕依然凉凉地丢出一句。

子澈也继续装奴才:“少爷,若有什么用得到子澈的地方,您尽管吩咐。子澈愿为您两肋插刀肝脑……”

“不必了,”宏奕开口打断他的高谈论阔,“你只需像现在这样——继续站在一旁看热闹就好了。”

“啥米?”子澈呵呵地傻傻地笑着装糊涂,“少爷又说笑了……”

“说笑?”宏奕嗤地一声笑,“子澈,有些话非得挑明了说吗?你早就知道娃娃是神泽王的女儿吧?但你却由着我把她带进水晶宫惹出大乱子。你也知道她在宴会上会被湛王子带走,但你只是眼睁睁地看着!”

“冤枉啊,少爷!”子澈苦着一张脸极力辩解,“我承认我确实知道娃娃是海龙族的公主,可是我以为她已经告诉了你她的身份,你带她进宫是让她认亲的。还有,她的血可以救活澜王子耶!这可是件好事,为什么少爷却这么排斥呢?”

说到这里,子澈忽地顿了顿,嘿嘿地笑了两声,语调一转,活像个浪荡街头的小流氓:“该不会是……少爷因为娃娃救的人是澜王子,所以……在吃醋吧?”

得,这句话可闯了祸了。他的话音尚未落地,浴室的门便又“砰”地一声开启,他只觉得眼前一晃,整个人便被一股力道扯着后颈的衣领拎了起来抛在浴池边缘。

他抬起头,正对上宏奕那双燃着怒火的眸子。只听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道:“子、澈,你、刚、刚、说、什、么?!”

“少、少爷,”子澈吞了吞口水,不敢与他对视,于是目光下移,落在主子未浸入温泉的身体上,再舔了舔干涩的唇,讨好地道,“那个……少爷……您的锁骨,嗯,真是好看……”

“子——澈——!”宏奕抓起他的衣领,危险地瞪着他。

子澈一咬牙,将头一抬,心一横,索性豁出去了:“少爷难道不是在吃醋么?难道我冤枉少爷了么?还是少爷见她流血就心疼了?那还不是一个性质么?少爷,有句话我早就想跟你说了——做人不能太贪心,娃娃和寒芮两姐妹你可只能选一个!”

子澈一通“发泄”后,浴室里一片寂静——静得令他头皮发麻,静得令他冷汗直流。他大气也不敢出,维持着扶趴在池沿上的姿势,双目低垂,一动也不敢动,更不敢看宏奕的神情,心里那个后悔啊,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给咬下来!

良久之后,宏奕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开口打破了沉默。“子澈,”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听不出丝毫怒气,“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或不回答。”

子澈这才敢偷偷地瞄他一眼,心有余悸地道:“少爷,您、您说。”

“我以后,会和寒芮举行婚礼吗?”他头枕池沿,闭着双眸,声音里难得的竟有些困惑。

如果,只是举行婚礼的话……“会的!”子澈很肯定地回答。

“你确定吗?”

子澈难得正经地道:“占星时会看到很多画面很多片段在眼前一闪而过。这些画面里,有些是模糊的,代表未定因素,在现实中是可以变化和更改的。也有一些,是清晰的,代表既定因素,是一定会发生的。您和寒芮公主的婚礼,是既定因素。”

“依我的性格,我是不可能娶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的。所以说,我喜欢的那个人,是寒芮。”宏奕揉了揉额角,声音里有些疲惫。感情的事,真是让人伤脑筋呀!

子澈闻言却是惊讶地睁圆了眼睛:“少爷,您不会是在说……您不知道自己喜欢哪一个吗?”

“我现在不是知道了么?!”宏奕没好气地道。

“……”

“所以说,”宏奕下了结论,“我现在找到了方向就不会再做伤害寒芮的事了。况且,我已经决定不再见娃娃了。”

子澈怔怔地盯着主子,有满肚子的话却不能说出口。唉——这世上最可悲的莫过于占星师了吧!知道了未来有什么好,无非是徒添烦恼而已!

这天,娃娃在侍卫的护送下回到潋水居时,神泽王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他从晚宴结束等到现在,一夜未眠。他的神色有些疲惫,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但当他看到娃娃后,整个人都精神了。

他大步地迎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并无异样后才安心地一笑,一边拉着她走向餐桌,一边唠唠叨叨地道:“我昨晚都听芮儿说了——做父亲的都有私心,虽然明知道你做的是好事,可是心里头还是不情愿……你呀,太瘦了!我已经吩咐膳房里备好了滋补的早点,你多少先吃点,然后再好好补上一觉……”

他按着她坐下,亲自为她盛了一碗粥,又将小菜和点心全摆到她面前。娃娃看着他那一直忙忙碌碌的身影,只觉得眼泪盈眶,鼻子发酸,喉咙也哽住了。

她将粥端到他跟前:“您也吃啊。”她不能喊他“父王”,叫他“王”又觉得生分,怕他难过,所以只得以“您”相称。

神泽王又将粥推回她面前:“你先吃,我再盛。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早点准备得早……粥已经热过两回了,再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嗯……”娃娃含糊地应了一声,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吞着粥。她不敢看向他,怕看到他的笑容,堆积在眼眶中的泪便收不住了。

“好吃吗?”他又问。

“好吃。”她忙点头。可是粥在嘴里,她却全然尝不出滋味。

神泽王满足地笑了,可没过一会儿,却又叹出一口气。“昨晚……如果湛王子再晚出现一会儿,你现在便已是海龙族的公主正在接受万民的参拜了。”

娃娃闻言放下了手中的点心。有些话是一定要说清楚的,她必须打消他的念头。她转身面对着神泽王,很认真地问道:“做了公主……就那么好吗?”

神泽王疑惑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想说什么。

娃娃微微一笑,继续道:“这样就已经很好了啊——我一直想见我的父亲,我见到了。您不是也想见我么?现在,我能一直陪在您身边,难道这样还不够么?公主的身份地位,对我来说只是虚名而已,毫无意义。”

王怔忡地看着她,满心的伤楚。他明白她这么做都是为了他这个父亲,可是他,却连一个像样的生日宴会都给不起。

“菀儿,再过10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可是这样,我就不能为你举办宴会了……”

“那您就一个人为我庆生吧!”娃娃伏在他膝边,大大的眸子里满是希冀,亮闪闪地瞅着他,“我以前在书里看到一个故事——一个女孩子过生日,她的母亲送给她一个漂亮的布娃娃做礼物,她天天晚上都搂着它睡觉——我看了之后真的好羡慕!您瞧,我现在还是一副小孩子的模样呢!所以,现在还不算晚,您也送给我一个漂亮的布娃娃吧!”

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啊!王亲昵地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笑道:“好!送你布娃娃!就这么说定了!”

她和他相视而笑。可他们都明白——她向他要礼物,不过是为了转移他的愧疚感让他开心而已。他的附和和配合,也是明白了她的意图后想让她宽心。

他们两个人,此刻都是满心的伤,可他们笑着将彼此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掩饰住,不再去触碰。

一觉醒来的宏奕,惊觉自己的枕边竟多了一个人。

那人偎依在他怀里,吐气如兰。

他懒懒地闭着眼睛,猜测着她的身份。

是娃娃?不,不对。娃娃的身子更瘦小一些,没有那么馥郁的香气,而且,总是带着些许的凉意……

若不是娃娃的话,那便是寒芮了。

可是,为什么他会觉得情绪有些低落呢?

怀里的人儿似乎已经察觉到他醒了,便伸出手轻轻地抚弄他的眉,他的睫。他捉住她不安分的柔荑,这才睁开眼睛,对上她含笑的眸子。

“怎么有空过来?宾客们都送走了么?”他慵慵懒懒地一笑,拥着被子坐起了身。他身上宽松的睡袍随着他的动作半咧开来,里面的胸肌若隐若现。

寒芮的目光毫不客气地在他身上游移着,从那撩人的发丝、魅惑的黑眸到性感的锁骨、健壮的胸肌……总之,能看到的诱人之处都被一寸不遗地研究个遍,嘴里则漫不经心地应着:“忙中偷闲嘛。”

宏奕好笑地瞅着她那色迷迷的目光,忍不住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她额上弹了一记。

她“哎呀”一声,左手抚着痛楚,右手却趁他不注意探进他的衣襟里灵巧地一勾,垂在他胸前的一块温润清透的翡翠便落入她的掌心。

“这是什么?”她好奇地打量着。只见这块翡翠的形似一条腾云驾雾的飞龙,神态姿势皆栩栩如生。整块翡翠通体碧绿,唯独龙爪间那处呈红色。细细看来,那块红色居然是一颗心的形状!更为妙绝的是——这块翡翠并非人工雕琢,而是混然天成!

“这块翡翠深具灵性,是祖上传下来的。”宏奕迟疑了一下,答道。事实上,这块玉名唤“锁心”,是飞龙族历代王子赐予心爱女子的定情之物。

寒芮又把玩了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回他的衣襟内。“既然是那么重要的宝贝,那我就放过它了。不过,你可还欠我一件生日礼物呢!”

“以前送了那么多还不够么?我已经想不出什么可以送你了。”宏奕颇感头疼地道。

要送女人一件礼物,这本不是难事,但要送一个无所不有的女人一件礼物,那可就难了!

寒芮抿唇一笑,体贴地道:“这样好了,以后我们逛街的时候,我相中了什么你便买了送我吧。”

“这个好办!没问题!”宏奕这才放下了心,粲然一笑。

寒芮有些眩惑地盯着他弯弯的笑眸,上扬的唇角,然后忽然凑近他在他的额上响亮地印下一个吻,接着红着脸跳下床,飞也似的逃走了。

宏奕怔了一怔,瞅着她狼狈奔逃的模样不禁又是一笑。

转眼间,静悄悄的房间里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伸手挑出“锁心”把玩着,心里有着微微的懊恼。“锁心”早晚是寒芮的,他本该趁此机会送给她的,可是为什么他刚刚却迟疑了呢?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闭上眼睛,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这件礼物,还是在婚礼上交给她好了……无论如何,他绝不能负了寒芮!

这里是……

萦绕在空气里的是熟悉的迷迭香的味道,身下传来的也是熟悉的触感……

是了,这里是他的寝室,他的床……

为什么身体如此沉重,为什么脖子上如此灼热?

啊,他被湛咬伤了……

可是,奔腾在他血液里的陌生气息又是什么?

一直在他脑海里闪动的混面的画面又是什么?

……

宏奕?谁是宏奕?是谁在他耳边不停地叹息着,不停地呼唤着这个名字?

为什么?

为什么他会站在一个荒凉阴冷的禁地里?

为什么他会倒在地上,周围的人都举着棍棒冲他叫嚣着“打死他”“打死他”“打死他”?

为什么他会看到自己的妹妹举着“弑神”刺向他?

娃娃?娃娃又是谁?

……

是谁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身体,随着他的血液奔流至每个角落,让他对她的一切,感同身受?

隐澜殿里,站在澜王子的床前的人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大家或镇静或激动或忧虑,都在期盼着他的苏醒——唯有滟公主和湛王子两个人远远地站在一角的窗前,心里都七上八下的,但表面上都装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我要是你的话,现在可没胆站在这里。”只见滟斜斜地睨了湛一眼,媚媚地一笑,“等哥哥醒了,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找你算账吧?”

“哦,那可不见得吧?”湛扬起一边的唇角,邪气地一笑,反唇相讥,“我和他的比试是有约在先,他输了可怪不得我。大不了日后我们再正大光明地比上一场,我若输了要杀要剐毫无怨言。不过——滟公主,你可就不同了!”

“我?我怎样?”滟公主力持镇定,“哥哥出了事后我四处奔波寻找珍奇药材,想方设法挽救他的性命,他应该感激我才是!”

“感激?”湛嗤然一笑,“感激你伪装成他的样子跑到水晶宫里招摇撞骗?感激你私自盗用‘弑神’、私自将他的亲卫队改造成蒙面杀手三番五次地绑架寒菀公主?嗯,没错,今非昔比,她现在已经不是妖女而是公主了。瞧你平日里在澜面前都是一副温柔乖巧的模样,怎么背着他就变成狠辣歹毒了呢?”

“那又怎样?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救他!我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她虽说得满不在乎,但额角已经开始冒冷汗了。

“对!你是有苦劳!但若要论苦劳的话,巫医怎么也要算上一份吧。可是你瞧瞧,此刻围在床边的可有他的身影?”

“你什么意思?”

“我劝你呀,别琢磨着邀功了!以血液做药——这么血腥的药丸,若要征求澜的意见的话,他怕是宁死都不愿吃吧!你以为用这种方式救活他,他就会感激么?巫医就是明白这一点,才会远远躲开的吧?”

“哈!这个可跟我没关系!那个‘药材’可是你带来的!没办法,我不是每次都犯罪未遂么!”滟得意地一笑,头一次为自己的失败而庆幸。

“不过,主意可是你出的!”湛眯了眯眸子。想撇清关系?没门!

正在这时,人堆里不知谁喊了一声——“王子的手指动了!”得,那头的人喊得惊喜,可这边的人却听得惊吓。

这个时候滟也顾不得争什么口舌之利了,都是难兄难弟,大家保命要紧!她大力地拍拍湛的肩,匆匆地抛下最后一句临别箴言——“我劝你也快逃吧!”紧接着,越窗而出。

剩下的湛不为所动地微微一笑,依然稳稳当当地站得脚底生根。可是随着床边的又一声惊喜——“王子的睫毛动了!”他便再也站不住了。

“滟公主等我!”他一个激灵拔脚便逃。

“站住。”一个病恹恹的有气无力的略带着沙哑的声音却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传了过来。

说来也怪,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声音却仿佛有一股魔力,愣是将他已跃至半空的身子给硬生生地拽了下来。

“呵呵呵呵……”湛僵硬地折过身,僵硬地走到澜的床前,僵硬地笑着问候,“好久不见了,澜。”

澜这才睁开眼睛。

他刚从沉睡中苏醒,身体很虚弱,需要别人搀扶着才能坐起身。他先一一问候了身边的长老和贵族,才道:“我有几句话想和湛王子单独谈谈。”

众人识趣地纷纷告退,片刻功夫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湛有些心虚地别开目光,不敢看向他苍白的脸颊、苍白的唇,不敢看向他虚弱的模样。真是郁闷啊!比试赢的明明是自己,但现在反而是他被吃得死死的。

澜平静地看着湛,目光中没有丝毫的愠意。“你不必躲开的,更不必觉得愧疚。”他的声音依然无力,却不失王子的威严,“至于偷袭我的你的几位朋友……”

湛抬起头看向他。

他微微一笑:“想让我放了他们,简单。但是你必须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湛问得有些底气不足。他不会故意出什么难题来整他吧?

哪知那个“忙”却简单的很——“把那个救了我的女孩子带来,我想见见她。”

湛听了先是长舒口气爽快地答应,接着细细一琢磨——不对呀!他不是刚醒吗?怎么会知道得那么多?不仅知道他的朋友被收监在牢,还知道救他的人是谁!莫非他也会占卜?!

“你怎么会……”

澜早已猜透他在想什么:“你是吸血鬼,自然该明白不同的人会在同样血液里得到不同的东西——我得到的,是她的记忆。”

对于吸血鬼来说,法力越高的人从血液里得到的东西也越多。比如说:被吸食者的思想,记忆,学问、技能,法力等等。但这些只有极少数的高层人物方能做到。湛没有想到,澜这个外行人物竟然会无师自通。想来是因为沉睡中的他“饥饿”了太久,所以身体本能地将所食之物吸收殆尽了。

既然如此,那么——“见她是为了……表示感谢?”

“感谢么……”澜悠然地抬起右手,审视着皮肤下纵横的脉络,“她的血液,还有记忆里那份磨人的痛苦,都不是什么值得感谢的事呢……”

他还没有习惯别人的血液流淌在他的体内,更不习惯别人的伤痛涌入他的骨血。

湛听得心底发毛。他不会是连同娃娃一起怪罪了吧?

澜放下手,继续道:“我只是好奇,想见见她。在她的记忆里,我找不到她的容貌——身为一个女孩子,她竟然从未认真地照过镜子。”

是的,他很好奇,好奇是怎样的女孩子才能承受得住这所有的痛楚,是怎样的女孩子在所有的伤害面前依然能够宽容的对待一切。

所以,当湛将她带来,当她出现在他眼前时,他的目光便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这一生,他还未曾如此专注地看过一个人。

她的眸子如一汪清澈见底的碧潭,恬静、安宁,简单得似乎一眼便能看透,其实则不然。若不是有了她的记忆,了解了她的一切,他绝不会知道在那些平静的表象下暗涌着多少激流,也绝不会相信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身体里竟会装着那么多的伤痛。

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些伤痛虽然让她瘦小如孩童,让她苍白无血色,让她食不知味夜不安寝,但却丝毫损坏不了她的纯真和善良!在经历了那么多之后,她依然单纯得像个孩子。

——就如此刻,她站在他的床边,前倾着身子微启着小嘴傻乎乎地凝视着他冰蓝色的眸子,发出的那一声大大的惊叹——“哇!你的眼睛,好漂亮!”

他的眸子确实漂亮,而且漂亮的不仅是本身,还有蕴含在其中的儒雅、智慧、神韵与灵气。那样一对眸子,仿佛容纳了这世间一切的美好,也将这世间的一切都看透了。

他的笑容也很迷人——他只对着她微微一笑,她的眼前便仿佛有千百朵花儿一齐绽放开来,炫目得令人窒息。

他的声音更是好听——如同流动于山涧的溪流,清澈、悦耳且不失温柔。

此刻,他就露出他那迷人的笑容、用他那好听的声音极其自恋地道:“我有哪里不漂亮吗?”

她先是一愕,随即“咯咯”地笑了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后,他便不由自主地想逗她开心。是因为在他的记忆里,她极少笑吗?还是因为她的苍白瘦弱让他忍不住心生怜惜,忍不住想要去呵护?

他听到自己心里有个急促的声音在大声警告着——她很危险!不要靠近!不要靠近!……

因为一旦靠近了,便会沉迷其中,越陷越深,再也脱身不得……

可他的手还是伸了出去,还是抚上了她微凉的脸颊:“这样可不行,你应该要健康些……”

或许,有了她的记忆,未尝不是件好事——他头一次这么觉得。

不知从何时开始,娃娃开始频频地出入隐澜殿,待在潋水居的时间越来越少了。

在潋水居里,虽然神泽王已将虹儿从禁地里接来与她作伴,她还是觉得殿里殿外都弥漫着凄清,凄清得令人窒息。她也依然日日茶饭不思,夜夜噩梦连连,眸底的黛色愈积愈重。

曾经,她可以对着一棵小草、一滴露珠兴致高昂地研究半天,但现在,她对着满园的景色,看到的只是嚣张跋扈的寂寞。

她知道,宏奕不会来看她了——上次,他已经把话说得明明白白了。没了她,他只是丢掉了一个麻烦,落得一身轻松。可是没了他,她的日子,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一种折磨。

不是没想过偷偷跑到他附近,远远地窥上一眼。可是迈出了潋水居,听到的是丫鬟们窃笑着分享他和寒芮公主在一起的甜蜜,看到的是敞开的窗前,两道亲密的身影,更倒霉的时候,还会撞见王后那严厉的、厌恶的目光……所以,她只能安安静静地待在潋水居里,发一整天的呆,或者,看一整天的书。

可是,在隐澜殿就不同了。澜会给她讲许多有趣的逸闻轶事,会教她抚琴绘画。待他的身体好一些、可以下床活动的时候,他还带着她游览风景如画的王宫,甚至冷不丁地闯进御膳房里,在目瞪口呆的御厨面前,和她一起研究烹制各种餐点……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开心。她伏在他身边睡着的时候,也不会做噩梦——如同待在宏奕的身边一样。

所以,起初湛早晨将她接走,傍晚时分再将她送回来。可是渐渐地,他送她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到了某一天,她便忽然彻夜不归了。

那天早晨,她从澜的身边醒来,用过了澜精心为她挑选的早点后,又随着他一起四处闲逛。

蓝精灵的领地里,四季如春。王宫里绿树缭绕,百花齐放,景色怡人。娃娃享受着清爽的空气,嗅着空气里飘动的花香,不自觉地露出满脸的笑容。

澜看了她一眼,状似随意地问道:“娃娃,你打算在这里一直待下去吗?”

她怔了一怔,小脸登时垮了下来,受伤地问:“你……你也嫌我烦了?想赶我走么?”

澜瞅着她可怜兮兮的表情,忍不住一笑:“怎么会呢?你忘了,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你不打算跟他一起度过吗?”

那个“他”,指的自然是宏奕。

她闻言后,脸色愈加暗淡了:“他不会想见我的……”

澜停下了脚步,弯下腰来直视着她的眸子,很认真地道:“去找他吧,他对你的感情比你想象中的要深得多。借着这个生日,就任性一次吧。没什么好怕的,最糟糕的结果也不过是像现在这般——两不相见。”

“去……找他?”她有些迟疑,但更多的是心动。为什么仅仅是想着要去见他,心脏便不受控制地跳得好快?

“对,去找他。”澜的目光有些复杂。他直起身拉着她继续向前走。待她回过神后,他们已经来到了王宫的门前。

“你……”她的神色又是一变。还说不嫌她烦哩,都是谎话!瞧瞧,他已经这么急着要赶她走了。

澜看着她又是一笑:“你不是很好奇王宫门前为什么没有守卫么?”

“对啊……”娃娃有些着迷地瞅着他的笑容,努力扯回飘飞的神志,“可是,你怎么会知道?”

“你忘了,我有你的记忆。”他牵起她的手踏上由藤蔓形成的道路,“在精灵的世界里,每一株植物都是有灵性的……”

娃娃跟随着他好奇地左顾右盼。果然,这些藤蔓和宝瓶树都朝着他们微微地晃动着枝叶,像是在打招呼。无数只如拇指般大小的花精灵从密叶中、花蕊中飞出来,舒展着它们那如花瓣般娇嫩美艳的翅膀,携带着晶莹的光芒,绕着他们翩然而舞。

“……这些小家伙们居住在宝瓶树的枝桠里,将自己的房子建造成最喜爱的形状……”

娃娃随即就近拨开了一簇枝叶,透过斑驳的光影,眯着眼睛踮着脚尖向里窥视。啊,她看到了一个蘑菇形状的房子!咦,旁边还有一个百合花形状的!好漂亮!

她先是张大了嘴巴,后又眯起眼睛“咯咯”地笑着,在藤蔓上雀跃地奔跑着,跟寻宝似的,一棵树一棵树地瞧过去,四处搜寻花精灵的小房子。

澜的目光追随着她那小小的身影,凝在眸底的,是浓浓的宠溺。他挥了挥衣袖,碧环山上便笼上了薄薄的一层雾。烟雾缭绕中,他的笑容迷离,身影似梦似幻。

“……这些植物洞悉天地间的一切善恶,洞悉所有人的想法,心怀不轨的人无法站在藤蔓上,更无法进入王宫。所以,我已不再不需要护卫,因为,它们就是我的护卫。”

他的话音刚落,一条藤蔓便用它那坚韧而柔软的卷须缠住了她的腰,将她高高举起,然后抛向一边!

她还未来得及惊呼出声,下一秒又被另一条卷须缠住。她就这样在无数条卷须的带领下飞驰在白雾上方,游览着碧环山的秀丽风光。

“哇——!”她兴奋地大声地笑着,张开双臂,享受着疾速的快感,赤金色的长发和雪白的裙摆在在阳光下、在迷雾中飞舞着,闪耀着美丽的光泽。成群结队的花精灵围绕在她身边,用它们那晶莹的小小的身躯时不时地组成四个精灵文字——生日快乐!

空气里弥漫的是大自然的各种芬芳,缠绵在一起,发酵成醉人的味道。耳边充斥的是花精灵那如天籁般的吟唱,令人沉迷。眼前是如梦似幻的美景,如梦似幻的人……她感受着这一切,心神皆醉,泪眼婆娑。

卷须的速度放缓了些,然后轻轻一荡,她便落入了澜的怀抱。她眨眨眼睛看向他,粲然一笑。

雾气因她的飞驰在她长长的睫上凝结成珠,密密地张扬在卷翘的睫羽上,伴着她红润的脸颊,闪亮的笑眸,竟在她的清纯上增添了几分……魅惑。

是的,魅惑。他便在那瞬间失了神,紧接着,怦然心动。

他定定地凝视着她,忽地一笑:“这里的雾气,有没有几分禁地里的味道?”

她跟着他笑:“是呢。”

然后,他缓缓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很认真地道:“今天,就当是我为你补办了在禁地里度过的所有的生日吧。以后,不要再觉得孤独了,也不要再不安了。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你,随时欢迎你的到来。”

她一瞬不瞬地瞅着他,心里的感动满满地像是要溢出来。她觉得她应该说一些感谢的言辞,可是她又觉得任何言辞都显得苍白而无力。所以她张开口,用“贪得无厌”来掩饰了此刻的不自然——“那,生日礼物哩?”

他笑了。“礼物只有一句话:趁这个机会,向他告白吧。”

告、告白?她有些震惊,也有些慌乱。没错,她是喜欢宏奕,可是……“为什么要……告白?”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抬起头看向前方。

她跟着转过头,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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